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舞會 （25） 世界很小

韓飛和楊聯逛完西北校園已到了天快擦黑的下午。 冬天的芝加哥天黑得格外早，韓飛這幾天少吃了很多頓飯， 身處能量低穀，內裏虛空， 走一下午她覺得都有點冒汗， 說不上是冷汗還是熱汗， 就是覺著身上格外不保暖， 走一會兒就要進樓裏的暖氣去喘口氣。

 

楊聯說， “我看你今天病剛好， 別凍著了， 芝加哥downtown我們改天去算了。 一會兒吃點東西我們就回家歇著吧。 ”

 

韓飛感激地接受了這個建議。

 

倆人走到校區旁邊的Evanston downtown, 一個小型的市中心， 商店書店餐飲公寓挺全的， 因為來往的多是學生， 看去好像是校園延伸出來的商業購物小街。 有一段地麵是紅色和灰色相間的石磚鋪成斜紋， 韓飛怎麽看怎麽喜歡， 慢慢拿腳丈量著。

 

楊聯忽然問她， “你吃羊肉嗎？”

 

“吃啊！羊肉串和涮羊肉都是我最愛！”

 

“那好， 我帶你去吃希臘的一種叫Gyro的羊肉卷餅， 那個我覺得符合我們國人的口味。  ”

 

很快他倆就走進一個小店， 楊聯給自己和韓飛都點了羊肉卷餅和一杯熱水， 坐下來吃。 卷餅裏有爐架上烤出來的黑椒羊肉片，番茄， 黃瓜，配點淡淡的酸奶油， 熱熱香香的吃著很暖胃。

 

倆人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累了吧? ”

 

“嗯， 是有點。。。走不動了， 吃個飯歇一下應該會好點。”

 

韓飛接著說， “你們學校真好看啊！完全值得當景點參觀！以前我覺得漢大很美， 有山有水， 宮殿式的建築群青綠瓦頂，四季開花層出不窮， 東方的山水建築園林美都全了。 現在看看你們學校這種西式開放的校園也很棒！古典歐式， 現代藝術感，和教堂建築，小城中心，也是什麽都來點，還收了一彎藍天碧水進來， 除了。。。雪下得比較凶悍， 真是很完美呢。。。”

 

“哈哈”， 楊聯笑嗬嗬地說， “你這次是領略下雪凶悍了， 下次換夏天的時候再來一趟，芝加哥的夏天才真正到了顏值巔峰， 美不勝收，你會越看越喜歡。。。”

 

韓飛沉吟了一下，問， “你這麽喜歡西北大學， 交換學生完之後， 會想著以後還來美國常駐嗎？”

 

“那倒沒有， 不過出來一趟我覺得挺有收獲的， 起碼想明白了自己以後的道路。 ”

 

“我走之前， 漢大管學生的老師問我， 畢業以後如果有進團中央的機會， 算是直屬中央的機關， 問我願不願意去， 可能他們有這方麵的關係， 在物色人選。  ”

 

“我當時說還早， 讓我考慮一下。 出來以後， 很多想法在巨大的對比和衝擊中都改變了。 中國的官場， 帶有太濃的封建特色， 一個人的價值和身份是要外在賦予的， 生在天子之家，奪得玉璽， 你就是皇帝； 給你一個官印， 你就是官爺。 拿了官印除了向賦予你身份的人負責， 別的隻能說僅憑良心。 ”

 

“我其實一直以來做學生工作都很順， 和這種外在的賦予和提拔息息相關。 有時候你會把這種光環內化成了對自己的一種。。。過高估計。 ”

 

楊聯瞟了韓飛一眼， 發現她已經完全不是剛才疲勞的樣子， 而是正襟危坐， 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聽講一樣。

 

他分了個神，說， “不好意思， 今天聊的有點。。。遠。”

 

韓飛打斷他說， “沒事， 繼續啊， 我愛聽， 這是你。。。。很重要的一個路岔口啊！”

 

楊聯說， “是的， 等我見識了或者是窺見一斑什麽是真正的領導力之後， 就覺得我不可能再回到 那個體製內。。。從政了。 我不要做任何一個政黨和組織的puppet，以後我應該會去私企外企這種private sector， 靠自己的能力來work my way up 真正的領導力應該是別人發自內心的尊敬和跟從。 ”

