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達明走後, 宋瑾省了不少做飯,洗碗,收拾,甚至是睡覺的時間,忙忙碌碌,日子倒也簡單。
她和吃飯的小姑娘們,特別是方瑜那個公寓的室友們已經很熟,暑假和蕭潛修了同一門課, 一塊兒做 PRESENTATION和PROJECT,有時候在係裏機房上機太晚,她就擠在她床上過一宿,說從機房到公寓萬一遇到壞人了,一個被襲擊另一個還可以跑出去打911,其實就她倆的size,估計壞人一個胳膊就能掄倒倆,隻不過多個人走夜路膽子大一些。
不上課的時候, 她報了個標準認證書考試, 一共考五門,暑假雖然考不完,但是能應付兩門也不錯。她上了CS係以後,覺得學的東西似乎不是很實用,覺得這麽出了校門,自己啥也幹不了,宋瑾一聽那個標準認證,就決定利用暑假空餘時間集中精力學一學。
除此之外, 她突然覺得生活輕鬆起來。
她再也不用天天收拾達明的“垃圾”了。達明是那種走到哪裏隻要有個平麵就會隨手放東西的人。 她經常要從車上揀回他脫下扔在車門兜裏的襪子, 在沙發上的褲子和皮帶, 書桌上的盤子果核, 換完撂下用完的燈泡。。。感覺有幾天沒注意就會沒地方落座和下腳。
她甚至連飯都可以不做了。自從到美國,宋瑾就一頭紮進廚房,一天三頓都在家吃,她還真有點做煩了。現在突然恢複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她好像要狠狠報複一下因為結婚失去的自由似的,把所有的鍋都收了起來,包括電飯煲。 隻剩一口萬用鍋, 每頓最多開一個火一隻鍋做一個菜,用麵包代替主食,或者幹脆雞蛋肉絲青菜麵解決問題。反正自己一張嘴怎麽都好辦。
達明的姥姥以前在開過餐館, 他媽媽做菜是那種非常講究, 一點紅油辣星都不見,但是把味道做得既原汁原味又精致的人。 宋瑾的廚藝大概連婆婆的項背都望不到。 達明雖然沒有要求她以他媽為光輝榜樣, 但是經常會上了飯桌挑挑揀揀,“沒有肉啊!”好像燒在菜裏的肉不叫肉; “沒有菜啊!”不是綠色的都不叫菜; 有肉有菜了又會說, “好久沒喝湯了。。。做點魚吧。。。”不光如此, 他的胃腸比較敏感, 宋瑾這個川妹紙隻好戒掉了桌上所有的辣椒紅色,想想以前在學校吃麻喝辣的日子, 遙遠如上個世紀。
達明暑假實習走了, 好像那些把她Boxed in的壁壘和天花板全都不見了, 感受到好久沒有的自在,她可以把音樂開得很大,而不必擔心有人嚷嚷:“你瘋了!耳朵聽不見嗎?”她喜歡被音樂淹沒的感覺,不光是被淹沒,有的歌手唱腔中那一點迂回婉轉的氣聲,意味深長的吞詞吐字,若隱乍現的聲音處理,由遠及近的戲劇效果, 好像不開到一定音量,宋瑾根本聽不出來,現在她不用坐車裏, 在家就可以把這些種種妙處聽個痛快。
她在達明不在的時候,幾乎打破了所有他製定的規矩。比如他極其討厭她看電視劇,尤其文藝片,愛情片,特別見不得她邊看邊掉眼淚的樣子,“這些東西這麽酸不拉幾,肉麻西西的,你都這麽大人了!還在那裏浪費時間!”
