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夜過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雖然沒到梅雨時節,但蛙鳴河的蛙已經負責任地叫了起來。
蛙鳴河由北向南,將古城琴川一劈兩半,穿城而過後繼續往南蜿蜒而去。琴川之後,沿河依次有上河村,中河村,下河村。起地名的人當年估計是心裏不大爽快,才起名起的如此隨心所欲。這幾個村鎮都隸屬於琴川市。其中下河村近幾年吸引了很多外資在那裏建廠,人口也越來越多,後來就升級為鎮,現在已經成為琴川市的經濟特區。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他們往往家住琴川市,周一到周五在下河鎮工作,周末坐長途汽車回市區。
而藍白紫就是這群候鳥中的一員。
每到周五的傍晚,從下河鎮出發,開往琴川市的長途汽車上就坐滿了回家的人。汽車先從鎮的南頭出發,象裝貨一樣從車站裝上一些人。車沿著鎮的主路向北,快出鎮子的時候,還要再停一站,站上等著的也是準備回琴川的人。南頭的叫下河一站,北頭的叫下河二站。
一身淡藍裙子的藍白紫,就站在下河二站排隊等候上車的隊伍中。
排在藍白紫麵前的是一個細長腰身的年輕男人,那腰長的像看不到頭。他穿著白色的針織衫,灰色的長褲,本是不起眼的一身衣服,卻因為針織衫背後的特殊裝飾而格外引起了藍白紫的興趣。
那是十個長圓形的紅點,亮晶晶的,似乎都能映出藍白紫的臉來,它們來自一雙女人細嫩的手。十個紅點在白衫上動來動去,象十個血紅的眼睛看著藍白紫。
沒一會兒,長腰身的肩頭上又撒過來一把長發,也是亮晶晶的,晃得藍白紫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今天的陽光真是烈,照得所有的顏色都淡了不少。已經快六點鍾了,還這樣不依不饒。
那十隻通紅的寇丹動的越來越激烈,甚至顫動起來。藍白紫甚至還聽到了咂嘴的聲音,她隻得拿出了耳機戴上。
藍白紫在心裏胡亂嘀咕著:一個星期沒見寶寶,他是不是又長本事了?今天的車怎麽回事,遲遲不來?不會不來了吧?可能是因為五一長周末的緣故,每次長假都是如此,人要比平時多上很多,就是在下河一站上車,都不一定能搶到個座位。今天估計得一路站著回家了,兩個小時呢。想到這裏,藍白紫忽然覺得自己的腿酸了起來,便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腳,仿佛這樣就能把酸疼甩掉一些。
再無聊,藍白紫也不願意欣賞前麵小情侶的恩愛真人秀。不過,眼睛看向哪裏呢,總不能回過頭跟後麵的人相看兩不厭吧。
太陽斜斜地從側後方照過來,使得隊伍的影子像一排樹樁子。藍白紫看到屬於長腰身的樹樁子像個大肚子的孕婦,那是兩個人疊在一起後的效果。
正胡思亂想,疲散的隊伍忽然間精神起來,回琴川的車像個喝了酒的醉漢,搖搖晃晃遠遠地朝這裏開來。
汽車還沒有停穩,藍白紫就透過車窗看到了過道上搖晃的人,心底一陣泄氣,看來真的要站一路了。她這樣想著,腿似乎又酸了起來。
車吱地一聲停了下來,藍白紫從口袋摸出早已準備好的五塊錢,舉在手上,一邊往車裏看,一邊注意隨時跟緊前麵的長腰身,擔心一個不留神,就被人夾進來,這是常有的事。
當兩隻腳都踏在汽車踏板上的時候,藍白紫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能擠上車,這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在車廂裏找個相對寬鬆些的地方站著。
後麵人的拳頭頂著她的後腰,硬硬的象是一把手槍,仿佛押著一個俘虜往前走。
門口的售票員收了錢,撕了一張薄如蟬翼的小票遞給藍白紫。此時,她已經被後麵的人押著走過了司機的位置。長腰身已經被滿車廂的人埋了起來,不見了蹤影。藍白紫到底沒看見那十隻蔻丹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心裏不免閃過一絲小小的遺憾。
售票員那久經沙場的大嗓門不歇氣地喊:“往裏走,往裏走,別堵著道兒!別自己上來了就不管後麵的人。往裏走!”
藍白紫被押著繼續往裏挪步,慢如蝸牛。她一路看過來,所有的椅背上都密密地擺滿了手,各式各樣,象在舉辦美手大賽。車頂上橫著吊下兩根長長的金屬杆,杆上每隔一尺半的距離有一個皮圈,金屬杆與皮圈都是供人們抓著來保持平衡的,以免被車子甩個跟鬥。不過看今天車上這個密度,人們被甩跟鬥的可能性並不大。
走到車子中部的時候,藍白紫終於看到了一個空隙,便決定停下來。椅背上已經沒有了放手的位置,皮圈也都被占著,無奈之下,藍白紫隻得伸手抓住了金屬杆,好在她還不算矮,可以夠得著,但也得把胳膊直直地伸著。
等車的人總算全部塞了進來,車也終於開動,售票員越來越嘶啞的聲音也停歇下來。車子晃晃蕩蕩,車上的人也都象跳集體舞,整齊劃一地晃起來。那些舉過頭頂的胳膊們,象管狀的風鈴,時不時地碰撞在一起。藍白紫的胳膊幾乎已經伸直,在晃動中沒什麽餘地,所以沒一會兒就開始酸疼起來,她便準備換另一隻手去抓那金屬欄杆。
就在兩隻胳膊交接班的當口,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傳來:“你抓著這個吧。”
藍白紫循聲看去,是緊挨她站著的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男人看著她,並把手裏的皮圈朝她伸過來。藍白紫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皮圈,胳膊立刻感覺舒服多了,她又朝那男人笑了笑,表示感謝。但那男人已經抓住了金屬欄杆,眼睛看向了窗外,並沒有接收到藍白紫的第二個微笑。
看著滿車的人,藍白紫想起那句話,說車裏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但又覺得不甚貼切。因為沙丁魚在罐頭裏是躺著的,而她現在卻是站著的,甚至連個舒服些的抓手都是別人好心施舍的。
喬天翊在下河一站上車的時候,就知道今天的她不會有座位,於是他決定也站著,而且是在車子中部站著,因為跟她能有交集的位置,中部的概率最大。現在,她果然就站在了自己身邊,還朝自己笑了兩次,那麽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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