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郎 : 分離的焦慮與憂傷 (一）

都說兒子是媽媽前世的情人，這話說的一點不假。

自從兒子來到我的身邊，那個跟我耳鬢廝磨的人，就換了主啦。我覺得自己開始了另外一場戀愛。而這場戀愛更是直搗你心底，你會掏心掏肺巴心巴肝極盡你的柔情蜜意去愛這個小人兒。而這場戀愛也更加纏綿緋測，更加讓人夜不能寐，有時更是一時不見如隔三秋。那種牽掛，那種惦記，那種焦慮，那種甜蜜。。。

先秀一下甜蜜：5/7/2021）放學，我跟一眾父母在Kaldi’s 街對麵等兒子。兒子看見我 ，飛奔過來，一邊小心的嗬護手裏的東西。他紅色的T-shirt 像一團火，朝我噴過來。

 

媽媽，這是給你的母親節禮物！兒子把自己親手製作的Art遞給我。我不得不說，這是我收到的最窩心的母親節禮物！！ 有圖為證： 

 

         

 

 

兒子還叨叨絮絮的Brag 自己：他犧牲了snacks 和 break 的時間，趕製這個他認為很重要的給媽媽的禮物。他是他們班上第一個製作完畢的孩子。老師和他的朋友們都誇他做的好，於是大家爭相邀請他去幫忙。兒子自小就是一個喜歡幫忙的家夥。於是樂顛顛的幫了這個朋友幫那個。“I was SO stressed out helping my friends.”  哪兒有stressed out 的樣兒，明明是在跟媽媽顯擺呢。不過我還挺喜歡聽他這樣的顯擺。

 

在兒子眼裏，媽媽是 “kind, clean, brave, thoughtful, and fair”的（左上邊的心性花瓣）。兒子說，“ Would give you the world; would give you love because I love you; would give you help so you would feel good; would give you money because you like money…”（右上角花瓣）。嗬嗬 ，平時裏教導他不要跟他的朋友攀比，因為我們是這個昂貴的學區裏的窮人，兒子竟然解讀成媽媽喜歡錢，也罷。

 

Kindness Coupons

 

Favorite Memories

 

這是四年級不到十歲的兒子給媽媽的最好的禮物！我一整天不知道看過多少遍 ，還有封麵上兒子給媽媽的花和太陽！謝謝我貼心的寶貝！

 

這蜜一樣的甜蜜背後，卻有著鮮為人知的辛苦，焦慮，擔心，和憂愁。。。。。。當媽的確實不易啊！

 

記得兒子小小的時候，就喜歡趴在我的胸脯上睡覺。用兩隻手輕輕摟住他，生怕他摔下來，嗅著他的呼吸才能稍微放心一點。等他睡著了，又躡手躡腳輕輕兒放下，他自己一會兒又滾到床的一邊兒去睡了。而我怕不小心抱他把他弄醒，總是在旁邊悄悄咪咪地看著他，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 ，而且是不知疲勞的樂此不疲的欣賞。好像自己沒有好好睡過一個整覺，總擔心怕壓著他的小胳膊小腿兒啦。等他長大一點的時候，兒子喜歡上了我長長的脖子，夜裏一定要枕著我右邊的脖子才能入睡。這一 枕就枕到3，4 歲。以至於我的右手臂現在有時還麻木。我的左手腕因為隻會一個姿勢抱著他，得過嚴重的腱鞘炎，打過好幾針封閉，至今手腕上還有一個凸起的小包包沒有消下去 。這些都是愛的傷痛，吃了這些苦，心裏好像也從來沒有怨言過，而且樂在其中。這大約就是本能的母愛！

 

而這場戀愛必須經曆的一個過程，就是分離的焦慮 ，痛苦，和憂愁。英文是說，separation anxiety.

 

我第一次親耳聽到separation anxiety 的故事，是在一個教授舉辦的周末聚會上。我們碰到兩對夫妻。一對夫妻是美國名校畢業的高才生：母親是哈佛的本科，賓大的教育學博士，從事教育多年，是一個資深教育專家。父親是英文係教授，也出自名校。他們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剛剛考入香檳的計算機專業，女兒尚在讀高中。另一對夫妻正在辦理領養手續 ，希望領養一個中國棄嬰。妻子A向哈佛母親討教關於育兒的一些經驗。我那時還沒有做母親，也好奇想學點實用的育兒經。哈佛母親給我們講他兒子的separation anxiety，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尤其第一次跟他兒子分床睡的經曆。記錄如下：

 

