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一壺酒
花間酒氣春風，竹裏棋聲暮雨
二戰美國海軍序列裏有這麽一艘潛艇，她在 1944 年 11 月創下了有史以來擊沉最大軍艦的記錄，卻在當時得不到確認。直到二戰結束以後，靠敵方的記錄才得以正名，從而獲得美軍的最高榮譽總統集體嘉獎 （President Unit Prize)。她就是 USS Archerfish 射水魚號潛艇，被她擊沉的戰艦，是排水量高達 72,000 噸的日軍信濃號超級航母。
USS Archerfish SS-311，被稱為射水魚號（圖一、二），是一艘巴勞級潛艇，1943 年 1 月 22 日在緬因州基特裏市樸茨茅斯海軍造船廠（Portsmouth Naval Shipyard, Kittery, Maine）安裝龍骨，1943 年 5 月 28 日下水，1943 年 9 月 4 日投入服役。水麵排水量約 1,500 噸，潛水排水量約 2,400 噸，全長 95.02 米。水麵速度 20 節，水下速度 8.8 節。裝備 10 管 533 毫米魚雷發射管, 攜帶 24 枚魚雷。
圖一. 美軍巴勞級潛艇射水魚號巴在水麵巡航
圖二. US Archerfish 射水魚號的臂徽
她的對手 Shinano 信濃號原本是大和級戰列艦的第三艘，於1940 年 5 月 4 日安裝龍骨。在中途島海戰後，日軍急於彌補損失了四艘大型航母的現實，當時在建的信濃號被選中改裝成航母（圖三、四）。全艦采用鋼鐵甲板結構，長 265.8米，標準排水量為 66,000 噸， 滿載排水量達 72,000 噸， 是當時常見的大型航母排水量的約 2.5 倍，可謂當之無愧的超級航母。滿載時可搭運 120 架艦載機，但由於該航母是從戰列艦改裝的，隻能允許 47 架艦載機進行航母作戰。信濃號的建造一直在東京灣橫須賀港（Yokosuka）的六號船塢裏秘密進行，鑒於當時戰局不利，日軍幾次提前這艘被寄予厚望的航母的完工日期。盡管有催促之下無精工之虞，信濃號好歹趕在 1944 年 10 月 8 日下水，並於 1944 年 11 月 19 日開始試航。
圖三. 神秘的日軍信濃號超級航母留世的兩張圖片之一
圖四. 信濃號航母設計草圖
由於當時美軍對東京和橫濱的空襲愈發頻繁，橫須賀上空開始有 B-29 轟炸機飛過。為躲避轟炸，聯合艦隊司令豐田副武大將 11 月 24 日電令信濃號在第 17 驅逐艦隊的護航下離開橫須賀，前往吳港（Kure）造船廠躲避並安裝剩餘的裝備和武器。當時的信濃號可以說僅僅是個鐵殼子，設計中的 12 個鍋爐隻有 8 個可以運轉，時速僅達 20 節，沒有任何艦載機和戰力。在缺乏反潛巡邏機保護的情況下，如果選擇夜間走有被美軍潛艇盯上的風險；而選擇白天走，則有可能被近海活動的美軍航母艦隊發現。衡量再三，艦長阿部俊雄大佐（圖五）還是決心夜間走，打算快速抵達有飛機艦艇警戒的豐後水道，就會安全不少。11 月 28 日傍晚 18 點 30 分，信濃號在三艘驅逐艦濱風號、雪風號、磯風號和一艘獵潛艇 Cha-241 的護航下，悄悄地從橫須賀出發駛往東京灣海口。
圖五. 信濃號航母指揮官阿部俊雄大佐
回到射水魚號潛艇，她開始戰巡時，潛艇部隊已經大量擊沉日本商船和戰艦，海麵上獵物最多的時候已經過去，所以她的前四次巡邏戰果寥寥。第五次出征，她迎來了新指揮官約瑟夫·恩萊特 (Joseph F. Enright，圖六) 少校。恩萊特原本是另外一艘潛艇 USS Dace SS-247 的指揮官，由於經常在海底航行，精神出了點狀況被迫休假。但他在回歸後有機會叫板阿部俊雄時，所表現出來的判斷力和執行力爆表，再加上射水魚號作為新一代巴勞級的出色戰力，竟然得以拿捏排水量高 30 倍的信濃號來祭旗。