 

“一個企業， 或者團隊， 有時候像一個集團軍一樣， 所謂的領袖和leader， 核心是個人的見識和能力， 乘以和別人建立的關聯（connection）， 這種關聯， 會變成放大器，成倍地擴大你的價值和貢獻， 從而影響很多人的生活， 畢竟現在的社會， 已經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了。 ”

 

“哇， 這才是值得你追求的領導力吧！ 我聽著。。。都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 韓飛兩眼放光， “看來你。。。。來到國外的這段時間， 成長。。。成熟了不少啊！”

 

她想了想， 像一個愛發問的學生一樣， 想起一個問題，

 

“你說的那個connection 關聯。。。究竟是什麽呢”

 

楊聯說， “差不多就是我們說的交際， 不是那種賄賂或者有利用價值的拉關係。 怎麽說呢， 可以很抽象也可以很具體， 比如你每天坐公車，就在和公車司機， 上麵的乘客發生著關聯， 說不好哪次因為互相幫忙而熟識了； 又比如上次楊永剛那件事， 我遇到這樣的difficult situation或者difficult people, 就在想， 也許這是個機會幫助我practice handling difficult people，最後也會成為一種正向的關聯。 ”

 

“不過我覺得建立形形色色的正向關係，最大的障礙， 最難突破的是自己的ego”

 

“什麽是ego？” 眼看楊聯出於思維習慣，時不時冒兩個英文詞，韓飛趕快找機會問一句

 

楊聯解釋說， “ego和 self-esteem差不多一個意思， 自負和自尊， 隻是自我價值感量多量少的問題。 ”

 

他看著韓飛清澈的眼睛， 好像有點困難似的， 慢吞吞說，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前二十年太順了， 難免自尊心太強。。。容不得自己什麽地方做的不好， 或者。。。需要幫助的時候。。。”

 

“一個人總是在幫助別人的時候。。。有一種潛意識的心理優越感。 但是在自己需要求助的時候， 難以啟齒。。。。”

 

韓飛補充說，“明白， 死要麵子活受罪那種。。。”

 

“嗯， ” 楊聯說， “比如上次我被冰雪困在家裏， 外麵積雪差不多兩尺， 看得見雪就是推不開門， 困了一天，真是覺得很。。。helpless, 很丟人， 但是後來樓上的把我家門口挖開， 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就覺得特別欣慰， 求助和助人一樣可以尋獲友誼， 你幫幫我，我求求你，有來有往， 慢慢就變成了近鄰的親人一樣。 ”

 

韓飛羨慕地笑笑， “你真行！走哪都能。。。把人變成。。。朋友”

 

楊聯說， “我發現很多很厲害的人都是既牛逼又謙遜的， 他們的防備很低，你可以一眼看到他們自尊又親和，既strong 又vulnerable的，  兩種特質奇怪地組合在一起， 好像光明和黑暗的兩麵一樣，  兼具又互相成全， 如果你把。。。黑夜裁剪掉了， 光明也就不成其為光明， 隻是一片空氣了。 ”

 

“哇，你。。。。我沒發現你。。。。你這麽哲理的一麵啊！” 韓飛覺得他說的這些有點醍醐灌頂，句句在理，  得讓她好好消化一下。

 

她用一種類似開玩笑的語氣說， “我。。。恨不得拿個錄音筆錄一下， 回去在漢大青年上刊登一期， 楊聯金句。。。”

 

楊聯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別揶揄我了， 老同學了， 誰還不知道誰啊！就今天。。。走不動， 多聊了會兒。。。 感覺好像都聊出十萬八千裏了。 ”

 

“我愛聽啊！”韓飛誠懇地說， “我覺得一個人不斷悟道和成長的經曆很有意思， 我們不能光grow older而不grow wiser啊！” 她也學楊聯那樣，弄了個中英混用。

 

楊聯還是第一次聽她這樣中英亂用， 忍不住笑起來， “Girl, 你已經聽上去越來越像不像中文係的了 ”

 

韓飛笑眯眯地看著他，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 ”

 

