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醒來,不知怎滴,突然就想起了他,覺得很可惜。
他是我的小學同學,也是中學同學。這裏簡稱他為H。
我的小學,上海南京西路第一小學,對麵是新成遊泳池。老師會帶我們去那裏遊泳。
我們班上的同學,很大一部分來自潤康村。那是一個從前有錢人住的地方,文革初期進入小學時,那些人都算“黑五類”子女。可是,我天生不為環境所影響,天生就對這些孩子有好感。他們有禮貌,家教好,穿著幹淨舒服。至於他們的父母、家庭是紅是黑,同我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有什麽關係呢?
H就是住在那裏的,家裏還有一個弟弟。我們班上許多潤康村同學的家裏,多數是二個孩子。這在五十、六十年代時,那種家庭算是開明的,孩子養二個就夠了,沒有拚命地生,七個八個地。
我們那個年代,男女生是不說話的。所以,我跟他從來沒有任何交往,同陌生人一模一樣。到了中學,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又瘦又黑、很“雞毛皮識”的人。班主任有二個女兒、沒有兒子,丈夫是另一所中學的體育教師。所以她特別喜歡班上那些長得高大、體育好的男生。
那個時代我們剛好是青春發育的時候,女孩子變得窈窕,男孩子個子也一下子串得很高。H大約是我們班上個子最高的男生,寬闊的肩膀,很清高,走路仰著頭,不看四周。他是學校籃球隊員,班主任特別喜歡他。開家長會的時候,學生要帶家長去學校認路。他的母親跟著他屁股後麵,他把母親甩得遠遠地。那個時候的孩子,認為同母親在一起,很難為情,被其它同學看到,要被笑話。
後來畢業的時候,他被分去了上海近郊插隊。我們學校那時的政策,家裏是老大的,都去插隊。後來,我在別處了解到,有些中學,老大可以留上海讀技校。後來恢複高考的時候,他考回了上海,好像是一個師專。
他也是有點傳奇的。
因為家住上海南京路,出門經常會碰到外賓,他剛好學的是英語專業,“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結識了一位美國人,那人後來擔保他去了美國。這是我聽說的故事,裏麵的許多細節很模糊,大約是這樣。那個年代,能夠去美國是多少人的夢想。用這種方法出去,好像天上砸下了一個餡餅,又像是電影小說。
他在美國過得怎樣?不太了解。隻聽說他結過婚又離婚,有人說他有個女兒,有人說沒有。
某一年,我回去探親,同學告訴我,H也剛好在上海,要不要見一麵?就這樣,在時隔30多年後,我在同學會上見到了他。我們還是沒有怎麽說話,不知說什麽好!隻見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仍然有驕好的身材,沒有發胖肌肉鬆弛,看上去像從前打籃球時一樣。上身穿一件白襯衣,下著藍色牛仔褲,清清爽爽幹幹淨淨。
他對母親很孝順,每年回來看望母親,父親已經過世;回國期間,也會去外地遊曆。聽說,他在美國做房地產中介,隱隱約約聽他講起商業上的事情。後來,他還邀請同學們去美國玩,因為他手頭有許多空著的房子,可以提供短期住宿。
突然之間,全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疫情爆發了。國外的人回不了國,國內的人出不了國。再過了一段時間,同學之間傳說,他突然失聯了。打他家的電話,永遠沒有人接。任何方式,都聯係不上。他的弟弟同美國警察聯係,警察要家人去美國,才會進行調查。事情就這樣拖著拖著,......過了許多年,他在上海的老母親去世了, 他在國內的牽掛已經沒有了。他到底在哪裏?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
聽同學說,他特別自愛,很注重養生。偏偏這樣的人,突然之間消失了。
有人說,也許惹上了官司,隱避了。因為他最後一次回國時,心事重重,說是回去要出席一次判決,但是為別人的事情,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又有人猜測,遭遇了謀殺;還有人猜測,新冠死去。因為當時死的人很多,需要很快處理,來不及弄清調查。總之,這些事情應該是他的家人操心的,不是我們要操心的。或許,人家有隱情,不說。
各種各樣的猜測,我覺得,都已經不重要了。願他一切安好!
網上查到的潤康村資料、圖片如下,現在還有許多同學住在這裏:
潤康村,南京西路591弄,新式裏弄,建於1926年,磚木三、四層,建築麵積18157平方米,63幢房,1、3號為花園洋房,110號為花園洋房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