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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五十二章五

(2023-07-23 13:47:33) 下一個

及至兩人都已經吃好喝足了,高遠提議要去看看春天的單位,春天沒有反對,不管她每天多麽不情願去那個地方,但是總還是要讓高遠去瞧瞧的。這時天已經黑了,街上的燈很亮,兩人也沒有叫車,隨意散著步走了過去。

汽修廠現在當然關了大門,院裏麵的小樓黑黑的,隻有樓外的當院兒亮著一盞燈,門衛師傅還沒有休息,他的小屋也是亮著的。春天不想走太近讓門衛師傅看到自己,除非必要她不想跟這個單位有多一絲的聯係。

高遠陪她遠遠的站著,透過院子的鐵柵欄看著那幢小小的二層樓和它下麵的一排車間,借著院子裏的燈光春天給他指了指二樓最右邊的那個小窗戶說:“那就是我所謂的辦公室了,不過我每天也就是在那裏換換衣服,中午吃個飯,平時都得在樓下的接待大廳裏呆著。”

高遠點點頭,其實這個小樓看起來還不壞,勉強可以算是個新樓,春天也說裏麵的設施很新,實際上他們公司搬過來也才剛剛一年多,單論條件還是不錯的。這比高遠之前想象的要好,

他稍稍放了些心,然後又問春天:“你中午怎麽吃飯?單位有食堂嗎?”

“沒有,”春天搖頭,

“不過這周圍多得是小吃鋪子,小飯館,後麵還有一個市場,賣什麽的都有,我通常就是出去買點麵或是餃子包子什麽的拿回來吃。石家莊這裏就這點好,交通發達,南來北往做買賣的人很多,周圍的市縣物產也豐富,還都有個名兒,就像趙縣的大雪花梨,一個就有個哈密瓜那麽大!”

聽到這兒,高遠驚訝地睜大眼睛,他打斷她說:“我不信,你一定是誇張,哪裏有那麽大的梨,別說見聽也沒聽說過!”

春天笑了,這還是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站在公司的門口心情這樣好,她用手比劃著告訴他:“絕對沒有誇張啊!真的有那麽大呢!明天我帶你上街,買個來吃,保證咱們倆人也吃不了那麽一個梨!這還不算啥,還有那讚皇的金絲大棗,從前都是給皇上上貢的,肉厚核小就算了,最有意思的是用手掰開一個來裏頭能拉出蜜絲來,你想想那得多甜!對了,對了,還有好玩的,那個深州的蜜桃,據說當年是給慈禧太後進貢用的,在桃兒剛長出來的時候宮裏就會派人過來數,記下了數目,等長成了後就按這個數上貢,少了一個是要掉腦袋的!你說,聽著像不像王母娘娘的蟠桃園!”

她心情一開,講故事的口才又上來了,這時笑著說些野史典故,煞是有趣。高遠自打春天工作的這半年多來一直都感覺她的情緒非常低落,大有當年剛上高中時的樣子,這次來看到她也是滿麵鬱鬱的,現在終於在她的眼睛裏又見到了那種興致勃勃的光彩,他舒了一口氣,還好,春天還是從前的那個春天,哪怕是在困境中也不會丟掉那與生俱來的勇氣。

如此一來高遠的心情也隨之好起來,兩個人邊這樣天南海北地聊著邊轉頭沿著大路往回走,這時正是深冬,不過這裏地處中原,天氣的冷遠不能跟東北比,最冷的時候頂多也就到個零下十度,所以春天和高遠走在冷風裏完全不在意,反而春天告訴他,秋天和冬天在這裏算是很好的季節,她剛來的時候還是盛夏,那個悶熱真是能憋死人的!

她打了個比方:“就像剛蒸好的包子,你揭開鍋蓋把臉正湊到那股熱氣上麵去!就是這麽個熱法!讓人沒處躲沒處逃。在咱東北,熱天頂多就是大太陽曬點,到了蔭涼的地方小風兒一吹,汗立刻就落了。這裏?簡直就像在一個靜止不動的悶罐子裏,哪兒哪兒都是熱的,有風還不如沒風,撲麵過來的就是一股熱蒸汽,所以現在人們形容的那個‘桑拿天’真是太形象啦!”