而且大明上床時間極其固定,除非哪天需要開夜車,否則絕不會允許宋瑾為任何不是“正經事兒”的事情耽誤睡覺,到時間他一定要把她捉上床去,比原先老爸老媽管的嚴多了。
現在達明不在,宋瑾趁他沒回來的周末,狂借電視劇,看完了一直想看的“人間四月天”,流了無數眼淚,熬了幾夜,然後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的時候簡直覺得這樣隨心所欲的生活實在太美好,雖然心裏有一點罪惡的感覺,可是,她覺得連這種罪惡感都是無法形容的美妙。
她覺得這才是她真實的自己,或者是她真實的一部分,她壓抑許久的,在他來看根本不值一提,不屑一顧,不能按一板一眼規律生活的,一種散漫的天性。
達明在的時候,總是批評她,“你為什麽總喜歡一些沒有用的東西?這些東西,讓你脫離實際,魂遊八極?!”。
他最喜歡用的句式就是, “你與其做B還不如做A”
A是所有他認為有意義,有價值, 有效益,有用的, 他認可的事情, 比如做功課, 做飯, 洗衣,幹家務,打工, 鍛煉身體。
B是所有他認為沒用,浪費時間, 他不認可的。隻要她做了B類, 他就會上來想把她扳到A類的康莊大道上去。
然後她發現自己喜歡的一大堆東西, 都沒什麽用。音樂,唱歌,看小說,電影,甚至是,和愛的人守在一起,靜靜地看看風景,或者兩個人抱著, 聊聊天,看著彼此的眼睛,說說愛你,拾起他們戀愛時候的小趣事,就這麽簡單,如此而已。
達明把生活劃分成如此清晰有用和沒用的功利兩色, 甚至兩個人周末買菜他都反感一起出行, 不是宋瑾一個人去包辦中美兩種菜係,就是倆人分道揚鑣, 一人開車去中國店一人走路去家門口的老美店, 因為這樣“節省時間”。
宋瑾簡直覺得過上了精準定時的機器人生活。她不知道達明從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如果讓她猜測, 她覺得都是那個他自以為終生驕傲的名校上的, 經過五年的鍛壓, 終於把從一個有血有肉的高中畢業生, 變成了現在這樣抱負遠大, 對己對人要求多多, 情感缺缺,精致利己的銀河係中心。
達明在家的時候, 她有時候既不想做A, 在他的看管下也不能做B, 能做的就是抱著一杯茶坐在客廳窗戶前麵望著外麵的大街發呆。
她家是那種半地下的兩室一廳, 客廳的窗戶完全在地麵上, 對著外麵的小院子, 院子從街上走幾個台階下來。 天氣好的時候, 院子裏,窗戶上, 還有客廳裏全都是陽光。
客廳的窗前是她覺得家裏最溫暖的地方, 鄰居的貓會不時出現在屋前,地裏散落著它吃剩的小碗。 太陽下它會在門前的幹草垛上美美地縮成一個小肉團兒,一身斑駁的毛,柔軟的脖子舉著懶散思睡的臉。 有時候它還會躲進街上剛剛熄火的車底下, 迫不及待地享受車剛熄還尚存的餘溫。
宋瑾有時候一看呆就是一小時, 她覺得這是她家周圍最活氣的一個生物了, 而她自己, 好像身體和心裏的什麽東西都在慢慢死去一樣。
在這個獨處的夏天, 她忽然不用蜷縮在窗前唯一可以思緒放飛的沙發裏, 她把音樂開著, 一任被旋律淹沒,悠揚抒情也好,頑皮活潑也好, 充斥著空氣裏的每個分子, 繚繞著, 她就是花蕊中的甲殼蟲, 在自由的舒展裏, 那些久違的觸角好像幹涸結板的泥土遇到雨水,慢慢活了過來。
“如果這個時候窗外有風
我就有了飛的理由
心中累積的悲傷和快樂
你懂了所以我自由
你不懂所以我墮落
。。。。”
那是“人間四月天”裏的片尾曲“飛的理由”,它正好符合她喜歡的某一類歌曲,音樂很輕,滿篇都是情緒。
似乎不僅僅適用於愛情,可以引申為一種超越於凡塵俗事之上的一種思緒,而這些思緒也許從她看第一篇詩歌,第一本小說,第一首讓她感動的歌曲或是繪畫。。。開始,連同她在生活裏中的點滴和情感,就如蠶蛹一般逐漸蛻化成一隻小小的蝴蝶,有風的時候,就會悄然升空,輕盈地飛舞,風住了的時候,又會凝神棲息,安詳寧靜。無論蝴蝶是起飛還是落地,也無論是多麽渺小,它的存在都已經不能被完全忽視了。
如果一隻手接住了那隻蝴蝶,它也許會陶醉地得到休憩,如果沒有,也許就一直飛下去,直到墜落或者消逝在天邊。 也許這就是“懂之我幸,不懂我命”吧。。。。。
