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幣新政是日截止。一個月前,魅藍國宣布新超級魅藍幣每元法定合純金0.2公分,由中央銀行發行,總額以5億元為限,新幣1元折合舊幣30萬元;私人不得持有黃金、白銀和外匯,限期收兌,違反者一律沒收,數額較大的投入監獄。此外,全國各種商品及勞務價格按照惡性通脹前的水平凍結,以定民心。
普通民眾害怕沒收坐牢,早已排隊近月,把畢生積蓄盡快兌成新幣。由於新幣倉促上馬,各地銀行準備不足,尚有許多民眾手持舊幣,金銀外匯等無處兌換。魅藍國人隻認紙鈔,政府緊急向首都銀行及國內三大城市國有銀行調運新幣,統一兌換。今日是兌幣最後一天,所到民眾大多半夜就來排隊,但求保住一點血汗錢。
羅斯曼發完郵件,合上筆電招呼道:“嗨,陸!讓你久等了!”
“這句話似乎應該由我來說。”陸修遠趕緊接道,想著剛才遲到的事,他吃不準羅斯曼是不是有意反諷。
羅斯曼笑道:“你9點前進公司,並沒有遲到。酒店的網絡太慢,我是早點來蹭公司的網。”
無論在行星的哪個角落,金僔的網絡都是準軍用級,每秒速率可以G計。但陸修遠知道羅斯曼這種級別一定配有超馳手機,同樣衛星直連,加密通訊。老板願意裝糊塗,看來沒有計較早到晚到的破事。大人物都是結果導向,這次突然襲擊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陸修遠自我安慰著,放鬆了一點。
“拉裏這件事,你覺得漢利有份嗎?”羅斯曼冷不丁的問道,陸修遠立刻警惕起來。老板為什麽要這樣問?之前的內鬥裏,他和漢利不是一直穿一條褲子嗎?看來自己之前的推理正確,漢利果然有膽量鋌而走險,如果真是這樣,背後一定有人撐腰,是羅斯曼還是另有其人?自己隻是魅藍國首代,萬裏之外的棗椰國怎麽回事,根本看不清楚,老板這樣發問,也許並非需要一個答案,而是需要一個態度。
“嗬嗬,怎麽說呢?”他嘴上搪塞著,心思又回到半年前突然更換直接上級的事情上去了。漢利和拉裏勾心鬥角,對自家的戰略性石油項目看得都很緊。自己初出茅廬便被委以重任,並不是漢利格外垂青,恐怕還是新人更好操縱的關係。負責項目的頭兩年,他忠心耿耿輔佐漢利,對老板言聽計從,和其他幾個首代一起插穩了山頭的大旗,在部門裏一直壓著拉裏那派一頭。
一年前,羅斯曼空降金僔且位高權重,一來就把持了最賺錢的特殊項目部。就在所有人以為隻是另一個王孫下凡時,毫無預兆的擠掉漢利,親自遙控魅藍國的項目,讓整個部門都吃了一驚。好笑的是,漢利之前一直有意無意的暗示陸修遠,羅斯曼是他在高層的靠山,是“權威人士”在金僔的代言人,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陸修遠還在雲裏霧裏,羅斯曼忽然借口魅藍國項目非常重要,要求陸每周一報,既發給漢利,還要CC給他。陸修遠錯愕之餘還是照做了,結果第一次周報剛剛發出,羅斯曼就回了巨長的一份郵件,把整個項目梳理了一遍,提出了幾點和漢利完全相反的要求,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漢利似乎也有心理準備,回複的郵件中完全同意羅斯曼的安排,讓陸修遠聽派調遣。此後,羅斯曼的郵件、電話越來越多,漢利則慢慢淡出,直到不再過問項目,羅斯曼自然而然的變成了陸修遠的新老板。陸修遠近十年的職業生涯裏,從未見過這種玩法。每次和同事私下喝酒談及此事,對方也都表示貴圈一波騷操作城會玩,兩隻球隊鏖戰正酣,吹黑哨的裁判直接下場踹飛了己方隊長。
