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鏡頭與注視真正聚焦在龔俊身上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龔俊準時出現在了攝影棚,眼看著要邁進化妝間,他忽然一個折返,跑過去給了攝影師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互道新年快樂。在以職業身份示人的任何時候,都能將自己調試到一種鬆弛且飽滿的狀態,幾乎成為了龔俊的一種職業自覺。
事實上,頭天晚上他還在失眠。倒也不是為了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被一段歌詞洗腦了,不停在腦子裏唱”。眼下年關將至,龔俊受邀參與了多場大型演出,他說最近自己都是在忙著唱歌。“要看每個節目是怎麽設計的,有的相對輕鬆,有些場合就比較正式,需要配合其他老師們的表演。而且我那個唱跳吧,就是蹦蹦跳跳,是個打引號的唱跳,反正開心就好了。” 跨年那天結束工作後,他和同事們一起找地方吃了點東西,就這樣迎來了2023年。
他早已經習慣了被密集的行程攆著跑。起初肯定有不適應,“每天飛來飛去”。他一天最多接受過12家媒體的訪問。“我每家都聊了好久,嗓子都給我采啞了,我的天,而且我還要盡量保證每個采訪都有新的東西給人家”龔俊說。
他能清楚地記得自己哪些事情是已經講過,甚至講過太多次的。他尊重工作,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外界迫切地想要通過各種細枝末節來拚湊出演員龔俊的過往,尋得定論。可與之相悖的是,龔俊尚且算不得悠長的人生故事快速被參透。
“這種突如其來地窺探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嗎?”
“這不是很正常嘛,幹這行不就是要讓大家剖析你。別人就想看到些你不一樣的地方。”
一個順撇的人,不糾結,沒抱怨。七分努力,兩分興致,再有一分的幸運,構成了龔俊迄今為止的職業生涯。但人終究也不是鐵打的,談話間,他已經灌下了今天的第二杯咖啡。
01--沒遺憾
“希望大家看到我不一樣的一麵吧”,這句話龔俊講過許多次。
接下影視劇《我要逆風去》,正是因為龔俊看到了角色徐斯身上不同以往的特質。這是一個講述青年人在電商衝擊下,力排萬難,幫助鞋履製造品牌複興的故事。徐斯,一位年輕的投資人,擁有近乎完美的履曆與諸多不曾失手的抉擇。拍攝前,龔俊了解過,以徐斯的年紀能夠擁有眼下的成就,這個人身上勢必有些不尋常,他找到的落點是“狠”。
“在商業邏輯裏他是一個狠角色,那個詞叫什麽來著,殺伐果決,就是在他眼裏,他認為這個項目不行就是不行,誰說都沒用,拒絕別人也很幹脆,很果斷。” 龔俊相信在徐斯的世界裏,他的堅持就是“我一定要成功”,甚至不允許出現任何閃失,這個人的偏執正在於此。“不管是在工作還是感情上,他都是不拖泥帶水的人,所以我演完這個角色會覺得很爽。”龔俊說。
在投入拍攝前,龔俊與導演、編劇有過大量的溝通,這是他一貫的工作習慣。編劇推薦他看看由馬修·麥康納主演的電影《林肯律師》,片中的男主角同樣是一個乖張跋扈,但實則有著堅定不移信仰的人。龔俊覺得人無完人,“可能工作上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律師,但生活裏他也有自己柔情、感性的一麵”。為人物找出不同的切麵,是現階段龔俊留給自己的課題。
“比如徐斯除了因為收購品牌的事和女主角之間產生了聯係,當然,感情上也發生了一係列有趣的瓜葛。但這部作品絕對不是一部偶像劇,我們的拍攝方式,包括導演對於演員表演上的要求,都是以一種很現實的方式呈現出來的,包括劇情也並不懸浮,我相信應該是相對比較貼合現實生活的,我覺得應該挺精彩的。”
關於徐斯的整個創作過程,龔俊是坦然且沒有遺憾的。
他記得預告片裏,徐斯被潑了滿臉水,舉著電話望向江湖(鍾楚曦飾)的畫麵。那天拍到這個鏡頭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這場戲的任務就是徐斯已經覺得勝券在握,這個企業十有八九是吃定了,但對於江湖來說已經無路可退,可她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待徐斯追出去之後又有了一番情緒起伏。
“總歸走戲、對詞的時候,作為演員我是知道在哪個點上是要被潑的,肢體上的本能反應肯定是會眨眼,有個下意識的提前反應,但我必須要控製。”完成規定動作之外的準確,每每達成,龔俊的清單上好像就已經默默打了個勾。
02--他們
“麵對現階段的表演,我的想法是大家都是人,不一定說古裝戲就必須要端著,當然基本的符合年代需求的禮儀要有,但除此之外我還是希望盡量把角色生活化,也許以後都會這樣繼續去做。我看了一些以前的老電影或者紀錄片,古人也隻是生活在那個年代而已,僅僅是說話方式跟我們不同。”
“像《安樂傳》裏頭的韓燁,他是一個太子,從小他就必須要講求這種看似是端著的儀態,在人前是一定不可能散下來的,他不可能讓外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麵,不可能崩潰。所以他的悲傷,他的心事隻可能對他幾個重要的人說。那個表演狀態對於拍攝時候的我來說還是有挑戰的,因為都是收著的。”龔俊在每個階段對於自己的要求都不同,在早前的采訪裏他提及,自己相信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2018年,龔俊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圖文集《1129》,他在這本書中向關心他的人講述了自己的心裏話,也回望了自入行以來這一路的旅程。