高遠被她這東拉西扯的抱怨逗樂了,他說:“是不是呀,趕明兒我夏天再來看你一次,也感受一下這種桑拿天!”

春天聽了立刻擺手說:“千萬別,你夏天的時候就畢業啦,這之前趕緊找工作,最好連我的工作也給一起找了,真希望我不用在這裏過第二個夏天,越早離開越好!”

兩個人說來說去又說回了春天的這些煩心事,高遠於是告訴她自己的想法,長春有個一汽大眾,他們跟德國的合作非常多,聽說今年他們有可能會招一批翻譯進去,所以他打算回去後參加人才交流會的時候把春天的簡曆遞到那邊去,說不定就能有戲的。春天一聽高了興,她就知道高遠做事最妥當,他原來已經替自己打算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說好,高遠又皺著眉頭說:“隻是如果你過去一汽大眾,他們雖說是大的國有企業,但是現在這種招人都是沒有編製的,所以肯定是不能解決戶口問題的,就是簽個工作合同,和現在到處的那些私人公司沒什麽兩樣,穩定性跟你現在的這家省直單位還是不能比的,我估計到時候你媽不會同意你跳槽。”

春天把臉一扭,恨聲說:“這次我再也不會聽我媽的了!如果一汽要我,我就去!什麽戶口編製,統統見鬼去!為了這些人為加上的束縛放棄真正體現自身價值的工作在這裏混吃等死?人生不過幾十年,我韓春天不為這些死物活著!我要按自己的心意生活,找到我人生中的美和意義,那才算是沒白來這世上一回!”

高遠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知道春天深受她父親的影響,骨子裏有一種浪漫的英雄主義,在這一點上他永遠也追不上她的腳步,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去追求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東西,無論是藝術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對他而言一步步地構建現實的生活,從一個目標走向另一個目標就是他的人生價值。他知道這樣腳踏實地的生活春天同樣認可,隻不過在她的內心最深處,那對於生命之美的追求卻從不會停止,也正因為這樣她才擁有一種獨特的生機和勇敢。

 

兩人說說笑笑地一路走來,沒多久就到了愛新家的樓下,春天先從包裏找出鑰匙來,帶著高遠摸黑進了樓道,這樓梯裏沒燈,好在今晚的月色不錯,他們借著一點微光上了二樓,春天開門和高遠一起悄悄地進去,哪知這時愛新還沒睡,她聽見門響,立刻起身點亮了小走廊的燈出來看,眼前猛一亮倒嚇了春天和高遠一跳,春天一看她姨起來了,

忙抱歉地說:“二姨,把你吵醒啦!”

愛新先用眼睛飛快地打量了一下高遠,然後才笑著答道:“不是你吵醒的, 你們不回來我睡不著,在那屋一直躺著聽音兒呢!行了,大半夜了,你倆趕緊洗洗臉上床睡吧,沙發和地鋪你姨父都給你們打好了。”

春天連忙點頭,又後知後覺地給她姨和高遠互相介紹了一下,

高遠當然禮貌地打招呼說:“二姨好!”

愛新笑眯眯地答應,然後又忍不住誇了他兩句:“這小夥子這精神!小時候二姨回煤城還見過你呢,一晃幾年過去,大高個也竄起來了,眉眼也展開了,越來越俊!真喜歡人!”

高遠低頭一笑,剛要客氣兩句,

春天卻笑著搶先說:“沒想到二姨你還記得他小時候的樣兒呢!你看他現在是大小夥子了,那小時候比我還愛哭呢!”

高遠轉頭瞪著她, 春天也不理他,反推他去浴室說:“快去洗臉!馬上睡覺啦!”

愛新看他們兩個這麽親密的樣子,心底又替春天高興又有一點酸,因為這樣的青春年少,兩情繾綣已經離得她很遠了,當年自己與作田的感情也曾這樣熱烈纏綿過,可是隨著平凡的生活過久了,那美好的東西仿佛像水蒸氣一樣慢慢地從他們之間蒸發飛走了,現在他與她在這乏味的日子裏是兩對生厭,從前年輕時的那些時光再也追不回來啦!

