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
作家、作曲家
李世民留在洛陽的秦王軍被分成了四波，逐波向洛陽城頭發起了攻擊，一時間洛陽城三麵的城上城下飛蝗如雨，殺聲震天。雖然沒有李世民的親自指揮，但是秦王軍的將士們依舊悍不畏死，奮力地附蟻攻城。
當運送糧草的上國柱、萊國公李世勣抵達洛陽城下之時，遠遠看見整個洛陽三麵的城牆上都搭滿了雲梯爬滿了人，隻是不斷有雲梯被掀翻或者燒毀，上麵的士兵死傷慘重。李世勣不禁眉頭緊鎖。李世勣心想這四皇子還真是個草包啊，居然用了最笨的法子來攻城，這得死多少降軍啊。
老將屈突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寨門外轉圈。這可是唐軍中最精銳的秦王軍啊，他們曾經橫掃長安；他們曾經在淺水原大敗薛舉、薛仁杲；他們曾經在河東剿滅宋金剛、劉武周，他們一直都是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可如今麵對一座被圍困的死城，他們卻要如此白白地去送命。
屈突通向李元吉據理力爭過，但李元吉根本不聽，反而以以下犯上的借口打了屈突通二十軍棍，這還是看在屈突通是太子的人的麵子上，否則能直接把屈突通當場打死。
屈突通為人剛正不阿，隻因當年投降的是太子李建成，所以被朝中勢力劃入了太子陣營，但其實屈突通根本看不慣太子李建成平時的所作所為。加上這一次跟李世民一起受了鞭笞之罰後，對李世民既佩服又敬仰，生出轉投李世民陣營的心思。眼前的事實明擺著，太子和四皇子為了奪嫡，這是在故意消耗秦王的嫡係呢，這叫屈突通心裏如何不急。
屈突通遠遠看到李世勣的輜重大隊趕緊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李世勣的手說道：“李將軍，趕緊派人去見秦王，請秦王回來主持大局，否則這仗必敗無疑。”
李世勣聽完屈突通對局勢的匯報立刻火冒三丈，這是打的什麽仗？讓自己最精銳的士兵用最原始的方式攻城，把他們都消耗完了，剩下的降軍不立刻倒戈才怪了。不僅前期打下的大好局麵立刻會毀於一旦，搞不好還會出現全軍覆沒的結果。
“張成，你立刻帶幾個人火速趕去虎牢關向秦王報告這裏的情況。一人三馬，中途不許休息直到見到秦王為止。” 李世勣對自己的貼身侍衛命令道。
“遵命！”
李世勣轉身立刻趕到李元吉的大帳，向李元吉行禮後說道：“四皇子可願聽末將一言？”
李元吉對李世勣不敢怠慢，趕緊起身還禮，因為他知道李世勣是從龍之臣，備受李淵信賴，否則李淵也不會點他的將讓他來負責大軍的後勤了。
“老將軍請說。”李元吉說道。
“四皇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啊。” 李世勣故意危言聳聽嚇唬一下李元吉。
“哦？此話怎講？”李元吉問道。
李世勣回答道：“敢問四皇子，如果秦王軍失去戰鬥力，誰來約束這剩下的十幾萬降軍？如果降軍反戈一擊誰來保護四皇子的安全？此其一；其二，秦王才是大軍的主帥，他如果回來看到自己的精銳被四皇子這麽糟蹋，四皇子覺得秦王會怎麽對付你？”
“他敢怎樣對我，他還敢殺了我啊？”李元吉不屑地說道：“無非就是打幾十軍棍罷了。”
李世勣搖搖頭說道：“四皇子，末將言盡於此，以後不管發生何事，末將可以向四皇子保證末將一定會不偏不倚如實上報皇上。不過我最後提醒一句，出征前皇上向秦王授予了便宜行事之權，至於秦王怎麽做，末將不敢妄加揣摩，告辭了。”李世勣說完，扭頭就走。
李世勣的話終於讓李元吉清醒了一點，心想：對呀，我是跟著李世民來刷軍功的，不是來跟李世民拚命的。現在什麽都聽太子的吩咐我成什麽了？太子的奴才嗎？太子怕是巴不得李世民和我都能戰死沙場再也不要回到長安吧？
“來人，傳令，鳴金收兵！”李元吉大聲命令道。