“沒有接觸過演員這個職業之前,我對它幾乎是零認知。如今這一路走來,我覺得演員這個職業可以被詞典精準定義,但演員這個詞所賦予的內涵卻不是。”在書中,龔俊這樣寫道。
參演《醉玲瓏》令龔俊體會到了對手演員,或者說創作夥伴的重要性。那個時候資曆尚淺,卻依舊得到了前輩演員的關照——一直幫他找感覺、進入角色,麵對一些差池也從不責備,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幫他搭戲。自然、放鬆的創作環境在某種程度上保護了演員的專注度。龔俊自此覺得,一個劇組仿佛是個大家庭,彼此為了共同的目標一起努力。
從來都沒有一蹴而就,隻有真正遠行過的人,才會感謝每一寸土地和自己的雙腳。相比從前,龔俊更在意的是以後。
他講起即將投拍作品中或許會麵臨的挑戰,像是兜裏揣了顆糖,想讓別人看到又生怕被看到似的。“特別是我看到演員名單,我的天,都是很厲害的老師,我太開心了。”龔俊說。
03-不負昨天
“每個人的成長速度不一樣,我覺得都是積累經驗的過程,隻要每部戲都有進步就行了。”喜歡龔俊的人將他自入行以來的全部角色剪輯成集,時長不到兩分鍾,而現實生活中,他走了數年。
他依舊記得藝考時,和幾個同學鬥誌昂揚地一起來了北京,租住在崇文門附近。“那個時候覺得這座城市離我很遠,生活在這裏的人都很匆忙。”龔俊說。住的地方附近有家炸醬麵,第一次去的時候看到價目表有些愣神,“在成都能買兩三碗了”,試了試也真的是吃不慣。那個時候家鄉還沒修地鐵,龔俊在北京第一次體驗到了乘地鐵的新奇,他也記得開出租的師傅們都很熱情。
他形容18歲的自己就像個愣頭青,好像什麽都沒弄明白就已經出發了。所幸母校東華大學表演係的係主任在考場上看到了自己,龔俊笑著說:“可能看著這孩子傻傻的,做事還可以,就把我選上了。” 那個莽撞少年一定想不到,自己未來的人生會像如今這般鋪陳開來。
“我想到一個我之前沒講過的,可以講一講。”仿佛掉在角落裏的一塊拚圖突然被他瞥見,龔俊提高了音量。
在參加北京電影學院初試的時候,龔俊曾經被CUBE Entertainment的工作人員選中。“我記得很清楚,先是中方的一個工作人員選中我了,跟我說什麽時間到什麽地方麵試。到了麵試那天我還收拾了一下,什麽也不懂嘛,也不知道到了究竟要幹嘛。到了之後有個韓國老師跟我說,過兩天我們可能要進行一個視頻麵試,錄一個舞蹈,唱唱歌啊什麽的,讓我準備一下。”
“那天去了他們公司在北京的辦事處,就開始錄視頻。跟我同行的那些男孩,我的天,那一個個跳的。我跳的就是因為藝考才學的蒙古舞,根本比不了,我心裏很清楚這就是要被刷掉了。結束之後工作人員跟我說讓我回去等消息,也說了些安慰我的話吧。但我其實挺開心的,覺得能夠有這麽一個機會選上,還去麵試了,蠻新鮮的。後來他們還給我寄過好幾張旗下藝人的專輯。”
他打趣,要真是選上了,說不準自己就去男團了,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他小時候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的時間多,成績一向不錯,臨到高考卻迎來了叛逆期,父母說什麽也聽不進去。剩下的經曆為人熟知,龔俊從不避諱談及。他說:“隻能做當下最好的選擇吧,既然選完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證明吧,沒有遺憾,都挺好的。”
04-漫長的以後
時間會改變很多,講起從前跟著學女鞋手藝的師傅們眼瞅著都要失業了,從前的“女鞋之都”也即將被拆得七零八落。
其實那個時候龔俊已經考取了川內最好的表演學校,但他“毅然決然地來了上海,想看看外麵的世界”。
“其實我覺得每個階段都很重要,現在這個階段對於我來說機會變多了,但是呢,也得認真對待自己的每一次選擇,每一部作品都很重要。我不希望自己待在舒適圈,隻要劇本好我都行,我不會一直讓自己一直在圈圈裏打轉。”
大學畢業那年,龔俊投身廣告,攢了些錢,而後孤注一擲地選擇北上,他給自己最多一年的時間,不行就隻能回家。最難的時候交不起房租,也沒肯向家裏開口,朋友借了房子給他暫住,好在不久之後便接到了工作。有一次在試戲的前一天才接到通知,飛往蘇州,卻最終落選。“它當然會是一個打擊,會有挫敗感,但也賴我自己,隻能說下一次讓自己更放鬆。過了就好了,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龔俊說,或許是因為家裏也曾有過高低起伏,日子怎麽都是過。
“我原來特別想突破。但也沒有說非要給自己規劃出一個時間表,什麽時間必須要做什麽事,但我覺得作品始終是最重要的。”
2022年末的旅行,本來並不如實際中那麽長,因由下一個工作延期,龔俊得以陪父母度過了近幾年最長的一段時光。“我爸媽就是想多了解我,但我不想跟他們說太多工作上的事兒,讓他們天天打打麻將,開開心心的,不要這麽累,別操太多心就行了。” 從大學起他便已經習慣了報喜不報憂,每次麵試成功,哪怕是網絡上的廣告、背景人牆,家裏人也會替他開心,特別是爺爺。
成長就是看到現實與理想中自己之間的溝壑,然後再努力地把它填平。一如龔俊大學時與朋友一起去蘇梅島旅行時選擇了少有人走的路。或許親眼看到的風景才是最重要的,怎麽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