這一夜春天跟高遠睡前躺在床上又說了好些話才模模糊糊地睡著。高遠到底沒有依春天讓她睡地鋪,他的話:“男人嘛,這種時候哪有自己睡床讓女孩打地鋪的!”春天無法隻好聽他的,她忽然發現這次跟高遠在一起自己好像事事都願意順著他,他在她的眼中變得比以前更成熟,更有男人的魅力了, 是的,男人,他不再是她的朋友,玩伴,甚至不再是知己,他是個英俊,寬厚,有擔當又有智慧的男人!在睡著前春天想,他便是我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第二天春天帶著高遠去了石家莊附近新開發的景區“抱犢寨”玩,說起這個抱犢寨還確實有點意思,整座寨子都是建在抱犢山上的,這座抱犢山有個奇處,從下麵看它一峰突起,山高多險,除了一麵有陡峭的小路上山外,另外幾麵皆是直上直下的懸崖,可是偏偏那山頂上麵卻是平坦曠逸,有良田數百畝之多!

古人發現了這個神奇的所在,便在山頂上結寨安居,隻是要耕作農田沒有牲畜不行,而大的牲口又根本趕不上山來,所以人們就把剛生下來的小牛犢子抱在懷裏帶上山寨,等它在上麵長大了再使喚耕田拉犁。這抱犢上山從此就成了一個奇景,久而久之人們就管這座山叫抱犢山,管山上麵的寨子叫抱犢寨了。

近幾年旅遊業興起,有人看中了這寨子的風景和背後的這些故事傳說,抓住商機在這裏搞起了旅遊,他們在寨子裏麵圈了塊地方搭了點亭台,放了幾個“牛郎”“織女”之類的泥塑雕像,又在外麵寨子口那裏建了一個大山門招攬遊客來買票參觀,今年剛剛建好開放所以目前正炒得火熱。春天之前聽單位的人說起過這裏,所以這次便決定跟高遠一起來玩玩。

這時天氣冷,遊客並不多,他們兩個東北孩子倒不懼這點凍一氣爬上山,反倒還出了身薄汗,景區裏麵人工搭的那些東西很粗糙,他們走馬觀花似地看了看,然後就站在陡峭的山崖邊上欣賞四周的景色。

這山是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的,所以四野一片開闊,極目遠眺不禁使人心胸大開,雖是隆冬天氣,草木枯萎,可是那縱橫阡陌的黃土地從山腳下一直綿延到天邊,起起伏伏,氣勢十分恢弘。

春天默默地吐一口胸中氣,天地果然肅穆奇偉,這呼應著她內心深處對於偉大深沉的追求,一時間她感到自己也同樣厚重了起來,她的心如這山一般高,如那大地一般遼闊,此時生活中的那些煩惱全都變得非常渺小,長河一樣的人生匯入廣袤的天地間,人之壯麗正為山川填色!

春天感受著這融於自然造物的幸福,心中慢慢踏實下來。高遠這時也沒有說話,他跟春天一樣靜靜地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從抱犢寨回來後,第二天高遠就要走了,春天如今對他的心已不同往昔,雖然不刻意去想,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卻在隱隱地期待高遠能主動開口向自己表白,不知他和她想的是否一樣呢?他是還當自己是最要好的朋友,還是也,也另有想法了呢?

高遠不比別人,他們兩人之間的這層窗戶紙春天沒有把握先去捅破,如若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心動,那麽挑明了很可能就破壞了他們從小到大的那份感情,這個風險她不想去冒,畢竟他們雖然不是戀人,但是現在卻是彼此的唯一,這份比友情更近的關係春天不想去破壞它。

然而直到她把高遠送到火車站也沒有等到他開口,雖然她知道不可以這樣心急,畢竟這份感情自己也才剛剛明白,也許高遠還沒醒悟過來,又或者這次時間太短自己沒能給他足夠的暗示,所以他也跟她一樣沒有勇氣去挑明這件事。

隻是她雖然在心中這樣百般開解自己,可是當看著載著高遠的火車緩緩開走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靠在站台上的一根柱子上默默落了眼淚,這是她最脆弱的時刻,人生陷在這裏難以抽身, 未來迷茫,而那最親愛的人匆匆來了又走了,他對她那麽好,可是為什麽就不肯給她留下一句夯實的話,讓她放心呢!唉,人生啊,有多少求不得,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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