即使是強悍如鋼鐵一般的秦王軍麵對合城老幼組成的哀兵的全力抵抗，戰損達到了驚人的三成。李世勣看著退下來的秦王軍心裏暗暗地叫了一聲：好險！
要知道，大軍團作戰，再強悍的軍隊，一旦在戰場上戰損超過四、五成，必崩。這是古往今來無數戰例總結出來的規律。慈澗的二百秦王軍能戰至最後一人那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被挑選出來的死士，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且他們的戰術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用自己的二百條命去換取三千人的安全。但是攻城戰不一樣，戰至最後一人即使登上城頭又能怎樣？最後的結局還是失敗。
李世民接到消息後立刻下令王君廓接手虎牢關的防禦，自己率雷霆隊和玄甲軍馬不停蹄地趕回洛陽。好在虎牢關距離洛陽隻有100多裏，李世民在狂奔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在次日午時抵達。
李世民見今日無人攻城，大營依舊完整不禁心裏暗叫了一聲：好險！
李世勣想到的問題李世民也想到了：如果秦王軍失去了戰鬥力，此戰必敗無疑。
李元吉看見李世民走進大帳，趕緊起身行禮說道：“參見大元帥。”帳內諸將也紛紛向李世民行禮。
李世民一聲不吭，抬腳就向李元吉猛踢過去，直接把李元吉踢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給我綁了，拖出去先打五十軍棍再拉回來問話。”然後直接走到李世勣麵前一躬到地說道：“多謝萊國公仗義出手，挽救我大軍於危難。”
李世勣皺了一下眉頭，心想秦王你故意的吧，向李世民回禮說道：“都是皇恩浩蕩，這本來就是末將的分內之事。”
這一問一答讓李世民明白了李世勣現在還不想站隊，不過沒關係，他與太子及齊王不合的種子已經種下，就等今後開花結果吧。
李元吉哇哇大叫：“二哥，二哥你不能這樣對小弟呀。”
李世勣也趕緊順勢求情:“大元帥息怒，副元帥也是立功心切，把人打壞了，皇上那裏不好交代啊。”
李世民殺了李元吉的心都有，但知道現在還不到徹底翻臉的時候，於是就坡下驢，說道：“也罷，戰事吃緊，軍棍就不打了，改鞭笞五十，拖出去。”
軍棍五十可能會直接打死，最輕也得臥床兩個月，但是鞭笞就不一樣，雖然疼但不傷筋動骨，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整個大帳內鴉雀無聲，再沒有人為李元吉求情。李元吉眼睛狠狠地掃了一遍，把帳內的每個人都牢牢地刻在了自己心裏。
李元吉被拖下去之後，李世民走到帥位坐下，大聲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虎牢關已經被拿下，我軍已經徹底解除了被兩麵夾擊的後顧之憂。”
帳內諸將不禁欣喜，紛紛交頭接耳。
李世民接著說道：“如今的鄭國，隻剩下洛陽這一座孤城而且被我軍團團圍住斷了補給，撐不了多長時間，所以我軍下一步的方略是騷擾和消耗為主，不要急於強攻。此次打虎牢關，黑油火炮已經被證明是攻城利器，因此我命令：李靖，你負責組建一個攻城武器製造所，所需物資持我手令向韋會長調集，多造一些黑油火炮，另外造一些高度與洛陽城牆等高的攻城車。”
“遵命！”李靖跨出一步回答道。
“諸位，我的想法是，咱們用黑油火炮和弩箭反複消耗城牆上的敵軍，敵軍不露頭我們就假意要登城，隻要一露頭，我們就用火炮和弩箭去收割人頭，給他們足夠的壓力讓他們每天睡不好、吃不香。大家集思廣益，還有什麽好法子，都說說。”
屈突通跨出一步說道：“大元帥這種打法甚妙，不過末將認為給鄭軍的壓力還不夠大，我們還可以掘地道，然後用掘出來的土構築坡道慢慢向城牆的方向延申。我們現在手裏有的是人力，要做成此事並不難，一旦坡道連上城牆，我軍可直接從坡道殺入城內。”
