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俊聽了玲玲的回報也很高興,他立刻帶著春天去見了馬老師。馬老師把手頭的一些德文資料給春天看了看,雖說這一年多春天沒有用過德語了,但是她的基本知識都還在,這些簡介式的東西還難不倒她,她一一給馬老師和葛俊姐夫做了口頭翻譯。
馬老師非常滿意,又和春天詳細討論了辦人出國留學的流程,春天在德語圈子裏帶來的信息給了馬老師很多新的認知,而且春天反應靈敏,口齒伶俐,隻要他一提頭,接下來春天就能舉一反三,很多實際操作的步驟,有多少可操作性以及哪些難點她全都是當場邊說邊分析,甚至是拿起筆來一條一條逐一理清。這樣踏實又敏捷的做事方式讓馬老師大加讚賞,葛俊也是對春天刮目相看,大家相談甚歡,最後約定春天回了石家莊後繼續保持聯係,一旦他們公司項目定下來了就邀請春天加入作為德國方麵的負責人。
這次談話過後春天這邊其實倒沒怎麽期待日後憑著葛俊他們的這個公司從石家莊脫身出來,自從她畢業出社會這一年多也經曆了不少人事,多少在閱曆方麵成熟了一些,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麵,一次半次談話,就算是說得春風滿麵,所謂的項目雲雲乍聽起來也都很宏大很高端,但是實際運作又是另外一回事,更有很多人當麵把你誇的跟朵花兒似的,轉頭就可能把你丟到脖頸子後頭去,所以馬老師和葛俊的這些宏圖與許諾春天並沒很當真,她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成了固然好,自己多條路,不成也沒什麽損失,她該聯係別的那些工作還是按部就班,畢竟比起像長春一汽這樣的國有大廠,葛俊姐夫他們這種煤城裏的一個小中介公司還是不靠譜的。
相對春天這種可有可無的態度葛俊和馬老師倒反而上了心,馬老師覺得春天是個可造之材,如果她能到德國去,在那邊給他們的公司做接應一定能把這一條龍的服務做起來,所以他跟葛俊商量看有沒可能葛俊和玲玲在親戚中間幫春天籌籌錢,把她送出國。
玲玲自從之前跟春天聊完後對她就很看好,她其實已經在心裏盤算這個主意了。開頭她不知道中介辦人出去留學利潤是這麽的可觀,從一個人身上就能掙二十萬呐!關鍵還是個無本的買賣,比所謂的“一本萬利”還高!隻要掌握到德國那邊的信息,幫人攢攢材料,講講簽證流程,再就是到了德國那邊接接機,給找個住的地方,就這麽點事,大概費點神就能辦完,完全不用像現在市麵上做買賣那樣還要真金白銀地投資進去,求爺爺告奶奶累死累活最後還不一定有這個掙得多。
先前她嫌春天家窮,一怕五萬塊錢他們湊不出來,二怕春天到那邊混不好再賴在自己身上,可是如今相比每個人頭的二十萬,五萬塊錢算什麽?何況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她隻要幫著張羅張羅,讓她媽她姨們支援點,估計春天她大舅那裏也能有幫助,大家夥湊湊想來也不是難事。春天這孩子現在看來是不簡單,完全不用擔心日後她到了德國呆不下去,玲玲在心裏暗自評價,“這是個人精,誰混不好她也不會混不好!”。
所以當葛俊回來跟她把馬老師的想法說了時,她立刻就同意了,他們兩口子都一致認為,把春天送出去一定大有可為。玲玲甚至想的更遠,
她跟葛俊說:“我看春天這孩子日後能有大出息,幫你們做生意不算,說不準將來等咱家姑娘長大了還能借上她的力!如今咱們出力幫她出國,她一定會記住咱的好處,到時候咱們姑娘出國留學她還不一手給包辦嘍!”
葛俊聽完樂了,他倒還沒想到這一層,他於是調侃玲玲說:“到底是當領導的人啊,眼光就是看得長遠!咱姑娘的未來都給打算好了。”
玲玲衝他一揮手,說:“別臭貧!我可是跟你說的正經話,我這個妹妹心裏有成算,她比咱們可年輕不少,等到咱都不行了的時候,她就正當時,讓她照看照看咱閨女,多好的事!”
“是是是,你說的對!”葛俊笑著恭維她,
“我也看著春天不錯,不過這事我也就是動動嘴,具體操辦還得是你,這幾天你看看去她家跟大舅舅嬤提提這個事,先探探他們的口風再說。”
“那是當然!你在家做你的總掌櫃吧,我就是個跑腿的命!”
玲玲雖然嘴上抱怨,隻是她臉上卻笑容滿麵,她跟葛俊兩個自談戀愛開始就有商有量,感情好得很,到結婚又有了女兒從來沒有紅過臉,最妙的是也沒有個誰總讓著誰,他們倆看問題的觀點經常驚人的一致,就算是偶爾有個差異,說說笑笑地一商量也就沒事了,所以玲玲這時邊打趣他邊高高興興地盤算起之後怎麽跟貴平和長水說這件事。
也是湊巧,今年十一之華的興致特別好,徹底退下來後這二年她聽了玲玲的話在外麵租房子開起了自己的診所,從前她在礦總院時就是遠近聞名的專家,每天願意多花一塊錢掛她專家門診的人多得是,所以診所一開起來,不用費力宣傳很多老患者就都自動找上門來,大家口口相傳,半年的功夫這裏就門庭若市了。
之華總算是嚐到了市場經濟的甜頭,她從醫這麽多年一直把這個工作看成是救死扶傷的責任,並沒有跟金錢掛上鉤,本來嘛,在醫院多看一個患者少看一個患者都不會影響她月底的工資,這又不是流水線上的計件工!她從沒覺得自己是在為了錢給人治病。可是現在不同了,自主經營,要費的心思可多了去了,她開始認真核算起成本和盈利來,忽然的就發現患者不止是她的病人,還是她的主顧,她的財神爺,她多看一個就多掙一份錢,到了月底一合帳,竟然賺了她在醫院小半年的工資!