她看著他， 慢慢鏡頭在拉遠， 她心裏有一個聲音說， “這是。。。多麽可愛的一個人啊！。。。即使不能做。。。愛。。。侶， 她也願意一直做他的搭檔和小夥伴， 愛而不占有， 就這麽一直呆在玻璃牆的後麵， 看著那束光亮， 感受美好。 ”有一瞬間， 她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女兒身， 眼神愈發坦然和清澈起來。

 

最後還是楊聯把她拉回了現實 ， 他問， “你。。。幹嘛用那種。。。眼光。。。看著。。。我。”

 

韓飛這才想起眨眼睛， 問， “啊！什麽。。。什麽眼光？ ”

 

“就是那種。。。。一眨不眨， 好像看著我， 但又好像聚焦在無限遠。。的那種眼神。。。”

 

“哦，哈哈哈” 韓飛眨眨眼， 重新聚焦回眼前這張俊俏和眼波溫柔的臉上， 怎麽看怎麽順眼和舒服， 心想， “完蛋了， 才剛修煉到‘不男不女’的一秒， 現在又轉回女俗。。。”

 

她用手在楊聯腦袋上麵的空氣裏畫了幾個半圓， 說， “你。。。這樣。。。侃侃而談的樣子， 有。。。光環啊！”

 

楊聯笑笑說， “你。。。你才有光環啊。。。”

 

“我？ 我有啥光環？ ” 韓飛顯出懵逼的表情，

 

“娛記的光環啊！見到你我就會put down my guard， 總想。。。跟你confess， 你。。。是不是小。。。魔女啊? ”

 

“哈哈哈” 韓飛笑起來，“沒聽說狗仔。。。還有光環的， 你說的。。。大概是。。。套在脖子上的。。。。狗環。。。吧？ 我就。。。做你的粉絲， 揮舞著。。。熒‘光環’。。。就好了。 ”

 

楊聯望了她一會兒， 半天沒說話。

 

韓飛動手把吃完的卷餅紙和喝完的飲料杯子收進垃圾箱。 看看表說， “走吧， 我們吃飽喝足， 有力氣回家啦！”

 

倆人一路坐校車回家。 韓飛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羊肉卷餅強力充電， 還是因為聽君一席話， 一點都不感到累了， 如果不是外麵已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她感覺自己精神好到可以在雪地裏跑著回家！也許這就是遇見美好的感覺吧！精氣神爽。

 

他倆回到楊聯的小屋， 韓飛脫下帽子手套厚厚的羽絨服， 還沒來得及尋個地方放好， 楊聯就很自然地接過手去， 把它們掛在了“客廳”那間屋子的衣櫥裏。 這種不假思索的親近舉動讓她覺得有點窘， 不過看到楊聯把自己的衣服也掛進了衣櫥， 她又有點小竊喜， 看來他不會馬上離開上樓去鄰居家睡覺。

 

大概因為在外麵偌大的空間走久了， 忽然進到小屋子， 會覺得兩個大活人之間的距離被壓縮小得有點讓人不適應。

 

她環顧那間小客廳， 隻有一個沙發可以坐， 不可能兩個人緊挨著坐下， 她就去沙發一邊坐在了扶手上。

 

楊聯像主人一樣招呼她， “要喝點什麽嗎? 我去燒點熱水。。。”

 

韓飛這才想起來， “哦！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我給你帶了兩種茶呢!  一種杜仲茶， 一種是湘西才有的特產，野生莓茶。 這個野生莓茶特別神奇， 入口有點苦， 但是後麵轉為清甜， 口齒留香， 喝完茶你喝口白開水都是甜的。 你什麽時候上火嗓子疼， 喝下這個， 簡直比京都念慈庵還管用！ ”

 

“還說呢， 我來之前問你要帶什麽， 你說什麽都不用， 最多帶個火鍋底料， 我就帶了各種牌子好幾種。 ”

 

楊聯開心地說， “太感謝了啊！咱麽明天馬上就可以用上，涮羊肉啦！ ”

 

他等水燒開， 端進來問， “你帶的兩種茶會喝了睡不著覺嗎？ 咱們要不要試試？ ”

 

韓飛笑著答， “不會！我就想著你白天上課， 估計沒時間喝茶， 隻有晚上才有空，兩種茶都沒有茶氨酚的興奮作用， 適合晚上喝。 特別是杜仲茶， 還有安眠的作用， 什麽時候精神緊張睡不好， 晚上喝一杯很管用的。 ”

