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說過,至死不渝;你說過,不離不棄。可是你的人呢?”
- “你是否平安,你是否還記得我?你在哪裏?”
- “夢見你在水上漂浮,沒有知覺,怎麽也喚不醒。你受傷了嗎?疼不疼?”
- “有時候,我甚至喜歡上了身上的病痛。那種感覺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也有時候,我想,如果再痛一點,是不是你就會有所知覺?是不是你就會趕來我的身邊?”
- “我為什麽還孤獨地活著?為什麽沒有去另一個世界找你的勇氣?我在貪戀著什麽?還是在盼望奇跡?”
- “這輩子,我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一個人。你放心,哪怕你遠在天堂,我也會隻尋著你一人而去。也許,不用太久......”
- “我恨他。他的關愛,他的好,隨時提醒我的軟弱和愧疚,提醒我,你無情的缺席。”
- “不,你們不一樣。我無法讓任何人取代你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
Dusty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碧芝日記裏的字字句句在他腦子裏排成了隊,時而淒美起舞,時而刀光劍影,時而無助地隨風淩亂......
天亮了,他抬起頭,發現自己的臂彎被淚水打濕。“碧芝,我為何要懷疑你有了別人?張玉峰,應該不是壞人,但他永遠不可能走進你心裏。你心裏隻有我啊......”Dusty和自己商討著對策,決定今天一定要去一趟張玉峰的公司。
這個計劃實施起來很順利。但是,他失望的是,公司秘書說老板出差去了,不知道何時回來。
出差?他瞞著公司的人?和碧芝在一起?
Dusty又一次滿心焦灼起來。他們,會不會真的不在香港?Dusty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跑到外麵的電話局,查找航空公司的號碼。他抱著碰運氣的心態去找他第一天在上海,無意間在小弄堂裏救助過的Fred夫婦,希望他們在香港。
蒼天有眼!Dusty被告知Fred去了別的航空公司,是他們航空公司全球票務總經理。簡短寒暄之後,Dusty拜托他找人查一下在香港有沒有章碧芝訂票。Fred一口應承下來,說還會拖人查一下其他航空公司,讓他兩個小時之後再打回去。
這兩個小時對Dusty來講,如同被放在火爐上炙烤。他在電話局門口來回踱步,一轉身,看見了秋兒。她穿著一身質地便宜卻樣式時髦的洋裝,臉上素淨了很多,正挽著一個中年男子的胳膊閑逛。看見Dusty,她跑了過來。
“嗨,你在等人?”秋兒問。
“沒有。在等電話。”Dusty心煩意亂地回答。
“開心見到你。受到你的啟發,我打算認真談戀愛了。癡情真好!”秋兒跑開了,留Dusty站在那裏苦笑。
一抬頭,Dusty看見櫥窗玻璃映照出自己的樣子:胡子拉碴,頭發也長了,看起來老氣橫秋的,怎麽也不像二十七歲的人應該有的模樣。發現旁邊有一家理發店,他決定利用等待的時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潛意識裏,他覺得見到碧芝的時刻越來越近了。他要做好準備。
待他從理發店裏出來,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他深吸一口氣,走進電話局,撥通了Fred的號碼。感謝上帝,他找到了碧芝的訂票紀錄。
“兩個人,去寧波的票,兩周以後的。”Fred告訴Dusty。
“我知道你不方便說太多。另一個是不是叫張玉峰,你不回答就是默認。”Dusty追問。
Fred果真沒有出聲,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有沒有地址和電話?”Dusty心裏一沉,忍住傷心問。
“有,是一家醫院。”Fred欲言又止。
“我猜是私立醫院,對吧?謝謝你,Fred。我欠你的。”Dusty握著電話的手開始發抖。
Fred掛掉電話前安慰道:“年輕人,這世上除了生命,其他的東西不用抓太緊。你多保重。”
Dusty沒時間傷心。他立刻在電話局查出來港島所有私立醫院的名字和電話。在碧芝的日記中,Dusty體會到她的傷痛,猜測應該是婦科病。他對比地圖,篩選出來幾家離碧芝工作和居住處不太遠但是稍具規模的醫院,然後一一撥打他們的號碼。讓他心髒狂跳的是,隻試到第三家,他就找到了碧芝。他跑出門,抬手攔下一輛的士,向醫院駛去。
張玉峰去碧芝家取了東西,來接碧芝出院。他在海邊半山上找到了一家私人療養院,對碧芝的情況來講,是最合適的。但是他沒想到,碧芝原以為取了東西,是需要在醫院多住一些時日。聽完張玉峰的計劃,她不答應。她在小本子上寫:
謝謝你!我還是回家吧。我熟悉那裏,也有家的感覺。
張玉峰悲哀地搖搖頭,在紙上辯駁道:條件太差了。也沒人照顧。不行,你聽話!