Max 過完一歲生日，哈佛夫妻就決定讓兒子分床睡覺，讓Max自己睡自己的小床去。第一夜，Max 14次跑進爸爸媽媽的房間，往爸爸媽媽的床上爬，嘶聲竭力的哭鬧。爸爸媽媽硬是狠著心14次把MAX送回他的小屋子的小床上去。MAX還是不依不饒哭啊叫啊鬧啊，父母最後絕決地把MAX的門關上，任他在他的小屋子裏哭鬧直到MAX精疲力竭最後消了聲音，哭著睡著啦。這對哈佛夫妻那是真的狠得下心來，他們還驕傲的說，那一宿沒有去看兒子，就在門口聽了聽動靜。第二天早上推門進去，發現兒子蜷縮在門背後，睡的香著呢。第二天晚上又重演了頭一天晚上的 一幕，哈佛夫妻依然狠著心，10幾次把兒子抱回他自己的小床。這樣的哭鬧在幾天之後終於結束了。因為MAX意識到即使他哭啞嗓子掙破喉嚨，爸爸媽媽也不會來哄他入睡的。他隻好乖乖的上自己的小床睡覺去。至此，他們的第一場分床大戰以父母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哈佛父母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是雲淡風輕的，甚至流露出淡淡的自豪感。他們的兒子自小就很獨立，很獨立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但我聽著好像不僅僅是獨立，更多的是孤僻。這個兒子從小學到大學都不喜歡交朋友，甚至後來都不願意學開車 ，天天迷醉在他的電腦世界裏。當然，這兩個學文科的父母，培養出了一個計算機編程高手，畢業之後就職於醫療係統的一大軟件公司 EPIC，第一份薪水就比當了一輩子教授的老爸老媽高。以前父母猜測過這小子可能是同性戀者，現在他們甚至懷疑他是無性者（Asexual），因為30多歲了 ，兒子對男人女人通通都不感興趣，宅在家裏，不會開車，不會交友，依然迷醉在自己的電腦世界裏，怡然自樂！哈佛夫妻非常開明，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隻要兒子自己開心就行！

 

這個故事聽得我心裏發毛，這樣的分離之痛對於一個一歲的孩子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了？MAX那時會不會心裏蒙上一層陰影？小小年紀就感知體味到了那種冷酷無情那種無邊無際的無助之滋味？父母在育兒的道路上，為了把孩子培養成具有獨立人格的人，就一定需要做得如此決絕嗎？就一定不顧separation anxiety，硬生生把兒子逼得冷酷無情嗎？也許這僅僅是一個單獨的案例，不值得引起重視和關注。不過，我覺得我自己很難做到這樣。我後來也問過朋友A，她說她也做不到，覺得這樣的做法有些過分了。

 

據我的一點觀察，在兒子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隻要老媽我在身邊，兒子就會睡的更香更甜。心裏學家說這種踏實的感覺是母嬰共同創造的，這是成人之後人們可以安然入睡的原因之一，因為在內心深處你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如果母親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沒有提供這樣的安全感，這個最應該被滿足的基本需求，成人之後，人們會以其它方式尋求填補和償還的 。聽著是不是有點兒嚇人啊 ？

 

而我跟兒子的這種分離之焦慮，似乎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首先，我這個注冊護士並沒有照本宣科也沒有聽進去哈佛母親的傳授之道，而是讓兒子枕著我的胸脯我的長脖子入睡，一直到他上幼兒園。

 

有一點欣慰的是，我放棄CRNA的機會，放棄在讀的FNP，毅然決然的辭職親自帶兒子三年半。當然，這些決定也有很多無以言表的無奈和痛苦。感謝外婆她老人家一直在我身邊幫忙。但是兒子小時候，我基本親力親為給他做每一件事情。

 

記得第一次跟兒子的分離是他一歲多一點點的時候，把兒子放在成都的外婆家一個月，我自己跑回來辦事。一個月以後，我飛奔回家。外婆早上就給寶寶嘮叨著，媽媽今天會回來啦。兒子就牽著外婆的說，蹣跚著步，一遍遍到六樓的陽台或者去小區大門口，眼巴巴的等著媽媽回來。可是當我真的出現在寶寶的麵前，伸出雙臂要去抱他的時候，他卻躲在外婆的背後去，怎麽也不肯出來見我。一晚上都這樣 ，躲著我不讓我親近他。但是看得出來 ，兒子很開心，因為他跟他表姐玩的很瘋，聲音很大，很霸道的樣子。夜裏寶寶依然不要我，睡覺也要在外婆懷裏。當他睡著了，我把他抱回我的床，他眯著眼睛，爬到我的脖子上，打起香甜的小呼嚕。早上醒來，兒子摟著我的脖子，媽媽長媽媽短的，陽光煥發，好像我們從來都沒有分離過一樣。那一夜我心裏非常酸楚焦慮，感覺媽媽的離開對寶寶是個很大的打擊，以至於在他幼小的心靈裏，有著對媽媽的怨氣，所以他才在看見媽媽的那一瞬間，不是跑過來給我擁抱，而是躲起來偷偷觀察媽媽，擔心媽媽又會離他而去。母親，是小孩子的那一整片天空啊！！！我真的相信這句話。

 

而我，也經曆同樣的分離、焦慮、與憂傷。有詩為證：

 

在清晨的玫瑰園裏

采集一瓶晶瑩的露滴

跟昨夜夢裏

你甜蜜而稚氣的微笑

攪拌一起

製成蜜汁

塗抹在每一寸肌膚上

於是

我的每一個毛孔裏

都呼吸著你芬芳的氣息

從清晨到日暮

從日暮到晨曦

 

 9-7-2012 晨

At Glen Carbon, IL 

 

如果有一扇窗

通向太平洋

如果浩渺的太平洋

在長長的相思裏

消瘦

如我手中玲瓏的杯盞

那麽 今夜

我就該放下一切

連同那些苦苦等待的事關生存的本本

向你走來

 

在溫柔的夜裏

擁你入懷

 

9-7-2012  夜

At Glen Carbon, IL 

 

（待續）

5/11/2021於聖路易斯

[feiteng]

滿滿的愛！博主能寫下來非常珍貴的記憶。讚！讀到“would give you money because you like money…”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