 

楊聯開心了， “那我們先開這個喝”。。。。然後又猶豫一下， “等等， 我不會喝了就倒在這裏睡著了吧。。。”

 

韓飛笑嗬嗬地說， “這個頂多算中藥茶， 不是安眠藥啊！”

 

楊聯把茶遞到她手上， 說了一句， “你幹嘛坐在沙發。。。扶手上， 你坐沙發裏麵吧。。。畢竟你是客人啊！”

 

韓飛隻好落座， 楊聯順勢自己坐上了另一邊的沙發扶手。

 

韓飛頓時撲哧笑出聲來， “你。。。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啊！自己不讓別人坐， 轉瞬就如法炮製。。。”

 

看來他倆都知道小沙發很尷尬， 楊聯窘窘地笑笑， 低頭繼續喝茶。

 

韓飛在那裏真有點如坐針氈之感， 不光是因為眼前這個男生讓她心神不定， 也是她離著那個把她炸飛的地雷相冊近在咫尺。

 

她一眼就能瞟到那個相冊。。。不管看向哪裏， 餘光裏都有相冊。 她心裏砰砰亂跳，眼光在窗台的書架上不安地掃來掃去。

 

看到“馬丁伊登”那本小說， 她像看到救星一樣把它抽出來， 打開一個話題， “唉。。。楊聯， 你怎麽還看這麽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

 

《馬丁伊登》出自美國現實主義作家傑克倫敦， 講述一個出身低微的水手，出於偶然結識了上層的小姐露絲，自慚形穢，發奮求學，並走上了文學寫作的道路，曆經艱難，最後一舉成名，但卻在成名之後失去目標，看透了世態炎涼，對人生萬念俱灰，終於投海自盡。

 

楊聯說，“那本書正是大哲學家叔本華‘人生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像鍾擺一樣的來回擺動’的生動寫照。 人的欲求永無止境， 一個欲望滿足了，另一個欲望又產生了，每一次滿足都是新的欲望的開始。馬丁伊登就是 寧肯在‘鬥爭和為目標奮鬥的掙紮’中永生，也不願在無聊的倦怠裏安樂而死的人。”

 

韓飛心不在焉輕飄飄地接話說， “那個未免太非黑即白了， 相比之下， 馬什洛的成功學更接地氣啊! 人家說成功雖然不能複製， 但是造就成功的人格力量卻可以盡力擁有， 比如勇氣， 熱忱， 專注和堅持。。。等等， 你擁有了這些品質， 就大大提高了所謂成功的可能。。。。”

 

她邊說邊把馬丁伊登插進書架， 伸手摸到了那個“地雷”。。。。

 

“楊聯， 這是你的相冊？ 。。。。”她顫聲問， “我。。。能看看嗎？ ”

 

她的額頭因為喝茶和緊張已經滲出點細汗， 看向楊聯的目光都是心虛。

 

楊聯出乎意料很坦然地說， “好啊！我還從國內大老遠背來的。 ”

 

Déjà vu  往日再現， 韓飛就跟前一天的晚上一樣， 一頁頁翻開了 相冊。

 

先是春雷 乍現， 清風拂麵，“楊聯， 你這張在宴會廳前的獨照。。。真是太好了， 可以做漢大青年封麵了， 誰。。。誰給你照的啊？ ”

 

楊聯答， “專業攝影師！那裏 有個攝影點， 我去拍申請用的大頭照的時候就順便讓他們給我拍了一張全身。 ”

 

“哇，果然不同凡響！” 韓飛讚道。 演戲到此， 進展順利。 把剩下半句台詞“能不能給我一張”給生生吞下去了。

 

再是漢大的一幫狐朋狗友， 生活氣息濃濃。 韓飛不知問了什麽問題， 都不是重點， 匆匆翻過。

 

後麵是楊聯小時候， 還有中學照片， 韓飛也沒多糾纏。

 

翻到江曉的照片， 韓飛由衷說了一聲， “這張照片我也有啊！也是我最喜歡的江曉照！”

 

楊聯囁嚅地說， “嗯， 她送給我畢業留言冊上的。沾得不是很牢， 我。。。我就放這裏了。。。 ”

 