此後,陸修遠深知羅斯曼是通天的人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近半年的工作裏但求無過,倒也相安無事。隻是漢利再也不找他密談一些政治事件,完全把他排除於部門內鬥之外。他好幾次私下想找漢利聊聊,都被各種各樣的借口回絕,看樣子是鐵了心不帶他玩了。轉念一想,漢利的做法也可以理解,在人精紮堆的金僔,你說你不是因為趨炎附勢,攀上了公司大老板,真的是鬼都不信。羅斯曼以這種方式從漢利手下搶人,兩人恐怕不過商業關係而已,現在還想回到漢利的船上,誰知道你是不是老板派來的線人。
就這樣,陸修遠和羅斯曼兩點一線,一心要搞定魅藍國的項目,關係簡單的讓他恍如回到了幫導師攛論文的大學時代。但是,他心裏清楚此人絕非善男信女,表麵上的平靜實則暗流湧動,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氣。他也不敢和新老板耍什麽花樣,作為禿鷲國長大的香蕉人,他深知很多白人隻是表麵傻白甜,厚黑起來絕對三觀盡毀,況且人家這個層級什麽場麵沒見過,信息又不對稱,自作聰明隻會死得更快。
所以,當羅斯曼突然問及漢利,陸修遠吃不準水有多深。以他的政治敏銳度,立刻意識到冰山終於露出了一角。看著對方盯著自己的眼睛,知道以羅斯曼的精明,肯定糊弄不過去,索性實話實說:“漢利一個人吃不下整個部門。”
陸修遠心裏一震,果然事情如他所料。這樣的話,一切才剛剛開始。他也笑道:“那就吃得下。”
羅斯曼收起笑容,慢慢說道:“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去對付漢利,你願意嗎?”
陸修遠知道站隊的時候到了。每次神仙打架,必有凡人浮沉。這不是他第一次站隊,幸運的是,他很少站錯隊。這次,他賭的贏嗎?飛快的權衡了一下,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堅定有力:“願意。”
羅斯曼滿意的點點頭道:“很好。如果這次能拔掉漢利這隻旗,我會捧你做部門的二號人物。”
“謝謝。謝謝老板。”陸修遠喜出望外。拉裏已經失蹤,漢利倒台的話,部門群龍無首,以自己在金僔五年的資曆,加上羅斯曼的話語權,老大不敢奢望,二當家這個位子絕對有戲。到時候負責特殊項目部一半的生意,油水不是一般的肥厚。
外麵的噪音一浪高過一浪,羅斯曼拍拍陸修遠的肩膀,信步走到落地窗前,輕輕吹了聲口哨,“壯觀。這不是每天都能看見的場景。”
陸修遠心情大好,附和道:“演出剛剛開始就這麽精彩,我真想看看高潮是怎樣的。”
辦公室牆上的液晶電視正在播報新聞:“今日首都已有約10萬人擠兌新幣,各個兌換點因擁擠不堪發生多起踩踏事故,導致6人死亡,125人受傷。”
羅斯曼望著窗外,背對著陸修遠,“你知道嗎,我女兒看動物星球,幾頭獅子從上萬隻遷徙的牛群裏抓出一個倒黴蛋吃掉,這個4歲的小鬼問我:爸爸,牛也很強壯,數量又多,為什麽不一起反抗獅子呢?。我告訴她,第一,牛的智商太低,它們認為自己天生就該被吃掉;第二,獅子有牛沒有的工具:爪子,牙齒,和獅心。”
陸修遠笑了笑,看出了老板意猶未盡。羅斯曼還是那副冷冷的腔調,“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由主義者,但這不妨礙我對寡頭政權的喜愛。想想看吧,隻須搞定幾個人就可以殖民一個國家,舉國財富有人雙手奉上,沒有任何虧損的風險,沒有任何殖民者的責任。你的餘生就致力於花錢,大把大把的花錢,誰會不愛這樣的生意呢?誰會拒絕這樣的誘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