圖六. 射水魚號潛艇號指揮官約瑟夫·恩萊特少校
11 月 11 日恩萊特率潛艇開赴東京灣，目的是準備救援轟炸日本後可能海麵迫降的 B-29 轟炸機的機組人員。28 日清晨，他們收到簡報說當天的轟炸任務取消，射水魚號可以在附近水域自由行動，於是就決定深入到本州海域碰碰運氣。傍晚時分，射水魚號的雷達出了小故障，所以浮出水麵巡航並屢次測試雷達。20 點 55 分，雷達官報告在東京灣海口 22 公裏處發現一座會移動的“大島”。恩萊特仔細觀察後認為是一艘巨型油輪從北向西南行駛，航速 20 節，走Z字形航線規避潛艇。他決定迎上去然後打U彎從左舷進入攻擊位置。逐漸抵近目標後，恩萊特發現該艦艇有飛行甲板，卻與《艦艇辨識手冊》中的日軍各型航母不同，於是判斷是一艘巨大的未知新型航母。
於此同時，阿部艦隊也監測到了雷達的電波，估計是來自一艘潛艇，因此提高了警惕。約 22 點 45 分，在前麵開路的浜風號驅逐艦發現右前方六公裏處有兩根平行桅杆移動，確認是潛艇無疑，於是加速衝上來準備攻擊。射水魚號趕緊下潛躲避，眼見浜風號就要投下深水炸彈，卻又扭頭歸隊已經先行左轉的航母艦隊。原來阿部擔心對手在玩調虎離山，引誘艦隊出現大的防禦空當，讓可能潛伏在附近的其它潛艇鑽空子，就命令用信號燈召回浜風號。小心謹慎的他認為快速離開是上策。
射水魚號虛驚一場，逃過一劫，但也很無奈的看著對手快速離開。潛艇水下航速有限，等敵人走遠，再浮出水麵時，追著追著就失去了目標。恩萊特不知道信濃號的任務，一艘沒有艦載機護航的航母能幹些什麽，但直覺告訴他別放棄，就繼續尾隨看看是否還有機會。
日軍走Z字形反潛航線，信濃號又因螺旋槳軸過熱，把速度減到 18 節。23 點 50 分阿部命令艦隊右轉，而這個右轉剛好是沿著射水魚號先前選擇的追趕方向去的。所以幾個小時以後，射水魚號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信濃號的前頭，到了她的左前方的位置。現在射水魚號 19 節的水麵航速比減速後的信濃號還是快一些，所以不必擔心被甩掉。但是忌憚於敵驅逐艦，也接近不了航母，沒法進入有效攻擊方位。覺得多少有些無從下手，次日淩晨 2 點 42 分，恩萊特用無線電向司令部報告敵航母方位並要求增援。但是周圍一百海裏內也就隻有射水魚號一艘潛艇，司令部也幫不上忙，隻能喊口號打氣："繼續追蹤，喬，別放過這條大魚"。
信濃號一直被射水魚號的雷達信號所困擾，現在又截獲了無線電通訊。阿部認為美軍潛艇之間在用無線電聯係攻擊，於是在 2 點 56 分命令艦隊再次左轉，返回原來的航線來迷惑對手。不幸的是，信濃號這次左轉，直接把自己撞到了射水魚號的槍口之下。
射水魚號難以置信地發現航母突然轉向直奔自己而來，這可是魚雷攻擊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處於目標左前方的潛艇有足夠的時間下潛，轉向調整艦首對準敵人的新航線準備攻擊，而這一切悄無聲息。幾分鍾後，敵艦隊逼近，一艘驅逐艦從射水魚號桅杆上方僅僅十英尺處通過，居然沒有發現她。3 點 15 分，射水魚號在距離目標僅 1,280 米處用艦首魚雷發射管發射六枚魚雷。魚雷分成兩批，每批三枚，算計讓後麵的魚雷射進前麵的魚雷造成的破洞中以加大破壞。同時為了增加航母側翻的機會，還設置了比通常更淺的三米水深來攻擊。
圖七. 信濃號航母被四枚魚雷擊中的位置
