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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十章中

(2021-08-02 07:45:15) 下一個

整個寒假舒雅都是在煎熬中渡過的。何去何從,這個問題像是一把鉸刀把她的心一片片絞碎。過完了年後,離政協開會的日子就一天天的近了。她必須趕在開會前救下父親,否則一旦會上給父親的這件事定了性,那麽一切就都晚了。

她們的家不能沒有父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爸爸的性命!人隻有活著才有希望。”舒雅悲傷地想,“即便代價是自己的愛情!”在離開會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舒雅終於做出了決定。那一刻,她竟然沒有特別的心痛,因為她的心已經麻木了。

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長水,平複了心情之後,在一個星期日的上午她按著之前從龐秘書長那裏要來的李副部長家的電話號碼給李建軍打了一個電話。

建軍驚喜交加地接了舒雅的電話,他做夢也沒想到舒雅會主動給他打電話,並且約他下午到人民公園見麵。建軍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麽雀躍過,整個中午他都坐立不安,對家裏所有人的問話都是答非所問。

他父親李文海,李副部長也剛好在家休周末,莫名其妙地問建軍的媽媽:“這孩子今天怎麽了?發癔症嗎?”

他的媽媽桂英倒是多少知道點情況,她笑著小聲對文海說:“剛才接了個電話,我聽見是個姑娘打過來的,建軍說完電話後就這樣了。我看八成兒子是談戀愛了。”

文海一聽也來了興趣說:“怎麽之前沒聽他提起過,是剛談上的嗎?要是真的,咱們還得嚴肅對待。你有空問問他,看看對方家裏是什麽出身,政治關還是要把的。”

桂英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後說:“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這也是瞎猜的,你就在這兒上綱上線了。依我說呀,管她什麽出身,隻要兒子喜歡就行啦!這過日子,你是跟人過呀,還是跟出身過呀!”

文海瞪了桂英一眼說:“你懂什麽!這在政治上,家庭出身非常重要,要是出身不好以後可能會拖建軍的後腿!”

桂英聽了沒話反駁,一轉身走出文海的書房,邊走邊說:“好,我不懂,到時候兒子的事你來管吧!”

文海望著她的背影搖搖頭,然後低頭繼續看自己的報紙。

 

這邊建軍在自己的房間了來來回回挑了好幾身衣服,最後還是決定裏麵穿中山裝,外麵穿軍大衣去,這也算是時下最流行的裝扮了。好容易到了下午,他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跟他媽說了一聲,然後騎著自行車興衝衝地奔人民公園去了。為了怕遲到,他特意早來了半個小時,到了公園門口,他放好車子,跑去售票窗口 買了兩張門票,之後就站在大門口等舒雅。

舒雅來的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刻鍾,她今天用手絹隨意地把頭發在腦後紮了個辮子,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越襯得她臉色蒼白,神情疲憊。她的眼睛下麵有青色的陰影,這說明前一天晚上她睡得並不好。

建軍看到舒雅的時候,心砰砰跳得很快,他快步走上前去,笑容滿麵地招呼舒雅說:“方舒雅,你來啦!我已經把公園的門票買好了,咱們進去吧。”

舒雅看著穿著軍大衣顯得有些臃腫的建軍,勉強笑了笑說:“好,那咱們進去吧。”說完就率先走了進去。

他們在公園裏漫無目的地走著,因為是冬天園內沒什麽人,周圍都比較安靜。舒雅在一條小路的一個長椅前停了下來,她示意建軍坐下,而自己卻隻是站在椅子旁邊。

她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看著建軍疑問的眼神,終於開口說:“李建軍同學,今天我找你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建軍一聽,立刻站起來說:“什麽事?你說,我一定幫你!”

