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Pia送芃芃去上海的日子。Chris要飛其他航班,雖然不放心Pia,但也隻能托朋友在飛機上多關照。臨走之前,Pia帶著芃芃去看望了他的爸爸媽媽。
古塵瘦了很多,鬢角都白了,不知道是因為焦慮新長出來的,還是因為沒有染。他急切地告訴Pia他多麽後悔。“小雅,不能說有關案情的事情。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後悔了。不是後悔來美國,而是後悔當初回中國。”
Pia抱著芃芃,沒說話。
“小雅,我對不起你們。隻要是我不死在裏麵,這輩子我會好好報答和補償你們的。”古塵自己似乎很受這種“誓言”的鼓舞,眼睛裏有了一絲希望的光。
“不用啊。都是一家人。我們也不需要什麽報答。你自己多注意身體吧。我會把芃芃安全送到爺爺奶奶那裏的。”Pia對於自己叫不出一聲“爸爸”很是難過。不知為什麽,在那一刻,Pia想到的居然是Chris這幾天抱著芃芃的樣子。他真的是個好父親。是不是天下的父親都有對孩子無條件的愛呢?有的人因為這種愛,選擇承擔責任,犧牲自我;有的人雖然有了這種福氣,卻要麽不會表達,要麽不會珍惜。可是,他們也許或多或少都有過這種父愛吧?
“我們回去了。芃芃快要午睡了。”Pia看著父親祈求般的目光,拿著芃芃的小手,對古塵揮了揮,說:“芃芃,跟爸爸說再見,你放心吧。我們走了。”
古塵忽然泣不成聲。原本事業有成,兒女雙全,還抱得美人歸的他,如今看起來像是一個被整個世界嫌棄的老人一樣。俗話說,“一步錯步步錯”,可是也許,錯就埋在了跨出第一步之前吧?是欲望的惡魔,是人性的軟弱,是對感情的漠視,是對忠誠的踐踏,讓他一步步從一個個底線滑得好遠,最終跌落深穀。
和劉巧兮的會麵很簡短。她目前在家不被允許外出。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懷裏的寶貝兒子,眼淚汪汪。而Pia則把目光拋向無焦距的遠方。那天是Chris陪著Pia一起去的。芃芃開始坐在Pia腿上,很快他就往Chris身上撲。劉巧兮看了,心裏五味雜陳。古塵愛孩子,但在家裏不怎麽上手,隻不過是下了班逗弄一下。所以芃芃和他並不親。這才幾天啊,這孩子就好像粘在Chris身上了。看來,小雅比自己幸運很多啊。
看著他們三個人遠去的背影,劉巧兮終於哭了出來。她這輩子怎麽這麽苦?出身苦,求學苦,大城市居不易。那些特別的重視,特別的任務,帶給她短暫的成功和突如其來的陷落。如今任務失敗,沒人托住她。她要自己麵對所有的挑戰。等事情過去了,古塵還會不會和自己在一起都不好說。原本想著抓住他的親生兒子,就是抓住下半生的保障,可是也失敗了。孩子進了爺爺奶奶家,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搶出來了。為什麽,自己這麽努力,還是不能達到一個高度,獲得一種自由?生錯了人家?生錯了地方?生錯了時代?
沒有Chris在身邊,Pia帶著芃芃飛躍太平洋的十幾個小時,簡直就像是在煉獄之中修行一般。她抱著哭鬧的小孩,愧疚地和周圍的乘客打招呼,而大家則同情地看著這個“年輕媽媽”。好在孩子健康,鬧夠了就睡一會兒;餓了再鬧,吃飽了再睡。Pia想Chris要是看見這情形,一定要笑話她了。
終於,Pia在機場把小孩丟給了嚴陣以待的爺爺奶奶。回去的路上,保姆哄著孩子,爺爺一改往日高傲的做派,陪著笑對Pia說:“小雅格趟辛苦啦。儂爸爸還好不啦?”
“爸爸看起來還可以。”Pia簡短地回答:“他的官司我不是很清楚。還沒有判決。”
“伊是被冤枉的啦。”奶奶插話道:“美國人就是要報複阿拉的呀。還一直歧視華人。”
Pia吃驚地看著奶奶,後者扶了扶眼鏡道:“參考消息都有報道的。什麽偷技術?你爸爸是人才,更是英雄。他是為了祖國的呀。如今身陷囹圄的。”奶奶的眼眶立馬紅了起來。
英雄?Pia不知道案情最終會怎樣,但是英雄這兩個字好像無論如何與爸爸聯係不起來吧?
