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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美軍潛艇係列 6. 刺尾魚號匪夷所思的反戈一擊

(2023-08-29 04:31:11) 下一個

巴勞級或白魚級（Balao Class）是美國海軍在二戰時期建造的主戰潛艇，她是加托級或貓鯊級（Gato Class）的改進型。由於其設計出色，二戰期間下餃子般的一共造了 120 艘，成為美國曆史上建造量最多的一級潛艇。比起加托級來，巴勞級的內部布置有所不同，但主要的改進在於使用了更厚、強度和張力更高的鋼合金來製造耐壓殼與骨架，將船體厚度從 9⁄16 英寸（14.3 毫米）增加到 7⁄8 英寸（22.2 毫米）。與之相應，測試下潛深度從 300 英尺（90 米）增加到 400 英尺（120 米）。有趣的是，隨著太平洋戰爭如火如荼的進行，巴勞級潛艇的桅杆以及火炮位置發生了不少變化，這導致同級潛艇之間在外觀上多多少少有了些差異，基本上沒有兩艘巴勞級潛艇看起來是完全相同的。

上一篇中講到的把超級航母信濃號拖下水的 USS Arsherfish SS-311 射水魚號，就是一艘巴勞級潛艇。本篇的主角 USS Tang SS-306 刺尾魚號也是同級潛艇，她於 1943 年 1 月 15 日在加利福尼亞州瓦列霍（Vallojo, CA）馬雷島海軍造船廠（Mare Island Naval Shipyard）安裝龍骨，同年 8 月 17 日下水，10 月 15 日在夏威夷投入服役（圖一、二）。

圖一. USS Tang SS-306 刺尾魚號潛艇於 1943 年 8 月 17 日在馬雷島海軍造船廠下水

圖二. 刺尾魚號在 1944 年 4 月完成第二次戰巡後返回珍珠港

刺尾魚號在美軍潛艇史中是一個傳奇，創下了很多難以企及的第一，最後竟然難以置信地被自己發射的一枚魚雷擺了烏龍。她的艦長理查德·奧凱恩（Richard H. O’Kane）少校（圖三），原本是另一艘功勳潛艇 USS Wahoo SS-238 刺鮨魚號的執行官（其實就是副艦長）。作為一名極具天賦的潛艇指揮官，他的作戰技能在那時練就得爐火純青了。1944 年 1 月，當奧凱恩正要將刺尾魚帶出珍珠港執行第一次戰巡任務前不久，卻傳來了壞消息：刺鮨魚號在日本海被擊沉，艇上人員全部遇難。

圖三. 刺尾魚號艦長理查德·奧凱恩（1911 年 2 月 2 日 - 1994 年 2 月 16 日）攝於 1945 年

奧凱恩可不是輕易被嚇倒的主，剛好相反，他一心想接過大旗，在廣闊的太平洋施展身手。他帶領下的刺尾魚號，在接下來的短短九個月的時間裏進行了五次戰巡。根據刺尾魚號的記錄，她總共擊沉了 31 艘艦船，總擊沉噸位達 227,800 噸，擊沉數和總噸位雙雙名列美軍二戰潛艇桂冠（表一）。戰後冷戰期間，通過對比日軍記錄，擊沉數減少至 24 艘，位列第二；總擊沉噸位為 93,824 噸，位列第四。該數據後來再次修正為擊沉 33 艘、共 116,454 噸，使刺尾魚再次成為擊沉數和擊沉噸位最高的潛艇。

表一. 刺尾魚號潛艇五次戰巡記錄（注意戰時和戰後確認記錄的差別）
戰巡	出發港	日期	天數	戰時記錄船數/噸位	戰後 JANAC 確認記錄船數/噸位	戰巡海域
1	珍珠港	1944 年 1 月	41	5 / 42,000	5 / 21,429	馬裏亞納群島
2	珍珠港	1944 年 3 月	61	0 / 0	0 / 0	特魯克灣
3	珍珠港	1944 年 6 月	36	8 / 56,000	10 / 39,160	中國東海黃海
4	珍珠港	1944 年 8 月	34	5 / 22,500	2 / 11,463	日本本州海域
5	珍珠港	1944 年 9 月	31，戰殞	13 / 107,324	7 / 21,772	中國台灣海峽

