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春天跟經理請了一會兒假跑去火車站接高遠,高遠是臨時買的票,沒有買到座位,他將將在車上站了一宿,車到了山海關時才得了個位置坐下。春天看著頂著兩個紅眼睛疲憊的高遠心疼得不得了,趕緊帶他去了自己的出租屋,在路上買了點餃子進屋讓他先吃了,然後囑咐他躺下好好睡一覺,才又趕回去公司去上班。
在單位的這幾個小時春天的心都飛了,就盼著牆上的鍾能走的快點,趕緊到下班的時間她好回家跟高遠好好說話。東子和田師傅有事叫她,她也是心不在焉的,弄得他們都奇怪起來,小姑娘平時一直都是精精神神的,今天這是怎麽了,問她,
她就一笑說:“啊?我沒事呀!可能昨天沒睡好吧!”
春天不想跟別人透露自己的私事,這些同事雖然人都很好,可是大家僅限於工作關係,春天對於這裏沒有歸屬感,所以雖然寂寞可是她無意在這個城市裏結交朋友。
終於盼到了下班,春天實在等不了收拾櫃台打掃衛生這些事了,她跟東子說了一聲抱歉,今天有事先回家了,東子當然不會難為她,
他答應著說:“別管了,快走吧!路上騎車小心點!”
春天點點頭拎著包立刻就跑出了接待大廳。
旁邊田師傅笑著說:“這個春天,有什麽事啊,跑得這麽快!”
小丁過來插了一句嘴:“她這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我看沒準兒是談戀愛了!”
東子立刻說她:“別瞎說!”
隻是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裏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舒服。
春天急急回了家,她之前就想好了,今天晚上帶高遠到外麵找個好吃的飯店先吃晚飯,順便好好聊聊這陣子的事,然後晚點再跟他回二姨家去。昨天愛新聽到春天跟高遠的電話,知道他要來就立刻囑咐說讓他們晚上一定要回家來住,絕對不可以留在出租屋裏過夜。
春天知道她姨是怕他們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出問題,其實他們之間坦坦蕩蕩,何況現在還連感情都沒有挑明,當然更不會有那些出格的行為,可是這種事好說不好聽,所以雖然春天想整個周末都跟高遠獨處好好說說心裏話不受別人的打擾,但她還是答應了她姨,隻是說會晚點回去,讓她不用等著,自己拿鑰匙開門就是了。
愛新這才放心,卻又慮到她家裏就隻有兩間房,平時是他們老兩口睡一間,小孫子旺旺睡一間,大猛的兒子如今上了小學,他從小就是在爺爺奶奶跟前長大的,現在上的也是愛新工作的學校,所以就仍然跟著爺爺奶奶住,春天剛來時就是在旺旺房裏的沙發上搭板睡的,現在要安排高遠住下,愛新還確實有點傷腦筋,不過春天說沒關係,他們晚上回來讓高遠睡沙發,自己在旺旺的房間裏打個地鋪睡就行了。
愛新見春天如此愛護高遠,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看來這兩個孩子有戲,她想,大姐的這個姑娘倒是比姐姐強,早早就自己找好了男朋友,挺好,省得像她媽當年那樣在婚姻上麵栽跟頭。
春天和高遠兩個在離愛新家不遠的地方找了個本地店坐下來,春天看著菜單點了醬驢肉,燒茄子,炒燜子,半隻熏雞和一碗燴菜,末了又要了三個火燒,這些都是這邊的特色菜,在東北不常見到,她想讓高遠嚐嚐新。菜來了,春天一邊給高遠解釋菜的來曆一邊讓他多吃。
高遠笑嘻嘻地每樣都嚐了嚐,然後說:“挺有意思的,味兒是跟咱東北不太一樣,這燒茄子上還澆汁,火燒看起來有點像咱那兒的燒餅,可是一點也不酥,不過挺有嚼頭,細品品還挺香。最逗的就是這個燜子了,這是什麽做的?說是涼粉也不對,說是麵也不對,反正挺奇怪的,但是這樣跟肉末炒炒也不錯。”
春天也笑了,她說:“可不是,剛來的時候我也奇怪呢,別的東西咱那邊雖然沒有,但是聽總聽過,就是這個燜子,我也是頭一回知道,我還特意問了我姨,她說其實就跟咱那邊的涼粉差不多,也是地瓜粉做的,不知道中間哪個工序不一樣就變成燜子了。這個東西做菜百搭,蒸炒還是涼拌都行,不過像我們這樣的外地人也就是吃個新鮮,吃多了我倒覺得有點泄口。”
“那就是不習慣嘍!”
高遠看了她一眼問,“來了也有半年了吧?”