舒雅點點頭說:“謝謝!你先坐,我慢慢講給你聽。”

建軍隻好又坐下,然後他笨拙地對舒雅說:“你,你也坐呀。”

舒雅搖了搖頭說:“不了,我想站一會兒。”

其實她知道,在心底裏,她還沒法接受同建軍坐在一張長椅上麵說話,她不想離他太近,她怕那樣自己會忍不住逃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這件事是關於我父親的。在年前的時候,我爸爸他得知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勞教農場自殺了,他出於一時的激憤去找了市委的李書記。當時因為激動和不平他當著李書記的麵說了很多過激的話,其中多有指責政府和黨的。為此李書記也是大發雷霆,跟他吵了起來,我爸爸因此心髒病發被送去醫院搶救,好歹保住了命。

但是之後我聽說,李書記很氣憤,要在下個星期召開的政協會議和黨委會議上麵批鬥我爸爸。你知道我們家的出身是資本家,出了這樣的事對我爸爸是很不利的,一旦開會給他定了右派反革命的性 ,那麽他一定會被送去勞教。目前以我爸爸的身體狀況,我怕他會有去無回。

我聽說你的父親李副部長和李書記的私交很好,所以想請你幫忙同你父親講講,能不能讓他在李書記的麵前幫我爸爸說個情,把他保下來。隻要不送他去勞教,怎麽樣都行。我爸爸已經準備辭去政協委員的職務了,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以後決不會再過問政治,餘生隻在家裏頤養天年。不知道這個忙,你能不能幫?”

建軍聽完舒雅說的事,心中頗為惆悵,當然也很失望,他本來還天真地以為,舒雅今天約他來,也許是想對他一直以來默默的愛慕給個小小的回應,沒想到她竟然是有這樣重大的事情相求於他。

建軍也是個聰明的人,他知道舒雅父親的這件事決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解決的。他低頭沉吟了半晌,覺得自己確實毫無把握,說動父親去給舒雅的爸爸求情,可是這是舒雅第一次求他,而且還關係著舒雅父親的生死,他絕不能拒絕。

所以他抬起頭,對上舒雅期盼的目光,用異常堅定的口氣說:“你放心,這個忙我一定幫!我這就回家去跟我爸說,讓他明天就去找李叔!”說完就站起來要走。

舒雅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輕了,她無比感激地望著建軍說:“建軍同學,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人!”

建軍聽見舒雅竟然這樣親密的叫他,心裏的高興無限地擴大,他控製不住自己,脫口而出說道:“沒事兒,隻要你能高興,讓我做什麽都行!”

舒雅心中一跳,她咬了一下嘴唇,低下頭沒有回答。建軍也知道自己話說造次了,不過看到舒雅的樣子,他還是禁不住失望地想,看來不管自己做什麽,都無法打動她的心。他們兩個之後都沒再說話,走出了公園,建軍和舒雅道了別,就騎車回家去了。

 

到了家,他定了定神,心裏盤算著,怎麽樣和他爸開口才好。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合適,後來一咬牙想,管他呢,先把事兒跟他說了看看他的反應再說。於是建軍小心翼翼地走到文海的書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聽見裏麵叫,進來!他才拉開門走了進去。

文海坐在辦公桌後麵,抬頭看著有些拘謹的兒子,疑惑地問:“回來啦!你今天怎麽了?神神秘秘的!”

建軍鼓起勇氣望著他爸說:“爸,我有件事求你。”

文海“哦”了一聲,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後問道:“什麽事呀,這麽正式?坐下說吧。”

建軍就坐到桌子旁邊的沙發上,一口氣講了舒雅求他的事。

文海聽了很吃驚,他說:“你原來同方萬山的女兒在一個班,你們倆兒什麽關係?剛才就是她約你出去的?找你幫忙?”

建軍點頭,然後有些躲閃地說道:“我們就是普通同學的關係,同學有困難了,我力所能及就給她幫個忙嘛。”

文海被氣樂了,他哼了一聲說:“還你力所能及!你知不知道,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你李叔之前也跟我說過這件事啦,方萬山這次口出狂言,這擺明了是資產階級的反攻倒算,不鬥他鬥誰?這是政治立場的原則問題,你以為就憑你跑到我麵前來說兩句,我就會去找你李叔給方萬山做保?你也太天真了吧!那個方萬山的女兒就更加不知所謂了,拿這種事來求你這個普通同學,也虧她說得出口!”

建軍被他爸這一氣數落得有點沒話說,可是聽到後來他竟連舒雅也怪上,就有點急了,他抬頭對文海說:“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同學!她爸爸出了事,她心急找人幫忙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這件事不好辦,但是,爸,我真挺想幫她的,你就去找李叔說說,行不行?”