韓飛沉默了一會兒， 想想自己是不是太無聊太loser了， 明明心上插了一把刀， 非要再來求證一下刀鋒是不是塑料兒做的。

 

她無力地想合上相冊放回書架。

 

就聽楊聯在那裏問， “聽你說， 江曉找了個物理係的男。。。朋友？  ”

 

“哦” 韓飛確認說， “是啊，也是剛剛談上的， 那個男生還挺厲害的， 和導師合作在一個知名物理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 差點去瑞典留學。 ”

 

“對啊！” 她想著，江曉江曉， 自己本來要問媚絲女神的， 怎麽到江曉這裏就已經卡殼了？ 一橫心繼續往後翻去。

 

她熟悉的漢大風景， 速翻。

 

西北大學風景， 今天去過了立即覺得親切了很多， 差不多每張都找到了實物。

 

芝加哥風景， 還沒看到， 旅遊待定。

 

後麵是一大段空白。。。韓飛的腦海也空白了一會兒， 腦海裏兩個小人打架， “To ask or not to ask, that’s the question!  ”

 

她慢慢翻著那些空白頁， 始終沒有勇氣把相冊合上。。。直到最後一頁豁在眼前。

 

韓飛感覺空氣有點凝結了， 緊接著聽到楊聯平穩的聲音， “呀！這還有一張， 我差點忘了。。。”

 

韓飛抬眼看楊聯天真的臉， 迷惑地， 結結巴巴地問， “這女生。。。真漂亮。。。。是。。。。是誰。。。。呀 ？ ”

 

楊聯歡快地說， “什麽。。。女生！是。。。。我姐啊！”

 

“叮鈴咣啷！”  韓飛腦袋裏響過各種聲音， 震得她手裏的相冊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姐？” 天哪！這麽一說她想起來楊聯是有個姐姐的， 難道是自己燒糊塗了嗎？ 為什麽昨天愣是沒想起來。。。沒想起來呢？ 神經病！

 

她不由自主地問， “我怎麽忘了呢？ ”又繼續不甘心地問“你姐。。。幹嘛送你這麽。。。。嫵媚的照片？ ”

 

楊聯邊彎腰去撿相冊邊回答， “可能她覺得這張照的好吧。。。”

 

韓飛繼續喃喃， “那你。。。你幹嘛把它放在最後。。尾頁啊！”

 

楊聯躬著身還沒起來， 說， “別的都有我或者合影啊！就這張不太。。搭。。。就放後麵了， 我都差點忘了。。。”

 

媽呀！韓飛心裏嚎了一聲， 不知道應該拍死自己， 還是拍死楊聯。。。一張照片的誤會讓她流了半盆子眼淚， 簡直傻死了。。。。

 

她睜大了眼睛愣在那裏， 想痛悔瞎猜浪費的眼淚， 又驚喜那個假想的女朋友無中生有， 兩種感情各走一邊相互分裂。。。。

 

楊聯把相冊撿起來， 抬眼看到她的樣子， 她看到他的眼神裏有了“啊哈！”的那一瞬， 聽到他顫聲地問， “你。。。。你以為是誰呢？ ”

 

她隻是沒有回答， 兩個人默默地互相對視，愛情和顫抖在彼此的眼睛裏傳遞，匯聚成河，瞬間便將理智淹沒了， 楊聯滑進了雙人沙發， 摟住韓飛的肩膀，臉也蹭到她臉蛋上，半天問出一句"你，你喜歡我對嗎?"

 

韓飛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頭暈乎乎，腳也輕飄飄的，弄不清楚自己"嗯"了一聲還是點頭了， 楊聯貼在她臉上滾燙的唇就和韓飛的粘到了一起， 這一吻，雙方都感覺好像等待了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中間兩個人在沙發上還調整了幾次姿勢， 感覺都是笨笨地， 不過還是摸索著找到了合適的角度吻了很久。

 

一直到倆人的臉分開， 韓飛都覺得臉燙得像重新發了一遍燒，渾身陷在沙發裏軟得站不起來。 看看楊聯也是臉紅紅的， 一直到耳根。 兩個人目光相遇， 又甜蜜又害羞。 韓飛把頭靠到了楊聯肩上， 楊聯一隻胳膊伸過來攬著她的肩， 一隻手牽著她的手。小小的沙發讓倆人腿也靠在一起密不透縫了。