刺尾魚號的第一次戰巡就不同凡響。她於 1944 年 1 月 22 日從珍珠港出發，目的地為加羅林群島和馬裏亞納群島附近海域。盡管是處女航，刺尾魚號卻幹得得心應手。到了 2 月 24 日上午，刺尾魚號發現了一支由一艘油輪、一艘貨輪和一艘驅逐艦組成的艦隊，受到惡劣天氣的影響，當時未能發動攻擊。尾隨艦隊至夜晚，她尋機發射了三枚魚雷，命中並擊沉了越前丸號貨輪，剩下的敵艦黑暗中開火，但沒傷到刺尾魚號。她隨後也沒有放過這支艦隊，第二天早上，對長光丸油輪進行了突襲並致其沉沒。當護航的驅逐艦撲上來攻擊時，刺尾魚號緊急下潛逃跑，因前部魚雷室意外漏水，玩的就是心跳，一口氣下潛到 612 英尺（187 米）處才企穩慢慢回升。這比設計的測試深度 400 英尺（120 米）足足超了 212 英尺（67 米），幸虧巴勞級的材料和耐壓設計了得，刺尾魚號才得以在實戰中創下下潛深度的記錄。刺尾魚號並沒有見好就收，從一開始，她就有不射完魚雷不返航的秉性。僅一天以後，她找到了另一支由一艘貨輪、一艘駁船以及四艘護航艦艇組成的編隊，進入攻擊陣地並射出了最後都四枚魚雷後，安然逃脫後返航。

刺尾魚的第二次巡航從 3 月 16 日開始，主要在帕勞群島至達沃灣、特魯克灣一帶海域活動，此次巡航的五次攻擊均未成功。隨後刺尾魚被派往特魯克附近海域，執行水麵救援任務，共搭救了 22 名落水的飛行機組人員，並在巡航結束時將他們送往夏威夷（圖四至六）。

圖四. 1944 年 5 月 1 日，來自北卡羅來納號戰列艦 (BB-55) 的沃特 OS2U 翠鳥水上飛機在特魯克附近營救被擊落的飛行員。機上共有 9 名飛行員，無法帶著如此大的負載起飛，在等待刺尾魚號前來救援（美國國家檔案館 80-G-227991）

圖五. 刺尾魚號用皮劃艇解救 OS2U 翠鳥水上飛機的飛行人員，隨後用艦載火炮擊沉飄浮在水麵被廢棄的飛機（美國國家檔案館 80-G-227989）

圖六. 刺尾魚號艦長奧凱恩和在特魯克海域搭救的 22 名飛行人員在回到珍珠港後的合影（美國國家檔案館 80-G-227987）

6 月 8 日刺尾魚號開始了第三次戰巡，潛入中國東海及黃海海域對日艦船展開攻擊。她在這次任務中擊沉的日本船隻數量成為單一戰巡的新紀錄。奧凱恩聲稱有八艘船被擊沉，二戰後的分析卻增加至十艘。因為在一次攻擊中，他向兩艘大型艦艇發射了六枚魚雷，並記錄擊沉，但日後日方的記錄顯示，這些魚雷實際上擊中沉了四艘船。這一擊沉數超過了他的母艦刺鮨魚號一年前在同一地區創下的紀錄（圖七）。在隨後 8 月份進行的第四次戰巡，刺尾魚號給自己的擊沉數增加了五艘。

圖七. “兩周內擊沉 10 船 39,160 噸”- 戰後的漫畫再現了刺尾魚號第三次巡航的戰績

最讓人難以釋懷的，當然是刺尾魚號第五次戰巡，她匪夷所思地被自己發射的最後一枚魚雷反戈一擊，陰溝裏翻船。這次巡航始於 9 月 24 日，在中途島短暫停留取得燃油補給後，27 日起航前往台灣海峽。由於該航線要經過日軍嚴密巡邏的海域，且台灣東北方海域為一片巨大的雷區，奧凱恩有兩個選擇：一、獨自涉險通過台灣北方海域；二、加入一支由另外三艘潛艇組成的前往台灣東北方巡邏的艦隊。秉性使然，他決定獨來獨往、自行行動。

刺尾魚號在進入預定海域之後，就神秘地消失在茫茫台海，下落不明。直到二戰結束日本投降，被俘生存的刺尾魚號船員回美後才真相大明。戰巡初期，刺尾魚號按計劃潛入台灣海峽，隨後的攻擊也連連得手，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得心應手。到了 10 月 24 日上午，刺尾魚號在牛山島附近海域發現了一支日軍運輸艦隊，攻擊一直持續到深夜，擊沉了兩艘運輸船，並擊傷了包括一艘護衛艦在內的幾艘艦船。此時，潛艇隻剩最後的第 24 號馬克 18 型魚雷，奧凱恩艦長決定用它來攻擊那艘奄奄一息的護衛艦。

