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維多利亞後,幾乎每天早上,我都會在六點多醒來,十足的老人家作息。安慰自己說,這裏與東部隔著三個小時時差呢,折算一下,這作息不算無可救藥。
蔣先生就沒有這方麵的顧慮。西海岸時間早上九點,他還在呼呼大睡。兒子都起來了,他還在睡。不工作的日子,他的早晨通常從中午開始,不管換到哪個時區。
我領著兒子下樓,看到蔣小詩安安靜靜地坐在飯廳的地毯上,埋頭給自己的小腳丫塗指甲油。一晃,已經到了愛美的年紀。不知這見到沙泥灰石堆就走不動路的習慣,什麽時候能向愛美之心妥協。
婆婆起床後,遞給了我一本發黃的菜譜,上麵那手寫體逶迤遒勁,幾乎可以媲美阿拉伯文。她說,這是我公公的奶奶親寫的菜譜,大概製作於1920年左右。了不得,百年傳承啊,我小心收藏了起來。這古董菜譜,樣樣都好,就是讀不懂。等AI聰明到能識別各種字體了,我再求助一下,說不定能參照著熬出一鍋百年老湯來。
婆婆說,擺渡人給她回了郵件,明天漲潮時分有空,讓我們明天出發。所以,今天還是在維多利亞的一天,
我上樓把蔣先生搖醒。簡短商量了一下,我們決定繼續昨天未竟的計劃,帶著孩子們去逛維多利亞港(Victoria Inner Harbour)。他九點半起的床,說好處理五分鍾的雜務就出發。眼看著五分鍾變成了十五分鍾,五十分鍾,然後兩個小時。到十一點半,一家人終於坐進了汽車。
今天是很熱的一天。全球變暖真不是玩笑,連一向溫和的BC省都發炎熱警告了。當然,所謂的警告,也就是體感上了三十,實際溫度也就二十七八度。之後幾天,預報實際溫度會上三十度,體感得奔四十度去了吧?在維多利亞甚至整個BC,這算得上挑戰極限了,因為這裏的大多數家庭都沒有空調,熱了隻能硬扛。
不知路邊的流浪漢會不會熱到中暑。這一路熱浪滾滾,所到之處幾無幸免,前一陣子看到新聞說,紐約市長幫助難民入住四星酒店,不知紐約那些身為本國公民的流浪漢們是否也能申請間酒店避避署。話說維多利亞homeless的人真多啊,這應該也是得益於相對和緩的氣候,一年四季住帳篷就夠了。
我們把車停在了距離Harbour幾個街區的地方,打算走過去。路邊有一堵木牆,像是用來阻隔建築工地的臨時屏障,上麵寫滿了新冠期間的加油詞。
眾誌成城,萬眾一心,卻還是滅不掉那個小小的病毒,也許,在地球上生存了億萬年的病毒時不時需要跳出來給人類秀秀肌肉,讓人類意識到自己的脆弱,意識到地球上各種生物體並存,物種與物種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動態的平衡,人類應當心存敬畏,切不可為所欲為。
一路朝南往前走。看著孩子們亦步亦趨地跟在蔣先生身後,不用我時常吼上一聲:蔣小詩你慢點!蔣大核你快點!他倆隻是安安靜靜地走路,哪怕走得東倒西歪,我也有一種濃烈的幸福感。放到一兩年前,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啊。那時候帶他們出個門,隻是為著安全考量,我已全程焦慮。
沿途有許多特色小店。我們拐進一家極具西部牛仔風格的店鋪,裏麵賣男人們喜愛的小商品:仿真槍,策馬鞭,帽子皮靴,等等。
蔣先生說要給兒子買一頂牛仔帽,給他增加點男兒氣概。蔣大核的目光越過他爹指向的酷炫黑灰棕選項,伸手摘下一頂純白的帽子,外圍還滾著一圈絳紅和黑粽混合的裝飾帶。蔣先生不甘心地在蔣大核麵前晃動一頂黑灰相間的帽子,一再追問:“你真的決定了嗎?” 蔣大核已經牢牢把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話說這年頭,父母在孩子們的性別選取方麵都不一定有發言權,孩子們想要打扮得奶油一點,是多麽不值得操心的小事啊。
維多利亞不愧為“花園城市”,街道和路邊的小店餐廳,到處裝點著盛開的鮮花。
一輛綁在路邊欄杆上的自行車,被卸了一隻輪胎,看起來倒是有了些行為藝術的範兒。
維多利亞港是一個集中了海港,水上飛機起降中心,和內港機場的港灣,遊客們可以在這裏乘坐觀光遊輪或渡船往來穿梭於溫哥華群島。曆史上,這裏是造船和商業捕漁中心。現如今,除了作為出入港和通用航空的入境機場,這裏還是著名的旅遊觀光聖地,周邊有許多知名的酒店飯莊,娛樂設施。BC省的議會中心也在坐落在海港一側,是海港的一道著名風景線。
