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作陪審員
閑話東南西北
最近讀到一篇有關高考的文章，讓我回想起四十年前，我和全國333萬考生一道走進了考場，經曆了為期三天(7/7---7/9)的緊張考試。
對絕大部份考生而言，他們有天然的考試的資格，而對於我而言，取得一張高考的準考證，卻經曆了難以述說的三年艱辛之路。從77年全國第一次開始高校招生開始，就到不同層次的招生辦報名，希望能得到一張高考的入場卷，然而始終沒能如願，由於身份及學曆等種種因素，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門外。80年終於如願以償，能有幸進入考場奮力一博。三天的考試對於我而言可以說是青春的"生死之戰"。 考完後，因為沒有同學，沒有老師，甚至沒有同齡人可以分享，核對和預測個人考試的可能結果，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已反複回憶，然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已會好的，會有好結果的…。
熬過漫長的等待，至到有一天，郵遞員上門喊著我的名字叫我收信時，我知道我盼望了多年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當激動且有一點顫抖的手拆開信封後，看到西華師範大學數學係的錄取通知書時，淚水脫眶而出，眼淚順著著臉頰滑滑地往下流…，我知道我的人生軌跡將從此改變…。這不是一張普通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它的背後侵透了我數年來在苦難人生征途上所酒下的淚和汗…
和80級的很多考試的考生相比，我沒有他們幸運，命運讓我沒有機會跨進中學的大門。那是一個腥風血雨的年代，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神州大地，以至於讓我連小學都末能完滿的讀完。家庭經濟的困境，迫使我不得不小小的年紀外出去一內遷的三線建設工廠-朝陽機械廠做小工，也就是當時最沒有社會地位的臨時工-俗稱"零點五"。新遷的工廠需要修路，建很多新的廠房和職工住宅。做為一名基建工地上的小工，白天的工作非常累，抬石條，用鐵鍬攪拌水泥，為磚瓦工運磚，房子修到多高，建築用的磚就就搬到多高…; 晚上十幾個小工睡在一石棉瓦做房頂的工房裏，通鋪，夏天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不過好在一天有一元錢的工資，半月一發。第一次收到半月的工資，看到能掙到這多的錢，15元人民幣，捏在手裏感覺好富有。留下自已必須的生活開銷，剩餘的全部交給母親，感覺自已一下長大了好多…。
做小工幾個月左右，一次工傷事故，造成我右小腿破壞性骨折，常言道"傷筋動骨100天"，我的腿由於受傷比較重，大概經過了近半年的時間才能借助拐扙走路。剛步入社會經此打擊，痛苦不堪而言。何況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那時的工廠應該說是很人道的，能借助拐扙生活後，我回到工廠三線建設大隊繼續"工作"，大隊實行軍事連排製管理，連隊安排我看守宿舍。看守宿舍，其他人出去做工，我做一點清潔衛生，很無聊，為此我的小提琴學習過程和自學之路也由此開始。文革期間，除了小說如"水滸"，"三國"，"歐陽海之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豔陽天"等也沒什麽書能找到可看，出於好奇心把哥哥姐姐上中學的數學課本拿來看著玩。當時流行的是讀書無用論，讀數學書時我沒什麽目的，好奇而已。然而讀著讀著，一顆不滿足的心一發不可收拾，讀完了數學初一的課本，然後初二，初三。隨後不久，工廠基建完工，三線建設大隊解散，基建工完部回家。我們有幾個在建設過程中因工受傷的人因地方不同意被解除回家，要求工廠安置工作。但當時的招工指標非常可貴，工廠不同意，最後我們幾個工傷人員在地方政府和工廠間妥協安排下留在工廠繼續做臨時工。由此我被分到了總務後勤科做一些全廠糧票管理的後勤工作。為此不得不說，盡管當時是文革時期，但那時的政府工作人員還真是有點為人民服務精神的，我能留在工廠繼續做臨時工和他們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開始在工廠做後勤工作後，工作忙了，時間少了很多，但仍然繼續自學了高一，高二，高三的數學，隨後，初中，高中的物理也被"生吞活剝"了。後來找到了華羅庚的"高等數學引論"，又把它"生吞活剝"了幾遍。那時華羅庚在全國範圍內推廣"優選法"，學了幾遍後就"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的向當時的"數學的實踐與認識"雜誌投稿，盡管當時個人認為還滿有"水平"的，結果是石沉大海連泡都沒鼓一個。文革時期的我在當時的願望其實很簡單，隻希望能做點成績，能夠在工廠轉為正式工，讓0.5變成1，成為名符其實的"工人階級"中的一員。
後來，77年大學開始招生，一條薪新的人生之路展示在眼前，既然成為工廠的正式工人無望，咱就去考大學改變自己的人生之路。去招生辦報名，一句你無正式工作，無資格就把我給"槍斃"了。當時的臨時工是沒有任何社會地位的，無論你工作了多久，都不計算工齡，社會就沒把你當個"人"看。78, 79繼續去報名，仍然無果，都被給斃得無聲無息的。好在我這個人不怕斃，越斃越勇，80年大環境更寬鬆一些，於是改變策略在做小工的工廠報名並附上自已以前給數學雜誌投過的幾篇稿件，算是和高中同等學曆，在工廠教育科的好心人的幫助下終於得到了進入高考的入場卷。
後麵的結果不用再述，機遇總是為有準備的人敞開的，我終於跨進了大學之門，和比我年齡小很多的小弟弟，小妹妹們成了同學。回顧自已的青蔥歲月，發自內心地感恩西華師範大學，是她給了我一個打開眼界，展示才能，全麵發展的平台。沒有在西華師範大學數學係的四年中所受的嚴格的邏輯訓練，沒有在大學四年中個人跨學科的學習和閱讀，我就不可能後來能順利地進入西南財大讀研，也不可能在研究生期間出書和在各種期刊發表幾十篇的文章，更不可能有後來的出國留學，工作和生活。其實對個人而言，最好的大學不是那些有名的大學，最好的大學是願意接受你的大學。西華師範大學，你就是我心中的，適合我的最好的大學之一！
我上研究生時85年有幸參加高考閱卷，覺得那年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