之華被深深地被震撼了,過去隻是聽說別的大夫出去單幹發了大財,那時聽了也沒很往心裏去,她心中自有年輕時候就種下的一分使命感和一分知識分子的清高,自認對金錢這東西看得很透,夠吃夠住夠生活就行了,再多了不過就是堆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沒多大意思!可是現在眼看著這成倍增長的財富,之華不得不承認,那一張張印滿花紋的紙的確給她帶來了成就感和滿足感。這大概就是新時代吧,之華沒有覺得自己倒退了,物質了,相反她覺得這樣很好,她仍能治病救人,還能憑這份本事掙到相應的酬勞,何樂而不為呢?
診所這兩年越做越好,當然這裏也少不了女兒玲玲的幫忙,這孩子像她,愛張羅,能辦事,很多外麵的工商稅務這些個都是她給跑的,就連診所大門上頭高高支起來的“礦總院專家韓之華門診”這個大牌子也是她找人給做的,上麵還纏了燈繩,晚上也是閃亮亮的,非常奪目。最近玲玲還讓葛俊找了電視台的熟人給之華做了個訪問,就在十一期間播了出來,之華本在總院這邊就有名,這樣一來全市都露了臉,更加成了專家中的專家!
所以之華最近心情頗為愉快,她見春天十一又回來了,便張羅著要請長水他們三口來家吃飯,許久不見春天她也很想念,要說這韓家的第三代她還就是最喜歡春天,也許是因為她這些年對長水這個弟弟付出的心血太多,春天雖是長水跟貴平的孩子,可是也仿佛是她多年來與命運抗爭,拯救弟弟,最終得到的戰利品。玲玲一聽了這個主意正中下懷,她立刻攬過來說要替她媽張羅,並在請客前先把出國的事跟之華透了個氣。
這天下午貴平和長水帶上春天早早就打車來到了之華家,如今他們經濟上也比從前那兩年寬裕了,要是一家三口一起出門便會打上一輛出租車,煤城內城不大,出租車到哪兒基本都是個起步價五塊錢,隨著貴平和長水的工資漲起來,他們現在也不是很心疼這個錢了。
這會兒貴平正坐著跟之華還有她家的保姆小丁嘮閑嗑,這保姆是之華在一年前請的,也是玲玲勸的她,年紀大了,診所又忙,家裏有個人給收拾做飯多好呀!之華倒不是死腦筋,也非守財奴,何況她小的時候韓家本來也曾用過幫工,所以聽了玲玲的建議她從善如流,立刻就讓玲玲去勞務市場物色人去,玲玲倒還仔細,怕外麵隨便找的不可靠,她在朋友同事間打聽了一陣子才最後給他媽帶回家來了這個小丁。之華生活上有了這麽個幫手,日子過的越發舒服了。
貴平這麽多年來對之華的心結一直解不開,她有時候會在背後跟長水酸幾句之華,諸如“到底是地主家的小姐,現在連傭人都用上了!”
不過當麵她倒還不至於給之華難堪,並且每個月來這兒給長水拿藥時常常會見到小丁,時間久了她跟小丁也相熟起來,所以現在她和小丁聊的正熱鬧。今天雖說是之華請他們來家吃飯,可是玲玲說要弄的豐盛些,特意到附近的飯店訂了幾個硬菜,像醬燜肘子,鬆鼠魚,京醬肉絲之類的,家裏就叫小丁簡單弄些涼菜,這時飯店的菜還沒送來,小丁正得閑,所以就跟貴平和之華一起坐在南屋說話。
長水和春天走到院子裏站在那棵葡萄藤下,這棵葡萄現在也算是根老藤了,聽之華說今年結的果不多,還被鳥糟蹋了不少,她如今比上班時還忙也沒時間管它,所以這時雖然是它的結果季節可是藤上垂下來的玫瑰香卻隻是稀稀疏疏的,
小耀剛才經過院子出門去買酒和飲料時還站住跟長水和春天說:“這葡萄架子在這裏太占地方,還總招蟲子招鳥,等今年冬天看我把它砍了得了。”
他說完匆匆走了,這裏春天和長水對望了一眼,心中都泛起不舍。於長水,這樹是他眼看著長起來的,在那苦悶絕望的年代裏他曾在這棵葡萄下吹過多少次簫呢?年年這架上的綠葉依舊,老藤虯結龍蟠,益堅益忍,長水不禁慨然長歎,這棵老樹在之華家的院子裏安安靜靜,綠綠紫紫了四十多年,終於有一日為人所棄,所謂“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樹兄,你無知識應不似我這般流連興歎吧。
而春天這時想起了小時候在這葡萄下摘過花,撲過蝴蝶,燒過毛毛蟲,玩過捉迷藏,那時時光對她來說是無窮無盡的,她在意的隻是玩兒,而毫不覺得美好,現在回想起來,特別是聽到耀哥要砍掉這棵樹時,她忽然意識到那段童真的記憶是如此的美好,明年這棵葡萄可能就不在了,不過在兒時的記憶裏它依然藤蔓纏繞,玲瓏剔透,芳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