文海果斷地搖了搖頭說:“不行!這就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為畢業做好準備。那個方萬山的女兒,你以後也少來往,他們是資本家出身,和咱們不是一路人。”

建軍沒想到父親的態度這樣強硬,若是往常,他也許就不敢再說什麽了,可是今天他務必要救舒雅的父親,他不想讓舒雅失望傷心。所以他一咬牙,從沙發上站起來說:“爸,這件事你一定要管!我剛才沒跟你說實話,這個方舒雅和我不是普通同學的關係,我們在談戀愛,她是我女朋友!我很愛她,以後也非她不娶!所以,你幫她的爸爸就等於是幫你未來的親家!你也不想你未來兒媳婦的父親是個右派吧!”

他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雖然是謊話,但是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裏異常的暢快,因為那其實是他長久以來一直幻想著的事情,現在當成真事說出來,讓他很激動。

聽了他的話,文海也站了起來,他嚴肅地看著建軍說:“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跟這個方舒雅談戀愛了?”

建軍當然隻能順著剛才的話繼續說:“是,我們感情很好,說好了一畢業就結婚。舒雅剛才也跟我說了,隻要你能保下她的父親不被送去勞教,她保證她父親會立刻辭去政協的職位,再不過問政治,隻在家裏養老。爸,這樣方叔叔就不會再影響到李叔什麽了,李叔放過他沒準還能得個寬宏大量的名聲,而且要是他知道這樣還能幫到你的親家,我覺得李叔不會拒絕的。”

文海低頭思索了半天,問道:“你真的就那麽喜歡方萬山的女兒,非她不可嗎?要知道,就算是我這次保下了她父親,可是她資本家的出身是改變不了的,這以後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的前途。”

建軍見他爸有鬆口的意思,連忙保證說:“爸,我真的特別愛她,沒她我現在就活不了,還管什麽以後的前程!為了我,你也一定要幫幫她們家!”

文海看著建軍無比認真的眼神,心想,兒子一直以來都很聽話,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求過自己什麽,他的心一軟,想,就答應他吧,畢竟是為了成全兒子的愛情和婚姻,也算是值得。

於是,他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建軍說:“沒出息!為了個姑娘就活不成啦!好吧,我答應你,明天去跟你李叔說。等這個事兒過去後,你把方家的姑娘帶到家裏來,讓我和你媽看看,要是行,畢了業就結婚吧。”

建軍高興地差點跳起來,他忽然意識到,照這樣下去他的美夢也許會成真!舒雅因此願意嫁給他,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啊!想到這裏,他簡直是心花怒放,歡呼般地對文海大聲說:“謝謝,謝謝爸!到時候我一定會帶舒雅來當麵跟你道謝的!”

文海看他高興成這樣,自己也笑了,心想,沒想到自己要和方萬山做親家了,說起來方家雖然出身不好,不過家底還是很厚的,別的不說,方萬山光每年從他那些廠裏麵拿的定息就有好幾萬元,日後建軍他們兩口兒倒是不愁沒錢花了,這樣也不錯。

 

建軍就這樣走通了他父親的關係,李文海第二天就去找了李書記,說明了他們家和方家的關係,並替萬山做保,說他以後再也不會參與政治,今後隻想退休在家靜養。李書記也沒想到,方萬山竟同文海有了這層關係,他卻不過文海的情麵,又想,既然方萬山已經服軟,自動放棄政府裏麵的職位,以後不過就是一個賦閑在家的人,放過他也未嚐不可。

於是就爽快地跟文海說:“既然是文海大哥你的親家,那我這次就破個例,對方萬山不予追究啦。不過幸虧他當時隻是在我辦公室對著我一個人講的那些話,這要是在公開的場合,那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也保不了他了!還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要退休回家。文海大哥,有空的話你也勸勸你這個親家,讓他不要老想著資產階級的那一套,還是要深挖自己的思想,好好想想自己同無產階級之間的差距。”

文海見李書記肯看自己的麵子放過方萬山,很高興,忙點頭說:“當然,當然,我回頭就跟老方說。還有,這兩個孩子都快畢業了,他們說了,畢了業就結婚!我可先跟你說好了,等他們結婚的時候你可要來當證婚人啊!”

李書記終於笑了,毫不含糊地說:“好!你家的小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這個叔給他當證婚人那也是理所應當!”

文海哈哈大笑著說:“那咱們可就說定啦!”