。。。。。。。。。
達明回來的那個周末, 正好是宋瑾係裏同學們安排的戶外燒烤爬梯。
達明回來也要抽一天時間和老板見麵開會, 雖然他現在在GE實習,和老板總在電話會議上交談, 但是還是有好多事情見麵才說的清楚。
他周五到家很晚,第二天又把車開走了去學校會老板一天。
宋瑾在家串了一大堆羊肉串,蝦串,青椒,蘑菇,雞翅什麽的,因為沒車, 往達明實驗室打了好幾個電話, 都快急出汗來, 才把他召回來載著他倆去爬梯。
倆人把燒烤COOLER搬上車, 達明說起他和老板的會麵, 大概最近實習占用了很多精神, 博士的研究方向就進展很慢, 老板頗不滿意。 實習的內容也讓他有初初上班的巨大落差感,大概他們那個方向在工業界的應用已經很成熟了, 再往下做的研究, 感覺邊際效應其實已經很低, 玩兒的都是雕蟲小技, 除了發文章賺點研究資助, 別的並沒有大意義。
最後他總結說, “如果我上了班一天到晚幹這個, 還不如辭職”, 宋瑾默默聽了他一路抱怨,等他說完了, 幾乎快到爬梯的公園, 她下車前說了一句, “沒想到你心心念念的大好實習。。。這麽令人失望。 不過吧。。。再怎麽說,其實你有機會早早發現自己這個領域工作是怎麽回事,應該不是件壞事吧,總比博士畢業了踏入工作才發現的好。。。”
宋瑾忙著去後備箱搬吃的, 達明忽然想起什麽, 問了一句, “最近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他打到家裏幾次, 宋瑾都在看連續劇, 她既不想惹他生氣,招來“與其B為什麽不A”的討論, 也不想自己被打斷, 索性就沒接電話。 她邊忙邊回頭說了一聲, “Trust me, you don’t want to know. ” 看著他迷惑的眼神, 又補充了一句, “你不是最不喜歡我纏著你。。。嗎?Now you’re FREE! ”
宋瑾和達明一出現, 就引起了她們係裏的一點騷動, 不光是食物補充上來了, 達明的帥哥明星臉大概也有驚豔的效果, 他長得有點像香港藝人鍾漢良, 加上一頭卷發, 差不多跟鍾一樣玉樹臨風的身材, 引得好多人都圍了上來。
經常在一起吃飯的小女生們更是, 本來跟她就熟絡, 激動地問, “這是。。。你那個老公啊!帥。。。成這樣, 嚇死我們算了!”
“這麽帥的鍋。。。宋瑾你簡直金屋藏。。。寶,藏得海底深 啊!”
宋瑾把在場的男生女生們一個一個名字介紹給達明, 達明一臉受用陶醉的樣子。介紹完了之後, 大家圍著他開始問長問短,哪個係讀什麽老板是誰實習怎樣之類的, 接著達明開始有幾個談話對手侃侃而談, 他好像特別適合眾人圍繞仰慕的場合,話匣子就像滔滔江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打開, 神采飛揚妙語連珠的。
宋瑾坐在聽眾席上, 專注聽他講完了在D城新買的釣魚竿, 跟著同屋開始學釣魚的故事, 別的好像她都知道了;她看著達明滔滔不絕嘴巴忙碌地開合,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能“專心聽講”, 他談話的內容一會兒就飛出了宋瑾的耳朵。
按說她應該有種類似“妻以夫榮”的感覺, 但是她好像並沒有, 那個進了家門就埋頭忙自己事, 沉默不語的達明, 好像和眼前是兩個不相幹的人一樣, 她心裏甚至湧起了一陣悲哀, 也許達明和她一樣, 在彼此的摩擦中都收起了心靈自由翱翔的翅膀,差不多快成了斷翅的蜻蜓。 甚至她對著這張帥氣的臉, 都快忘記了他曾經是一枚多麽引人注目的帥哥。 有一瞬間, 宋瑾捫心自問這枚“光彩奪目”的帥哥帶給她灰暗無趣婚姻的感覺,反差之大,是不是自己出毛病了。
宋瑾默默離開了談話的人群, 去燒烤爐子生火忙活她帶來的各種串兒。
不一會兒大概是聞到香味, 有幾個人過來看看食物進展, 和她搭訕。
方瑜走過來, 小臉紅撲撲的說, “哎呀宋瑾, 難怪你從來不提你老公呢!帥成這樣, 這是走哪都有被撬走的危險啊!”