總共有四枚魚雷連續命中信濃號，部位在右舷反魚雷凸起和吃水線之間的薄弱處（圖七），其中三枚分別擊穿關鍵的燃油艙、機械室和三號鍋爐間，海水洶湧而入引起船體傾斜。阿部不知道海裏還藏著幾艘潛艇在等著他，一刻都不敢逗留，隻能傾斜著艦身高速逃跑。洪水沿著艦內通道蔓延，鄰近的一號、七號鍋爐間和空壓機房也很快被淹沒。5 點 30 分，信濃號航速隻剩下十節。然後複水器損壞，鍋爐無法加注淡水，9 點左右時，航母完全失去了動力，停止在了海麵上，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磯風和浜風號打算用鋼纜拖曳，然而信濃號實在是太大了，根本不能移動其分毫，鋼纜爆裂反而險象環生。9 點 25 分艦體傾斜超過 20 度，隨著上甲板逐漸進水淹沒指揮所，信濃號沉沒的命運已不可避免。10 點 11 分阿部降下軍旗，下令全員棄艦。11 點 57 分，這艘當時世界最大的航母，寸功未立，首航僅 17 小時，翻覆沉沒在日本潮岬海東南 48 公裏處。一生中隻留下兩張模糊的照片， 信濃號帶走了包括阿部在內的 1,435 位艦載人員， 總共有 1,080 位船員獲救。
12 月 15 日射水魚號返回在關島。最初，海軍情報辦公室認為她擊沉了一艘巡洋艦，不相信那片海域有任何航母。然而，恩萊特繪製的目標草圖顯然是一艘航母。最後雙方妥協為射水魚號擊沉一艘 28,000 噸飛鷹級航母。直到戰後，美國人才知道射水魚的獵物的真實身份：信濃號，當時建造的排水量高達 72,000 噸的超級航母。射水魚號因此在戰後獲得補發總統集體嘉獎，恩萊特則獲得了海軍十字勳章。
迄今為止，信濃號是被潛艇擊沉的最大軍艦。她的快速灰飛煙滅和嚴重的設計缺陷及施工不當密切相關，比如關鍵部位的水密性都沒來得及測試就上路了。此外，船員經驗不足也是當時日本海軍，在前期作戰中喪失了大量精悍力量後，捉襟見肘的短板。回顧阿部在整個戰鬥中的決策，縮手縮腳，拿著優勢兵力不作為，每個決定基本上都在逃跑。反觀恩萊特，有如神助般的在幾個關鍵環節做出了正確的判斷，終於一戰成名。
射水魚號在 1946 年 6 月 12 日 光榮退役。像很多軍艦，她在朝鮮戰爭期間再次服役，還在 1959 年的以二戰潛艇戰為背景的喜劇片《襯裙行動》（Operation Petticoat）裏，客串了美國海虎號潛艇（USS Sea Tiger）。此後，她被用於海洋地理研究，一直服役到 1968 年 5 月 1 日。同年 10 月 19 日，射手魚號在聖地亞哥外海處被設為靶船，友軍 US Snook SSN-592 潛艇用一枚魚雷將其擊沉。此刻，她靜靜地躺在太平洋海底，這對一艘潛艇而言，是一個不錯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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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USS_Archerfish_(SS-311)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apanese_aircraft_carrier_Shinano
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9Lgc_NtwApQ
好運氣來了真是推都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