“說定了,說定了!”李書記也笑著回答。

這場交易就這樣圓滿的完成了,舒雅還並不知道,她同建軍的婚姻已經無可更改,就連他們以後婚禮的細節都已經敲定完畢了。她最珍視的愛情,自由,終將與她擦肩而過,她注定是無法逃離這張命運布下的大網了。

 

政協會議和黨委會議都如期召開,在會上李書記果然半個字都沒有提起方萬山,就像之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萬山真的被放過了。美惠高興地恨不得去拜佛,萬山自己卻有些莫名其妙,他去問舒雅到底托了誰的關係這樣的有效,舒雅卻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

後來還是龐秘書長有一天來看他,對他說了實情。龐秘書長高興地同他講:“你是不知道,老方,你們家舒雅真是個了不起的姑娘。她那天跟我打聽怎麽才能勸動李書記放過你,我給她說了宣傳部李副部長的路子,結果一說起來她竟然和李文海的兒子是同班同學,之後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和李文海的兒子說的,這一下就把關係打通了,把你給保住了。你說厲害不厲害?”

萬山聽完,心中很不舒服,他想,為了自己的事,要讓舒雅去低聲下氣地求懇同學,而且這樣大的事,相信李文海的兒子不會那麽輕易的被舒雅說動,那麽這裏是不是還牽扯到什麽條件和交易呢?萬山越想越難過,越不放心。

他送走龐秘書長後,就去找舒雅卻沒找到,他問妻子美惠:“小雅呢?去哪了?”

美惠這兩天心情好極了,笑盈盈地說:“小雅剛才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你找她做什麽?”

萬山看著美惠歡喜的笑容,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搖了搖頭說:“也沒什麽事,我累了,去臥室躺一會。等她回來你叫我吧。”說完便走去了臥室。

 

舒雅這時正和建軍在一起,今天她接到了建軍的電話,說是有事要跟她談。其實舒雅自從知道父親的事順利解決後,高興以外就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今天接到建軍的電話,她就幾乎可以肯定,要她付出代價的時候到了。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所以在見到建軍時反而鎮定下來,該來的總會來,舒雅強迫自己冷靜地聽建軍講述說服他父親的過程。

相對於舒雅的鎮定,建軍反而顯得很局促,他向舒雅道歉說:“舒雅,對不起!不過請你相信我,我說咱們在談戀愛真的不是想要趁人之危,我當時實在是沒辦法,我不這樣說,我爸是不會答應幫忙的。現在方叔叔的事解決了,我也很高興。但是,由於我之前說的話,現在我爸媽都在催我把你帶回家去給他們介紹認識。而且我當時為了強調這件事的重要性,還跟他們承諾說,我們畢業就結婚。沒想到我爸這麽認真,竟然還把這個也跟李書記說了,並且請他到時候當我們的證婚人。現在我爸問起,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所以找你出來商量商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到建軍的話,舒雅還是有一陣的暈眩。她的這一生完了!李副部長和李書記這樣的權貴是絕不會容許被人欺騙和戲耍的,而且父親的這種情況終歸是需要這把權力的保護傘才能真正躲避過大大小小的運動,所以她和建軍的這場婚姻看來是注定了。

舒雅絕望地閉了閉眼,然後盡量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地說:“我知道了,一切就按你說的辦吧。為了感謝你父親的救命之恩,我可以嫁給你。”

建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美夢竟然這樣簡單的就變成真的了!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激動,是狂喜!他想跳起來,他想大聲喊,他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他默默愛了四年的方舒雅今天答應嫁給他了!繼而他想,要是他們班的同學知道這件事會怎麽想,那些暗地裏嘲笑過他癡心妄想的人,那些覺得他比不上韓長水的人這下全都可以閉嘴了!忽然他想到了長水,韓長水怎麽辦?!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舒雅問:“你說的是真的?舒雅你真肯嫁給我?那韓長水——”

舒雅立刻擺手不讓他說下去,此刻沒有什麽能比長水的名字更刺痛她的心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配提起長水的名字了!她強忍著錐心的痛,對建軍說:“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什麽時候去見你父母你定好了通知我就行。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也不等建軍回答,就轉身飛快地走了。

建軍望著舒雅的背影,剛才的那些高興忽然一下子全都化為了泡影。他清醒了過來,他真的得到了舒雅的婚姻,可也隻是婚姻!沒有愛情,沒有真心。但他仍然舍不得放手,因為他太愛她了。當然,也容不得他放手,因為這本就是一場交易,每個人都必須付出該付出的,從中得到該得到的,推不開也逃不掉。