宋瑾飛速瞟她一眼, 仍是回頭盯著食物, 好像就那麽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家這位帥。。。爺, 誰要想take over, 隻管來啊!”
說完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抬頭有點驚恐地看了看方瑜。
方瑜的臉比她還驚恐, “你。。。你這話不是。。。。不是當真的吧?”
宋瑾有點懊悔, 但是已經沒法挽救了, 她卡在既不能否認也不能承認的夾縫裏,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尷尬地笑了笑, 沒有回答。
等食物好了, 宋瑾把它們盛出來, 朝著人群吆喝了幾聲。 她在燒烤的過程中已經試吃了好幾塊, 這會子不餓, 就走到另外一堆桌椅那裏吃水果。
不一會兒一個聲音響起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吃 西瓜? ”
宋瑾一看, 是陳洋走過來坐在桌對麵, 她囁嚅地說, “呃。。。有點渴。。。”
陳洋接著問, “甜嗎? ”
宋瑾點點頭, “你帶的? ”
他接話說, “嗯, 我這次沒帶別的, 就切了很多。。。水果。 ”
“你太太不是很會做飯? ”宋瑾想起來。 “她沒來? ”
“周末她們最忙了, 哪裏管得了我。。。”
宋瑾笑了笑,沒說什麽。 家家有本經, 好壞都在念著。 他們很快就切換到暑假修課的事上去了。 宋瑾和陳洋修的課不一樣, 但是都在周二周四,
他offer說, “你要是沒車, 下了課還是可以搭我車啊! 四點, 教學樓側門老地方。 ”
宋瑾說, “我一般周二周四上完課就直接貓在機房把作業也做完。 經常沒點兒, 有時候還會搞到很晚, 就在蕭潛那裏過一夜了。謝謝你啊! ”
“話說, 一直想感謝你前一陣老開車載我, 什麽時候請你吃飯吧。 ”
陳洋開心地笑起來, “太好了!我正愁沒飯吃呢!”