屈突通畢竟是天下名將，隻苦於一肚子的攻防學問無處施展。李世民從屈突通的眼神裏看到了熱切的盼望，知道這鍋水已經快要沸騰了。
“此計甚好，就交給屈老將軍具體實施吧。軍令：自即日起，兵部尚書，蔣國公屈突通任討鄭大軍副元帥，總領鄭國降軍實施圍城和攻城，進李靖為明威將軍，主領先登營及攻城兵器製造所，全力協助屈副元帥。”
“得令！”屈突通和李靖上前領命。
李世民站起身來，解下佩劍遞給屈突通說道：“屈老將軍，洛陽的攻城之戰就拜托給老將軍了，今後誰如果再敢對你指手畫腳，你就用此劍直接砍了他，責任我來負。”
屈突通激動得渾身顫抖，抱拳行禮道：“末將敢不肝腦塗地為秦王效死！”
李世民敢把十幾萬降軍交給屈突通是因為李世民相信屈突通的人品。民間流傳的歌謠，寧食三鬥艾，不見屈突蓋 ；寧服三鬥蔥，不逢屈突通 ，說的就是屈突通剛直不阿的性格。屈突通不愛財，曆次大戰，不管可以繳獲多少財帛，分文不取，全部上交，所以對於屈突通，李淵曾當著所有朝臣大讚：公清正奉國，著自終始，名下定不虛也。
屈突通最愛的事情隻有一件，領兵打仗。但他畢竟是隋朝的降將，李淵是絕對不敢給他太多兵的，所以造成了屈突通官職極高，手下的軍隊數量極少這種高官低配的尷尬場麵。
屈突通知道李世民把李靖放在自己身邊有提醒和監督自己的意思，但他完全理解李世民的做法，親兄弟都能反目，何況一個外人。所以屈突通暗下決心，今後抱緊秦王的大腿，唯秦王馬首是瞻。
洛陽的攻城之戰在改變了進攻策略之後節奏慢了下來。唐軍逢雙日攻城，單日休息，打打停停。與此同時，一條寬闊的可以並行四馬的坡道正在逐漸接近洛陽的城牆。
洛陽城內饑民遍地，百業凋零，鄭軍原先那股被太子王玄應頭顱激起的同仇敵愾早已消磨殆盡，剩下的隻有絕望。現在的洛陽城內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金銀、古玩、字畫了，用十斤黃金想在城內換一鬥米都難，於是有大膽一點的商人開始打起了攻城唐軍的主意。
這天洛陽商會裏幾個膽大的老板私下碰了個頭，決定派姚記車馬行的老板姚如風冒死出城去求見李世民。他們先用十幾張餅買通了東門守軍的一個旅帥，並且承諾如果成功，旅帥今後的好處少不了，於是旅帥同意了等他值守的時候趁夜用繩子將姚如風放出城，不過旅帥也把醜話說在了前麵，如果姚如風膽敢跑路，必殺光他全家老小。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為防止人民反抗而盡收天下之兵鑄成十二個巨大的銅人像，被稱為十二金人。但世人不知的是秦始皇當時還用黃金同時鑄造了十二個小金人供自己把玩。如今這十二小金人就在姚如風背後的包袱裏作為覲見李世民的禮物。
姚如風趁夜爬向唐軍大營，很快被巡邏的士兵發現，然後被帶到了李世民的大帳。
李世民看著匍匐在腳下瑟瑟發抖的姚如風安慰道：“你起來說話吧，本元帥不殺貧民百姓。”
姚如風顫抖著站起來，先獻上自己的禮物，說道：“此物來自先秦的皇宮，期望能入得秦王的法眼。”
要說這洛陽商會為了這件送給李世民的禮物是動了心思的，秦朝皇上之物送秦王，寓意極好。
李世民未置可否反問道：“這玩意兒現在在洛陽城內能換幾斤糧食？”
姚如風吱吱嗚嗚地說道：“一千石……”
李世民冷笑一聲，說道：“洛陽城內還有存糧一千石的糧商？那看來我打得還不夠狠啊。”
“一百石？十石……一擔……”
“說實話！”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嗬斥道。
姚如風嚇得撲通一聲趕緊跪倒，回答道：“最多能換一鬥糧，秦王饒命。”
李世民哈哈大笑，說：“跟我預計的差不多，再過兩個月，你要能換一張餅我都服你。說吧，你所來何意？”
“想跟秦王做筆生意。”姚如風回答道。
“哦？怎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