 

韓飛柔聲說， “你家唯一能坐的沙發。。。小的隻能用來裝情侶。。。就是個溫柔陷阱啊！”

 

楊聯快樂地說， “嗯。。。。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滴。。。”

 

韓飛問， “啊？ 你故意的啊！”

 

楊聯答，“我那個同屋老肖故意的！留給他和老婆。。。。。不過， 找房子是我的主意呢， 你一說要來， 我就到處找房子。。。總不能讓你住在我們那裏的女生宿舍啊！和我隔的八丈遠。。。”

 

“啊？ ”韓飛驚奇地說， “你真的是有準備啊。。”

 

“嗯。。。。” 楊聯扭頭看看韓飛， 開玩笑地說， “你都大老遠。。。追到美國來了。。。我能不準備嗎？ ”

 

“什麽呀什麽呀！” 韓飛抗議起來， “人家來看表姐， 順便！順便。。。”

 

楊聯開心地笑， “好好好! 順便都把我撂倒了。。。”

 

韓飛問， “哎， 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呀？ 我怎麽。。。都。。。不知道呢。。。”

 

楊聯說。。“有一陣了。。。”

 

韓飛斜了一眼楊聯， 看不出真假， “不相信。。。。”

 

楊聯又恢複了他的玩笑， 故意裝作掐指數了幾數， 說， “那好吧， 從公元XXXX年X月X日， 我丟了。。。初吻。。。之後！”

 

“討厭啊！” 韓飛氣的鬆開被他抓住的手， 拍了他一下， “快快從實招來！”

 

“好好好。。。”楊聯慢吞吞地說， “說起來還跟貓有關”

 

“貓？”

 

“你記得我們有次去火車南站去搞宣傳嗎？碰到了一隻流浪小貓， 特別小， 有點傷， 瘸瘸的？ ”

 

韓飛說， “記得啊， 我把它帶回學校養了好一陣， 後來。。。傷好沒多久。。。就不見了。。。我還挺傷心的。”

 

楊聯說， “嗯， 就你堅持要帶它回來， 說很怕這隻小貓找不到同伴， 又有傷， 找不到吃的會死的。 帶回來又不能去宿舍， 就藏在學生會辦公室裏養了一陣。 ”

 

“你拿了紙盒子做成貓窩和貓廁，總來查看吃的和水。 那會兒好幾個幹事都很不高興了， 你就早上很早來， 把貓砂清理了， 免得屋子裏有味道。 ”

 

“有一次我看到你拿了熱水瓶和臉盆， 在辦公樓裏的龍頭哪裏， 用香波給貓洗澡。。。我也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好像心裏被擊中了一樣。。。”

 

韓飛嗬嗬地笑著， “怎麽給貓洗澡會。。。。擊中你啊。。。。 ”

 

楊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那種。。。動心， 你知道會照顧人的女生的。。。柔情。。。讓人沒法抵擋。。。”

 

 韓飛問，“原來是這樣啊！一隻貓。。。就把你。。。勾到啦？ ”

 

“當然不是啦， 我們老在一起搭檔工作啊! 你老給我寫信啊！。。。。”

 

“來到美國有段時間， 帶我去打牙祭的師兄家也收養了一隻流浪貓， 屋前的韭菜地裏常散落著它吃剩的小碗。 有太陽的時候它就在門前的幹草垛上縮成一個小肉團兒。有時候師兄開車回家，剛鑽出門， 小貓就嗖的從腳邊躥過去， 迫不及待直奔車下，好享受車剛熄還尚存的餘溫。 我每次看到它這種需要溫暖的生靈， 就會想起你和你收養的貓， 特別是在寂寞的時候。。。。奇怪吧？ ”

 

“啊！” 韓飛忍不住說， “搞了半天貓是給我們牽線的月下老啊！”

 

“當然”楊聯又揶揄地說， “最後把我擊倒的還是。。你萬裏來看我啊！”

 

韓飛臉上已經掛不住了， 說， “啊！ 你別把我說的跟。。。趙五娘。。。千裏尋夫似的了， 我都沒臉了。。。就。。。同學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

 

楊聯嗬嗬地笑， “你這一路遭的罪， 讓人心疼唄。。。”

 