倆人聊了沒多久, 就聽到燒烤組織者們吆喝說, 大家收攤了, 下一場去附近AMC電影院看電影!宋瑾和達明算是最晚一撥來的, 帶來的食物還沒吃一半呢, 怎麽就收攤了, 宋瑾忙不迭把剩下的食物用錫箔紙包了分派給大夥兒。
有人上來問她用了什麽醬碼味 , 還有的說問過她老公了, 人家說他一個指頭都沒動, 一無所知, 必須要請教她這個老婆大人正宗廚師。
宋瑾心裏搖了搖頭, 這也是她有時候不了解和不理解達明的。 那幾樣燒烤, 羊肉刷點帶孜然的燒烤醬, 雞翅撒點椒鹽粉, 大蝦抹黃油,或者不怕烤硬烤老的話,直接醬油伺候, 其他蔬菜噴點油霧撒鹽就行, 達明早就知道了。
他每次遇到這種情形, 都會裝傻指示給人家說家裏老婆做飯, 一隻或真或偽“賢妻”的帽子戴她腦袋上妥妥的。 她曾經問過他, “你搞什麽名堂,做飯又不是啥偷雞摸狗的事兒,為啥你就不能承認呢?” 他總說, “在家做飯,顯得我多婆婆媽媽。。。” 有時候出門爬梯, 他做個新菜, 人家也跑來問宋瑾菜譜, 她簡直一臉懵逼要交白卷了。
收拾停當宋瑾和達明開車去AMC, 電影院門口跟係裏的同學們匯合。 隨著人流進去的時候, 達明的明星效應再一次發揮作用, 被人裹著坐進了座位, 宋瑾努力跟上幾步, 還是沒能在同一排上擠到達明身邊, 他自顧自地進了某一排的正中間, 後麵方瑜和幾個女生也順著進了旁邊的座位, 宋瑾眼看著自己和達明已經隔了三個人, 著實有點猶豫要不要追加在一排座位上, 但是後麵還有好幾個人押著, 推動著她隻能順溜走進同一排。
宋瑾坐下去的時候不免覺得有點尷尬, 幸好燈光很快暗下來, 她目不斜視盯著屏幕, 想盡快忘掉和達明這種, 走在外麵也各自為政,不像夫妻的感覺。 放的動畫片很抓人, 宋瑾在電影開始十分鍾之後也就泰然若素了。
電影結束, 她迫不及待奔去洗手間, 然後找到泊車的地方。 看到達明放下窗戶到處張望, “你到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找不到車。 ”
宋瑾答, “你沒看到我跟你坐一排吧?我坐在你右邊。。。隔三個座位的地方。 ”
“哦, 真沒看到。。。”達明麵無表情回答。
倆人上了車好一陣都沉默著。
宋瑾覺著這一天過去, 不知為什麽讓她心緒低落,特想回家來一杯drinks提神, 然後想起她最近追的劇, 《新亂世佳人》,是根據江蘇女作家黃蓓佳的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劇,講的江南水鄉裏,以董小宛和冒辟疆的後人故事為藍本, 恰逢亂世,一家人特別是幾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們, 曲折淒婉的命運變遷。 小說, 編劇和演員都非常給力, 想想都覺得有drinks的提神效果。
宋瑾從隨身的包裏搜出一盤電視劇主題曲《雪候鳥》的碟子, 拿出來塞進了她家的胖頭車CD機。
隨候鳥南飛 風一刀一刀地吹
你刺痛我心扉 我為你滴血
你遺棄的世界 我等你要回
我不想南飛 淚一滴一滴地墜
我空虛的雙臂 你讓我包圍
我有過的一切 你給的最美
我又回頭去飛 去追 任往事一幕一幕 催我落淚
我不信你忘卻 我不要我單飛
沒有你 逃到哪裏 心都是死灰
“這什麽歌兒啊!淒淒婉婉的。。。”達明皺了皺眉頭。
“一個電視劇主題歌, 《新亂世佳人》。。。”
“《亂世佳人》拍新版了?!” 達明問, “你又看電視, 聽這種酸不拉幾的歌。。。。”
“啪!” 達明上去摁了車載音響的power鍵, “別聽了,我有正經事問你呢。。。”
宋瑾把CD拿出來放進包裏, 坐著沒吭聲。
“你們係裏人真多, 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 不像我們係聚會, 大家好像都在抱怨老板各種, 簡直有江河日下之感。。。 你說, 我這個博士是讀還是不讀啊? ”
宋瑾努力驅趕著剛才腦海裏翻騰的新亂世佳人愛恨情仇, “這話題好大啊。。。。”
然後慢吞吞的說, “這個。。。你真得自己拿主意。。。。”
達明很不高興地提高了聲調, “我在問。。。。你的。。。意見呢!”
宋瑾知道達明老爸是個Prestigious professor, 留洋讀博,功成名就大概是他最期望也是達明最大的背負了。
她對這個議題有自己的想法, 但並不想過多幹擾和左右他。
她沉默了一會兒, 斟酌地說, “讀博和讀碩, 是兩碼事。 博士差不多就是挖個洞, 深鑽下去, 麵窄但可能在一個領域很有建樹。 美國的碩士, 跟英語加職業培訓班差不多, 要說計算機, 確實麵很寬, 但是, 美國這地方, 麵寬還是麵窄, 都是能走出來的吧。 最後還得看你喜歡幹什麽,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人家說熱愛才可能卓越, 至於。。。你喜歡什麽, 愛什麽。。。最後還得 你自己來回答。。。。”
達明說, “我就想快畢業, 掙大錢。。。”
宋瑾笑了, “那你應該去學經濟學金融啊!”