“是呀,”提起了正題,春天的興頭一下落了下去,
“時間過得真慢,我天天在這裏度日如年,可是才剛剛半年過去。每天這個班兒上得我真是生不如死!好在這個月搬了家,有了個自己的地方,要不然下班的時候也不自在,真的覺得好難,從前我對未來抱著太多太好的幻想了,總覺得自己能出人頭地,幹大事兒,可是這現實很骨感啊,真讓人難以適應。”
高遠也沉默了一下,他雖然還在大學,但是經曆了父親的事他對人生的看法也有點幻滅了,未知的前途再也不像從前想象的那麽光明,它可能是險惡的,痛苦的,黑暗的,一切皆有可能,而他們站在門口雖無權猶豫卻已經開始瑟瑟發抖。隻是該來的總會來,高遠想,管他呢,到時候總有辦法的!
所以這時他順口安慰春天說:“萬事開頭難嘛,慢慢的你適應了就會感覺好起來的。”
哪知這句話卻讓春天惱了,她現在最聽不了的就是“適應適應,慢慢就好了”這樣的說辭,她不要適應這個地方這個工作!她討厭這裏,討厭這裏!她不要她的人生永遠停留在這個地方,這不是她要的生活,哪怕公司裏以後有了她的固定崗位,給了她應得的工資,難道她就能滿意地過這種三個飽一個倒的生活了嗎?不能,不能,不能!這樣的叫囂聲在春天的心裏橫衝直撞,她現在雖然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幼稚地認定自己是個獨一無二的天之驕子,也沒有明確的建功立業的目標了,可是像多數人那樣平凡的活著仍然讓她難以容忍,對於前途她現在是迷惘的,但是有一點她非常清楚,就是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兒,她不要再跟這座城市有任何的瓜葛!
所以她立刻沉了臉對高遠說:“適應什麽啊!我一天都不想在這兒多呆!在這裏我永遠都不會好!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幫我找工作離開這裏的嗎?怎麽現在又說這樣的話!”
高遠沒想到春天現在這麽敏感,隨便的一句話她就上了心,看來在這兒的這段時間是把她折磨得不淺,
他趕緊笑著勸她:“我就是順嘴一說,好好好,你不用適應這裏,咱端著,等一找到了機會就立刻跳槽!放心,我回去就幫咱倆一起找工作。”
這一說,春天又笑了,她說:“什麽端著呀,我才沒有呢!我雖然心裏難受,可是還不糊塗,我姨和我們單位的同事其實都對我挺好的,隻不過這樣的生活本來就是我媽逼我來的,既然不是我自己的選擇,當然不甘心。”
“那你到底是對你媽的叛逆心理呢,還是真忍受不了這份工作?”高遠認真地問她,
“兩樣都有吧,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最受不了別人強迫,尤其是我媽,她太固執了,總想控製我的人生,可是我早就明白了,我現在比她站得高看得遠,我真不想再受她的擺布,這對我而言甚至是一種精神上的屈辱。當然來到了這裏後事實證明這也不是個正經的工作,這讓我更加後悔當初的決定,所以我必須離開這裏才能真正開始自己的生活。”
聽了春天的解釋,高遠點了點頭,他理解她,她的痛苦不是小孩子的不諳世事,也不是不懂放下身段的嬌氣和傲氣,他甚至感到一絲欣慰,因為春天仍是那個充滿勇氣的女孩,麵對真實的生活她不肯將就,也不妥協,她還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自我解放的人生道路,高遠喜歡這樣的她。
兩人邊吃邊聊,後來高遠又要了兩瓶啤酒自斟自飲,春天喝著飯店免費提供的茶陪著他。高遠平時不常喝酒,所以隻有春天知道他的酒量其實不錯,通常半斤白酒不成問題。不過她總是勸他沒事兒盡量不要跟人在聚會時拚酒,既傷身也沒什麽意思,高遠還笑著告訴她,隻有跟老同學聚會的時候他才放開量喝,即便這樣之前他也會先喝點牛奶打底,算是養養胃,春天也不知道這管不管用,但是想到他自己心裏有計較也就行了。
吃完了飯,春天叫老板結賬,誰想老板說:“你那個同學已經付過錢了!”
春天一愣,隨即瞪向高遠,
結果他嘻嘻一笑說:“咱倆誰結不一樣。”
春天氣得問他:“你什麽時候付的錢,我怎麽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高遠把杯子裏的最後一點酒喝完,才告訴她說:“就是剛才我去廁所回來就順便到老板櫃台上結了帳。”
“你可真夠鬼的!怎麽能讓你花錢!咱倆到底誰工作掙錢了?你說!”
春天不依他,拿出錢包定要把錢還給他。
高遠按住她的手正色道:“你我之間何必算這個,我雖然沒上班,但是平時也做家教,錢還是能掙一些的,你現在工資不多,讓我付一頓飯的錢又能怎樣呢。”
春天看著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後低下眼睛不再與他爭辯,高遠雖然性格寬厚,但是頗有主見,他說這樣就是這樣,同他春天不會較真。相反春天的心暖暖的,甚至有點酸酸的,有他在身邊凡事哪裏還用自己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