“奶奶,這個是知識產權案件。我爸還沒承認偷技術呢。怎麽你們就這樣看?”
“儂哪能講鹹話噠?啥叫‘偷’,老難聽呀。我們國家需要技術,他們不給,那麽好啦,就隻能夠靠我們自己的技術人員帶回來嘛。報效祖國呀!伊犧牲老大啦。還好孩子保住了。這可是我們唯一的孫輩喲......”奶奶扭過頭去逗孩子,不理Pia了。
呃?好吧。Pia知道每個具體事件都有其特殊性,不可以一概而論。她不想爭論,於是閉嘴。等車到了,她就告訴爺爺奶奶,自己已經定了旁邊的酒店,不住家裏了。
“喲,儂伐是嫌棄阿拉吧?”奶奶的話不好聽。
“沒有,怎麽會?我就是累了,而且這幾天有別的事情。後天就飛北京。你們有關小孩的問題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這個信封裏是所有的文件,我都用中文做了注解。”
Pia說完就出了門,直奔自己落腳的酒店,趕緊和姥姥、媽媽報平安,然後在MSN上給Chris留言:貨送到,我自由了。明天去探訪Dusty當年留下足跡的地方。想你,想你!
第二天一大早Pia就起來了。上海五月底,溫暖濕潤,飄著濛濛細雨,Pia沒有打傘,戴了一頂棒球帽,在街上一片傘花裏穿行。她按著Dusty在紙條上寫的地址,幾經詢問,才找到了以前的貝當路,今日的衡山路。
當時的貝當路841號,裏麵住著美國第四十四海外觀測隊(簡稱ESD44)在上海總部的成員。據Dusty講,就是老王領導的美國站情局(OSS)的據點,在1947年改稱為中央情報局(CIA)。如今的衡山路雖然屬於鬧中取靜的街區,但大路上還是車流人流不斷,給大梧桐樹勾勒的街道增添了時代的緊迫感。
Pia在人行道上緩步行走,看見矮牆後麵綠樹掩映中有不少老洋房,門牌號都看不見,估計是找不到確切的那一棟樓了。聽Dusty講,CIA的領導老王最終被處決,Pia心裏的感情極為複雜。姥姥姥爺都是新中國的建設者,而老王和Dusty在那個時期,就成了新中國的敵人了。成王敗寇,敵我概念瞬間翻覆啊。但是,老王和Dusty這樣的人,真的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以至於受到奪取生命的懲處嗎?
如果說老王和Dusty出生入死,為的是自己的一份職責,為的是對於自己國家的忠誠,那麽在中國過去的無數“運動”中失去生命的人,又是犯了什麽罪?又是為了什麽而犧牲?
一個人站在不同的政治陣營裏,就會選擇性地去聽、去看自己陣營所認可的媒體和聲音,那麽他們的政治觀念就會不斷被那些所謂的“權威聲音”所強化,得到認同感和歸屬感。於是他們認為,他們所相信的就是真理。這麽一想,Pia對於昨天奶奶的話,也有所理解了。唉,算了。這世上誰是英雄?尤其是那種可以翻天覆地的梟雄,太有爭議性了。對Pia這樣的普通人來講,那些能夠擔當自己的責任,克製自己的私欲來幫助別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拯救其他生命的人,才是英雄。
Pia在衡山路拍了幾張照片,就往陝西路Dusty以前的宿舍那一帶走。很快她失望地發現,Dusty以前住過的石庫門格局的老洋房已經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某機關的院子,裏麵是一片五層樓。
肚子餓了,Pia尋到一個生煎饅頭鋪子,買了一客生煎,配了咖喱粉絲湯,坐下來吃飯歇腳。她一邊吃一邊看著街上的人潮,卻猝不及防看到街對麵轉彎角上的一個店麵招牌:紅鳥攝影社。
天呐,這家Dusty當年第一次看見碧芝照片的攝影社居然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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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紅鳥在,難道碧芝或者碧萱還在???
最後看得我心裏一拽,這麽多年了,紅鳥攝影社還能存留下來?————我跟高妹一樣,也好想去看看啊:)
Pia的奶奶刻畫得成功,難怪她跟他們不親:))
紅鳥……這是小羽和魅羽的前世?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