 

舒雅一路狂奔,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她竟跑回了東北人大的校園,就在那片白樺樹林中。這裏是她和長水定情的地方,是他們初吻的地方,這裏到處都回蕩著長水如泣如訴的簫聲,這裏的每一棵樹,每一片葉子都見證過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愛存在過!舒雅再也承受不了悲傷的重壓,她坐倒在一棵樹下淚流滿麵。

命啊!我們的命啊!竟讓我們這樣的生離!“長水,韓長水!”舒雅小聲地叫著這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名字,“今生我負了你,負了我們的愛情!”樹頂上麵高高地藍天莊嚴地俯視著人間,它聽不到舒雅哀傷的聲音,也無法幫她保全她和長水的這段愛情絕唱。一切深情終將消散,可在長水和舒雅的生命中它們也將永恒不滅。

 

寒假終於結束了,冬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可是冰凍著的東北大地還遠遠沒有到複蘇的時候,風依然凜冽,河上還都結著厚厚的冰。長水莫名地覺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和漫長。不過,他的心情仍然很好,因為馬上又能見到他親愛的舒雅了。

長水返回學校後的第二天就跑去找了舒雅。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要看到她,想給她講今年過年他們家裏的事,他父母的故事,想告訴她,他終於明白了,原來“白頭到老”是一件極平常,可又是無比幸運的事。他要和她一起成就他們的愛情到老,他相信他們將會擁有這樣的幸運。

他在舒雅宿舍的樓下碰到了正準備上樓的於萍,他走上前去正想拜托她上去叫一下舒雅,沒想到於萍看見他就先開口說道:“嗨呀,韓長水,你終於回來了!你知道嗎,這個寒假舒雅可是過得艱難呢!”

長水愣住了,他忙問:“怎麽啦,發生了什麽事?”

“舒雅的父親在咱們剛放寒假的時候就心髒病突發進了醫院,當時把舒雅給嚇壞了,幸虧搶救及時才保住了命。我聽說後來,她父親好像還在政府裏遇到了點麻煩,辭去了政協委員,現在隻在家裏休養。舒雅這一個月為了忙她父親的事,人都瘦了。你回頭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於萍熱心地告訴長水說。她的舅舅也在市政府工作,對方萬山的事多少有些耳聞,於萍就是從他那兒聽說了萬山辭職的事。她和舒雅關係一向不錯,聽了後就忙去問舒雅,舒雅含糊其辭地說,不過是些小麻煩都已經過去了。但她看出舒雅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瘦了許多,而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頹廢和悲傷的情緒,她很擔心,於是今天一看見長水,就跟他說了這件事,希望長水能夠安慰和幫助舒雅。

長水聽完她的話,心中一痛,沒想到,這個寒假舒雅家裏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在舒雅擔驚受怕的時候他竟然沒能陪伴在她的身邊,讓她獨自一個人麵對了所有的恐懼和壓力。他想立刻見到舒雅,把她擁入懷中,讓她在自己的懷裏盡情地哭,盡情地傾訴和釋放內心的重壓。

他馬上托於萍去找舒雅,過了好半天才看到舒雅走出來。的確她瘦了很多,臉上遠沒了往日的神采,隻是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長水不禁心驚,他想,舒雅受到的打擊好像遠比自己想象的重得多。她的身上好似缺少了一種東西,是什麽他一時之間還說不清楚,隻是隱約感到了籠罩在她周遭的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

舒雅抬眼看到長水,她的心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她今天要跟長水徹底作別,她想給他們兩個留下一個美好一點的終結,或者說給痛苦的分離蒙上一層美麗的外衣,來掩蓋那被撕裂的心裏麵四濺的鮮血。

她強迫自己向長水露出她最好的笑容,走上前去,挽住了長水的胳膊說:“你回來了,我本來也想去找你的,沒想到你先來了。我今天帶你去我家,好不好?”

長水愣愣地看著她,他察覺到在她美麗的笑容裏麵隱藏著哀傷。他不知道該怎麽問她,隻是想,今天一切都要順她的意。於是就笑著說好。同她一起走去汽車站坐車去了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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