達明說, “就是的! 我學金融肯定是一把好手!悔死了 , 當初在F大就有轉經管學院的機會, 我那個老古董爸死活不讓去, 真坑人。。。不然我哪至於現在還在這裏掙紮!我這專業的賊船上不去下不來的。 ”
“你現在轉金融, 也不是不可能啊。。。”
達明不耐煩地擺擺手, “算了, 那玩意兒跟初戀似的, 沒夠著的想想也就算了。。。”
宋瑾見他一個筋鬥轉換了話題, 有點好笑, 好奇想問問她自己這個“非初戀”退而其次的選擇, 是屬於讀博這麽膈澀的, 還是轉計算機,起碼容易的選擇呢, 想想還是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就打住了話頭。
回到家一直到上床前, 達明都在嘴裏絮叨著博士還是碩士的議題。 宋瑾不知道他今天參加係裏的爬梯是受了什麽刺激,還是什麽誘惑, 從來沒見他對她的係這麽動心。
這種絮絮叨叨的狀態, 讓她對接下來會進行的例行“晚間運動”倍感無情緒和分心。
達明出去好幾周了, 正常狀態他肯定會在今晚把她“就地陣法”。她磨磨蹭蹭爬到床上去的時候, 旁邊這個多少有點距離感的男人, 讓她緊張。
包括他壓上來清冽的唇吻間的陌生感, 都叫人有點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誰那麽篤信“小別似新婚”或者幹脆把“似”換成“勝”的, 她現在特別想把他們都捉出來痛打一頓。
她不知道這個新婚到底有什麽好, 她的“新婚”甚至說不好是哪一天, 她婚就沒有個正式的儀式。 如果按“第一次”算, 差不多算是Trauma三幕曲,那是一個她完全沒有準備和意願的校園夜晚,第一幕是等她思想回還,教室的地上已是一大攤血,血量之多,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嚇得不淺; 第二幕是教學樓打掃衛生的師傅啪的燈光大開, 這種思想上的驚嚇和第一幕眼裏一堆血紅色一樣觸目驚心;最後一幕是收拾殘局, 她和達明從教學樓裏找了拖把和水桶, 把教室衝洗幹淨, 弄到三更半夜。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她差不多一夜沒睡, 有陣覺得自己需要看PTSD谘詢師了。 如果新婚按她真正領了結婚證那天晚上算, 那是在她娘家, 她不知道是出於好奇還是怎麽鬼使神差去親了他的那個熱熱的部位, 然後他忽然說, “我在想這個時候PEE會是什麽感覺” 當然達明並沒有真那麽做,但是她還是被屈辱和反胃給撅住了, 跟著痛哭起來。。那個晚上是怎麽結束的她已經不記得了, 不過她是再也不碰他那個可以PEE的地方了。
有人說新婚之夜是一支婚姻的標杆, 跟入學的摸底考差不多,雖然不是一考定乾坤, 但也足以分出婚姻的快慢班。 回望來路, 宋瑾真希望有人早早告訴她就好了, 省的她花了許多時間和努力來入學, 發現自己仍然徘徊在慢班裏, 都快被勸退了。
那個所謂“小別”期望攀上的“新婚”標杆, 對她差不多就是個攪屎棍, 除了攪動婚姻河床下麵的淤泥, 別無他用。
宋瑾躺在床上, 把那個跟小別, 新婚相關的詞兒扔得老遠。 說實在, 她覺得這種周而複始的床上運動, “用進廢退”, “拳不離手”和“熟能生巧”這幾個詞語來形容恐怕還來得更符合常情。