他接著問， “那你呢？ 你什麽時候開始的啊？ ”

 

韓飛老老實實回答，“還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 我覺得自己奔向你這事兒。。。就有點瘋狂！問題是， 這麽瘋狂的事兒， 居然得到了台灣魔女的通行證！應該是。。。下意識朦朦朧朧吧。。。要說真的意識到。。。陷進去，愛上你， 還不是你那個媚眼如絲的。。。姐姐！太坑爹了！”

 

楊聯哈哈大笑起來， “搞了半天， 我姐才是我們的牽線月老啊! ”

 

韓飛答， “哪裏是月老， 就是來。。。砸場子的。。。炸場子的， 把我們的偽裝都炸飛了， 搞得我們隻有。。。赤誠相見。。。”

 

楊聯開玩笑說， “早知道我姐的照片有這麽大作用， 我應該搞個相框放起來， 就放在床頭邊， 你。。。早點看到還可以讓我早點。。親。。。你”

 

韓飛一聽就驚呆了， 想象光一張照片她就哭啼了半晚上， 簡直不敢想象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看到照片放在床頭， 會不會當場。。。吐血。。。她一想就又莫名其妙地眼睛裏泵出水， “你。。。你就欺負我。。。”

 

楊聯也嚇住了， “我錯了。。。再也不敢。。。跟你開這種玩笑了。。。”

 

他攬過她， 嘴唇熱熱地烘幹她臉上的水珠子， 喃喃說， “都被你的眼淚彈。。。給摧毀了。。。”

 

韓飛有點幸災樂禍地說， “我的淚點自打那就拉低一大把，以後知道怎麽對付你了。。。。”

 

楊聯一拍腦門， 向後倒去， 做出一副中彈犧牲的模樣， “我。。。怕了你了。。。”

 

韓飛咯咯笑了一會兒， 忽然想起什麽似的， 說， “說實話， 我。。。一直。。。以為你和江曉。。會有什麽故事呢。。。”

 

楊聯臉色黯淡了一秒， 韓飛捕捉到了， 有點後悔提起這個話題。

 

他慢吞吞字斟句酌地說， “那麽漂亮的一個丫頭。。。要說一點不動心。。。好像也不可能啊。。。”

 

韓飛簡直後悔到死自己為什麽要亂提話題， 才去媚絲， 又招來江曉， 心裏哀歎著， 人生真是，老陳醋轉角處處見，何處不相逢啊！

 

正想著， 就聽楊聯說， “不過， 最後還不是被你收服啦！總覺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 特別開心和放鬆， 特別近。。。有時候我覺得， 和一個人走得有多近，緣分才會。。。有多深吧。。。”

 

韓飛開心了， 還是故作難為他， “哪呀！我覺得你對誰。。。都是那麽的好！讓人。。。摸不到頭腦”

 

“啊！有嗎？ 這。。。。不是一件壞事吧。。。”

 

韓飛說， “那好吧，我問你啊， 比如說， 一個男生大老遠地來看看你， 你。。。會怎麽招待他呢？ ”

 

楊聯說， “男生？ 那我就不用睡樓上了， 直接睡一個床唄！”

 

“好吧， 男生不算”韓飛哈哈哈了幾聲。

 

“那要是別的女生也來芝加哥。。。看你呢。。。”

 

楊聯說， “那。。。我還是投宿樓上。。。我家借給她住。。。”

 

韓飛醋醋的樣子， “就是啊！你還是會投宿樓上， 還會做飯給她吃， 帶她去逛逛。。。反正你對大家都很好！”

 

楊聯立刻說， “不會做拔絲土豆。。”

 

“啊！！就這個區別啊！區別都可以以。。。毫米。。。計了！”

 

楊聯不知怎得哈哈笑起來， 然後忽然湊過來把嘴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吻了一會兒， 問， “原來你是要特殊待遇啊， 這個待遇算。。。特殊了。。。吧？”

 

韓飛嘻嘻笑著， 溫柔地說， “嗯嗯， 算一百分了。。。”

 

楊聯看她好一會兒沒吱聲， 問， “小丫頭， 拷問完啦？ ”

 

韓飛樂了，“嗯， 完了。。。哎。。。等等， 你叫我什麽？ ”

 

“小丫頭， 我的。。。小丫頭。。。” 