碧芝看著眼前的人,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她閉上眼睛喘了幾口氣,感覺自己太累了。她覺得生命正隨著一次次呼吸從自己身體裏流失。她打開懷裏的首飾盒,在小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病容,被嚇了一跳。也許,聽張玉峰的話是對的?她這輩子,估計都無法恢複以往的美麗了。那麽Dusty不來,是上天憐惜他,最好不過。
拿起Dusty送給她的皮革花,碧芝淚眼婆娑。她對張玉峰點點頭,同意了他的安排。
張玉峰笑了,想伸手拍拍碧芝的手,卻一眼看見那皮革胸花的別針刺破了碧芝蒼白的手指,一滴鮮血幾欲滴落。而碧芝卻毫無知覺,看著遠處發呆。
什麽樣的痛苦,超過了十指連心?張玉峰不明白,可是他能猜出來,是碧芝一直掛在口上的“未婚夫”。 此刻張玉峰的憤怒無以言表。他暗自下了決心,要讓碧芝在人生最後的一段日子裏,忘了那個負心漢。要讓她盡享無欲無求最為深沉熱烈的愛情。這麽一想,他被自己感動得無以複加。
張玉峰從病房出來,拐到走廊另一側的大廳去辦理出院手續。剛到了大廳,他就看見了接待台前一個高個子洋人在和護士說話。護士麵露難色,一眼瞥見了不遠處的張玉峰。
Dusty順著護士的眼光也往那邊掃了一眼,他回頭再盯著護士,卻在腦子裏暗自處理了剛才看到的人影----- 他短粗的眉毛,寬大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和宜蘭鞋業裏掛著的創始人的畫像如出一轍。
Dusty緩緩地轉過頭,看到那人也盯著自己看。
張玉峰不知為什麽,對眼前的洋人充滿了戒備感。他看起來年紀和自己相仿,外表幹淨整齊,姿態不卑不亢,但是眼睛裏有一股子悲哀的殺氣。他看著自己,然後轉身走了過來,謙和地用中文問:“請問你是張先生嗎?”
張玉峰怔住了,很快小心地點了點頭道:“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碧芝的未婚夫,我叫Dusty。”
這一句徹底激怒了張玉峰,他咬牙切齒壓低嗓子說:“過來說話。”然後拔腿就向大廳另一側的樓梯間走去。
Dusty剛進樓梯間,張玉峰的一個拳頭就揮了過來,被他敏捷地躲閃過去。
“你個混蛋!”張玉峰拿國語罵著,又出一拳,Dusty沒躲,被他擊中下頜骨。
Dusty在張玉峰的憤怒裏看到了自己的希望與救贖。張玉峰的憤怒,揭示了碧芝對他的拒絕。Dusty退了一步,對張玉峰說:“謝謝你一直照顧碧芝。我不是故意拋下她的。”
“你早前幹什麽去了?現在回來做什麽?碧芝好不容易要放下,她已經要死啦!”張玉峰話音一落,就跌坐在樓梯台階上,抱住了腦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一個“死”字還是如子彈般射進了Dusty的心髒,立刻讓他沒了呼吸。他靠著牆滑下去,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過了半晌,還是張玉峰先開了口:“我帶你去病房。請你無論如何不要讓她再傷心。”
碧芝感到動靜,以為是張玉峰回來了,在臉上生出來一個淡淡的微笑----- 終於要出院了。她已經換好了衣服-----她讓張玉峰帶過來的Dusty留下的一件寬大的白色毛衣。碧芝把那朵皮革花戴在了胸前,正靜靜地坐在病床邊上。然而進門的人,卻是另一個。那個人在夢裏這樣走近了無數次,已經讓碧芝厭倦了說服自己那不是真的。可是這次,他的氣息是那麽鮮明,他的眼光是那麽灼熱,不可能是夢。
Dusty走過來,在碧芝麵前跪下,把頭埋進了她的懷抱,無聲地哭了起來。碧芝摸著他柔軟的頭發、聳動的肩膀,用力扳他的頭,仔細看他的臉,然後猛地站起來,上上下下查看他的身體,似乎是要確認他是完整的一樣。她捏他的手臂拍打他的褲管,然後仰頭看著他,在眼淚裏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瞬間點亮了她蒼白的麵龐。
Dusty把碧芝擁入懷抱,緊緊護在心口,久久無法鬆手。
門口的張玉峰轉身出去,付了賬單,辦理好了出院手續,讓小護士把病例資料送進去。他快步走到大街上,在炫目的陽光下上坡下坡,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車。車子行駛在路上,他不知道要去哪裏。最終,他告訴自己:好久沒回家了。起碼他可以確定,媽咪煲的老火靚湯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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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回來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