宋瑾的身體不知道進行到哪裏了,越過最初的生澀,沒有痛感但也沒有渴望, 她的思想隻是不斷跑馬, 經過幾周自由生活的灌溉, 那些多少有了“飛的理由”的思想, 現在更加肆無忌憚地四處亂竄。
“啊!這男人與女人。。。身體的。。。衝撞。。。是多麽可笑。。。當你在進行著心淡意冷的。。。Xing交。。。”
天哪, 怎麽跑來了勞倫斯的文字, 宋瑾絕望地閉上眼睛。
就像鍋裏的冷番薯一樣, 當它熱的時候是那麽地噴香撲鼻, 冷的時候不光沒法下咽, 差不多要傷胃了。
宋瑾覺得身上的幾個部件像一個family各自獨立分離, 分別做著自己的事。
她的身體是家裏那個最沒有主見的孩子, 有求必應, 曲意逢迎。
她窩藏在胸腔的心靈, 則是那個陽奉陰違的孩子, 沉默不語, 從不抱怨, 隻默默地關門扣鎖, 擋住那些門外嘰嘰喳喳的鳥語和企圖開門的無謂努力。
她的大腦, 那個思想的承載體, 就是愛瞎指揮的家長, 這會子正像高速選盤的CD機, 不停想選出能配合此情此景的伴奏, 包括熱辣的電影鏡頭和她所看過的那些愛愛的文字。
但是CD機來回轉了半天, 都沒有選到合適的鏡頭和文字, 三體交響樂隊奏出的全是淩亂的節奏,她望著眼前的男人倒懸著忙乎, 有一種無能為力的分離感。
大概宋瑾奇怪的表情引起了達明的注意, 他不滿地說, “你們女的。。。。都像是地主, 躺在那裏還可以。。。。三心二意打個野, 我們男的。。。就像長工。。。。辛辛苦苦地幹活。。。。”
宋瑾忽然欠起身說, “好吧, 我來當長工, 我勞動。。。這行了吧。。。。”
他倆翻身交換位子, thank goodness, 宋瑾覺得是今晚最正確的決定了, 她腦袋裏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文字和想法總算被她壓在身下沒得飛了。 她把手臂撐在達明的胸肌上, 欣賞著眼前俊俏的臉和一身漢白玉,達明的皮膚好到讓大部分女生都慚愧,無痘無斑,白皙有質感,毫無疤痕和黑痣, 曬不黑還不吃蚊蟲叮咬, 什麽不用抹基本上就是maintenance free. 宋瑾懷著些許崇拜的心情, 以膝蓋和手臂為四點支撐, 慢慢遊動起來。
但是達明很快就反饋了。。。。“啊!。。。。這樣。。。太深了。。。太刺激。。。不行啊。。。”
宋瑾像俯臥撐一樣, 把自己的身體剝離出去一點, 然後慢慢下落。
躺在床上的地主眼睛睜得大大的, 看上去神情緊張, 宋瑾覺得有點好笑, “地主, relax, 你不說能三心二意嗎? 你這。。。是一心一意天要塌的樣子。。。”
達明用胳膊撐住她的上身, 不得近前。
她放開了俯臥撐, 準備坐起來放鬆歇歇, 但是達明已經驚叫起來, “不能。。。坐。。。更深了。。。太緊 。。。。還是得我。。。在上麵”
他欠身掙紮幾下,但還是來不及了, 很快就啊了幾聲, 繳械“犧牲”。。。。
宋瑾茫然地坐了一會兒, 把毛巾蓋在達明身上。 如果說上次她是奏章行到一半, 斷了電, 必須要點著蠟燭把剩下的樂章奏完, 這次她則是序曲剛完, 正章還沒開始, 連蠟燭都不用點, 直接可以就地解散樂隊。
她翻身下來走到門口, 挑了一下電燈開關。 驟然的黑暗好像一個關機指令, 剛才淩亂奏樂的身體, 心靈, 和頭腦,同時收到信號, “熄燈, 困告!”
可能是的, 宋瑾的性格在慢慢發展變化。。。都是撞了牆才會上心想想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