 

“這個叫法真好聽。。你以後都這樣叫我， 好嗎？”

 

“好。。。” 

 

“小丫頭， 你沒發現我從芝加哥給你寄的信， 是小貓的郵票嗎？ 好幾次都。。倒著貼的。 。。”

 

“啊！真的沒發現啊！  ”

 

“唉。。。粗心的小丫頭啊，我以為， 你是看到了， 才來。。。芝加哥看我的呢！。。。。還好你及時。。。跳上了我的賊船， 我也就對你。。。大人大量了。。。。”

 

“哈哈， 我這一路都覺得自己。。。醜哭了。。。你在機場都沒認出我來！心裏哇涼哇涼。。。”

 

“我哪有沒認出來！你一出來我就看到了， 隻不過你邊上有個人， 好像還認識， 我看到他跟你說話， 就有點楞了， 拿不住你是不是和別人一路過來的， 一直看到他走。。。 不過你頭發濕濕的樣子確實和幹的區別很大， 特別卷， 好像韓版的秀蘭鄧波兒， ”

 

“哈哈哈， ”韓飛開心得嘴都咧到耳朵， “我好像渾身上下就這個頭發最特殊了”

 

兩個人一直絮絮叨叨聊了很晚。

 

之後得幾天隻能用日月如梭來形容。 韓飛和楊聯發揮在學生會高效搭檔的優勢， 把剩下幾天每天切割成三段兒， 半天出門看景點， 半天在家膩歪， 一頓 大快朵頤， 要麽去中國城吃， 要麽在家做飯。 他們去了市中心藝術館加噴泉， 海軍港加去電影院看電影Chicago， 上到最高的Sears Tower和遠觀密西根湖最好的John Hancock Tower, 水族館。 最後一天幹脆整天留在家裏膩歪。

 

倆人心裏都有了離情別意， 膩起來差不多要令人發指了。

 

比如韓飛晃在裏屋翻著楊聯屋裏唯一的一本小說， 馬丁伊登， 就說， “楊聯， 我覺得你。。。很英倫風啊！看不出你還愛看這麽。。。狼性十足的小說。 ”

 

楊聯就會說， “是男人都有。。。狼性”

 

韓飛“啊！我立刻覺得我是自投羅網的。。。羊。。。啊！”

 

“嗯， 現在就想吃。。。了你” 兩人於是互相啃著吃一會兒。

 

又有韓飛沒事找事兒地說， “楊聯， 我都沒感覺到你追。。。過我啊！虧死了！”

 

楊聯說， “那。。我們要不要到外麵雪地裏。。。你跑。。。我追一下？”

 

韓飛看看門口， 嗖地就竄過去， 還沒把門閂打開出去， 就被楊聯摁到門上圍住貼上來，

 

“啊！你這樣連一分鍾都沒追。。。到！”

 

“Too late! 你現在這樣到處跑， 會造成。。。恐慌的。。。”

 

“啥恐慌。。。。”

 

“恐慌到手的。。。鴨。。。頭都飛了。。。”

 

。。。。各種橋段。。。

 

韓飛坐飛機從芝加哥飛向達拉斯的過程和一周前簡直千差萬別。 一個在地獄裏飛行， 一個在雲端天堂， 若不是親曆， 都不敢想象隻相差幾天。 短短的飛行韓飛腦海裏一幕幕放映著這幾天來的各種戲劇和甜蜜， 時不時臉上就泛起笑意，兩個多小時， 腦海裏還沒放映完， 飛機就已經降落了。 她不得不佩服表姐這個過來人的建議，放她在芝加哥呆一周， 再多幾天她心裏的幸福感覺都要爆炸裝不下了呢！

 

見到紅姐和姐夫的時候， 韓飛把他們都好好抱了一下， 算是無聲的感謝他們邀請她來。飄洋過海飛越萬裏收獲了一份美美的愛情，  值啊！

 

晚上到紅姐家， 沒多久， 她就忍不住去查查郵箱， 楊聯的郵件已經飄然而至，

 

一張掃描的照片， 那張她最喜歡的宴會廳前的楊聯， 和一段話

 

“小丫頭，

   才離開就開始想你了，

   我的世界很大很大，

   我的世界也很小很小，

   滿世界飄飛的都是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