維多利亞港一片繁華。藍天之下,碧水之上,停靠著遊艇,遊輪,水上飛機,還有忙碌穿梭其間的水上出租車。
記得前幾次來,我還看到一種類似巴士的水上交通工具,這一次倒是沒有見到。附上一張老照片。
沿途經過著名的Red Fish Blue Fish,本想應景地來一份Fish and Chips,卻見餐廳外麵排了幾十個人,隊伍沿著甲板拐了好幾個彎。蔣先生頂著驕陽一臉汗地說,這裏離家那麽近,以後咱們會常來,就別趁著飯點兒湊這個熱鬧了。下次改成下午三四點鍾來,點餐應該會容易得多。蔣先生的這張Rain Check,一直到離開維多利亞都沒能兌現。
不過,排隊吃飯確實不是明智的選擇。在大太陽的炙烤下,孩子們已經快要融化到甲板上了。
蔣先生讓我帶著孩子們往前走走逛逛,他自己回去取車。看著孩子們分分鍾會癱倒在地的架勢,拽著他們走上幾十分鍾的回頭路,確實有點難。
隻能上冰激淩,這是熱浪中的強心劑。
母子仨一路慢悠悠往前走,邊走邊等候自家的專車司機來接。不知不覺,竟然也走到了議會大廈門口。
站在議會中心門前回望,就是維多利亞著名的Fairmont酒店。這家酒店,自從我幾年前讀過一篇微信文《不要在酒店的陽台上曬香腸》,想起來就會笑。那篇文章講,一個去維多利亞開會的男子,好心給同事們帶了土特產香腸。他入住Fairmont時,把香腸拿出來在酒店的陽台上曬了曬,結果招來大群海鳥,把房間折騰得亂七八糟。後果就是他被酒店拉黑,終身嚴禁入住。這軼聞,在我心裏,完全蓋過了它奢華的風頭。
蔣先生帶我們去了唐人街,因為前天我去找那家“小雲南”沒有開門,他想讓我再試試運氣。
唐人街的停車場收費站,讓人過目難忘。
小雲南還是關著門。我們退而求其次,找了入口處的“一休麵館”。它入選的原因,是因為蔣先生隔著窗玻璃瞧了瞧,說裏麵有很多中國麵孔,料想會合我的胃口。
我給孩子們點了上海肉燥湯麵,給自己點了份擔擔麵,蔣先生則是萬年不變的煎餃。(圖片是擔擔麵)
沒想到,相貌平平的兩碗麵,味道超好。家裏的其他三口不吃辣,我把那碗擔擔麵吃了個底朝天。蔣先生吃完煎餃又開始吃湯麵,他說,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嚐試這種麵條,沒想到這麽好吃啊,以後他熱愛的亞洲食譜裏,除了壽司,要加上“上海湯麵”了。孩子們也吃了不少。誤打誤撞,竟是很完美的一餐。
吃飽喝足,又帶孩子們去昨天的水上樂園,玩了兩個小時。“玩水”,在我們後半程的旅行中,不知不覺成了帶娃神器。每當孩子們對旅途流露出厭倦之色,隻要告訴他們,今晚到了酒店/營地,咱們可以遊泳啊,倆娃立刻像被打了雞血,掰著手指腳趾倒計時。雖然他們口中的“遊泳”,也就是在水裏泡泡。他們不會遊泳。
實在是很燥熱的一天。回到婆婆家,倆娃拒絕穿上衣服,隻是各自著了個小內褲,躺在床上玩遊戲。婆婆家熱得像蒸籠,沒有空調,她還不開窗,說是怕貓跑到後院,會被浣熊抓傷。蔣先生私下告訴我,自從他父親去世,他媽媽就把自己的心囚禁了起來,如果不是需要出門買菜或看醫生,她可以整天整夜地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我們數次邀她一起外出遊玩或用餐,她都拒絕了,說待在家裏是最讓她感覺安寧舒適的方式,希望我們不要試圖改變她。她甚至不再照顧露台上的玫瑰。她說年紀大了,肌肉退化,她已經提不動水壺啦。發展到現在,她拒絕開窗。院子裏也許有浣熊,可家裏從來就沒斷過貓啊,以前可是大門小窗三季洞開。
蔣先生說,等我們從Mudge回來,他會跟婆婆提起我們明年的環遊計劃。他說,希望她至少會考慮加入其中的一小段行程。至於如何說動她,是他需要在小島上認真思索的一個主題。
至於小帥哥,如果沒有妹妹的幫助,估計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哈哈。
記得議會大廈的內外,都有穿著維多利亞時代式服裝的人導遊。現在也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