25 日淩晨 2 點刺尾魚號發射了最後這枚魚雷，對全體艇員來說此次任務似乎已經圓滿結束，可以期待返回夏威夷休假。然而就在此刻，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魚雷從發射管射出後並沒有按照設定的直線路徑向目標挺進，而是開始向左偏轉，幾分鍾過後，繞了一個大圈後直奔刺尾魚自己而來。在艦橋上指揮的奧凱恩艦長在黑咕隆咚中瞥見一道魚雷的尾跡，大事不妙，下令緊急規避。但此時留給潛艇逃脫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她尾部的魚雷艙被擊中並引發了劇烈的爆炸，隨後海水湧進了附近的三個艙室，潛艇開始下沉（圖八）。幸虧位於艦橋上包括奧凱恩艇長在內的九名艇員及時關閉了甲板艙門，才避免了海水由艙門從上湧入。潛艇沉沒後，艦橋上的九名艇員落水，隨後一名位於指揮塔的艇員也在爆炸後遊在了水麵。這十人在水麵上漂浮了八個小時後，被日軍船隻救起並俘虜。

圖八. 戰後事故調查中繪製的刺尾魚號受傷情況模擬圖

失去上浮能力的潛艇帶著絕望的剩餘艇員沉入了 55 米深的海底。日艦幾個小時的深水炸彈攻擊沒能撕碎潛艇，但噩夢並沒有就此結束，艇內的情況一直在惡化。爆炸使蓄電池艙發生了火災，盡管在奮力撲救下火勢暫時得到控製，氧氣卻不能維持多少時間了。艇員們決定放棄傷痕累累的潛艇，佩戴“莫姆森水肺”（Momson Lung）的呼吸裝置分批進入逃生艙逃生（圖九）。僅五人從水底脫身並活著浮回水麵，他們因此成了海軍曆史上唯一一次用莫姆森水肺逃生成功的幸存者。加上先前的十人，總共有十五名美軍被救起。這批可憐的俘虜在船上被一通好揍，因為原先被他們擊沉的日艦的幸存者被搭救後，也被轉移到了同一艘船上。他們隨後被送往橫須賀海軍警備隊關押，到戰爭結束時，隻有九人活著回到美國，包括奧凱恩艇長。整個烏龍事故一共奪走了 78 名刺尾魚號艇員的性命。

圖九. 一名潛艇船員在演習佩戴“莫姆森水肺”逃生

美軍潛艇在二戰中被自己發射的魚雷反攻倒算其實並不止刺尾魚號一例。白鮭號潛艇（Tullibee SS-284）於1944 年 3 月 26 日在帕勞群島海域攻擊一艘日本運輸船時，被自己發射的魚雷命中擊沉，艇上僅一名正在指揮塔上的艇員幸存。六線魚號潛艇（Greenling SS-213）和絨球魚號潛艇（Pompon SS-267）也分別在 1942 年 10 月和 1944 年 7 月險些被自己射出的魚雷反噬命中。這些事故發生的原因是魚雷出了機械故障，造成尾部方向舵不幸被卡死。

奧凱恩艦長注定會是人生贏家。回到美國以後，他的故事家喻戶曉，並由於他率領刺尾魚號的最後一次不同凡響的巡航，獲得了美國國家最高獎勵：榮譽勳章（Medal of Honor，圖十）。此後，他在海軍的服役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至升為少將。他還寫了兩本暢銷書：《Clear the Bridge》（1977 年，Rand McNally 出版）和《Wahoo》（1987 年，Presidio Press 出版），分別來紀念他在刺尾魚號和刺鮨魚號上的傳奇經曆。

圖十. 1946 年美國總統杜魯門為傳奇艇長奧凱恩頒發一枚榮譽勳章

刺尾魚號就這樣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短暫地生存了九個月，輝煌的戰績讓她獲得了兩次總統集體嘉獎和四次戰役之星榮譽。當她再次出現在美軍戰列裏時，被選中命名戰後新一級潛艇的首艦，那就是刺尾魚級（Tang Class) USS Tang SS-563 刺尾魚號（圖十一）。而躺在台灣海峽海底的巴勞級 USS Tang SS-306 老刺尾魚號，莫名的讓我有了些親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