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美術報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畫家徐悲鴻和詩人徐誌摩在“第一次全國美術展覽會”期間,圍繞是否引進西方現代主義畫家作品的話題,展開了一場“針尖對麥芒”的論爭。此後,徐悲鴻又由徐誌摩的愛貓之癖,揮毫作畫,題跋調侃,演繹了一段不失溫情的藝壇雅事。
1929年4月10日至30日,上海舉辦“第一次全國美術展覽會”,規模空前宏大,展出作品2500多件,包括傳統書畫、西洋油畫、雕塑、工藝品等。徐悲鴻、徐誌摩、林風眠、劉海粟、吳湖帆等7人聯袂擔任展覽會總務常務委員,美展的主要組織者之一徐誌摩,還和陳小蝶、楊清馨、李祖韓負責編輯出版《美展特刊》(三日刊),他在發刊詞《美展弁言》中說:“我們留心看著吧,從一時代的文藝創作得來的消息是不能錯誤的。”然而,徐悲鴻卻旗幟鮮明地主張寫實主義風格,極力否定西方現代主義畫派,堅決反對將他們的作品引入美展,甚至以“不在滬任職,活動不便”為由,拒絕送展自己的畫作。
數日後,徐悲鴻致信徐誌摩,就西方現代主義油畫的“真偽”和“是非”問題,以“庸”、“俗”、“浮”、“劣”等字眼,將馬奈、雷諾阿、塞尚、馬蒂斯等畫家的作品譏諷為“無恥之作”。徐誌摩以《惑——致徐誌摩公開信》為題,將它全文刊登在4月22日《美展特刊》第5期上,並寫下長達7000字的《我也“惑”——與徐悲鴻先生書》,在第5、6期上連載,予以回應,認為徐悲鴻對現代主義畫家及其作品的謾罵過於“言重”,藝術品評的態度應更冷靜、理智,指出現代派畫風有其自身魅力,為中國畫家效仿是必然的傾向。文章第一段末尾,還不無矯情地借蔣碧薇的口吻嗔言丈夫,調侃道:“說到這裏,我可以想見碧薇嫂或者要微笑地插科:真對,他是一個書呆!”以家常式玩笑,心無芥蒂地展示出他們私交熱絡的關係。
麵對徐誌摩的批評,徐悲鴻堅持己見,又相繼寫下《“惑”之不解》《“惑”之不解》(續),刊登在5月4日《美展特刊》第9期,及中旬出版的增刊上,重申了自己篤信寫實主義的藝術立場。徐誌摩又洋洋灑灑寫下六七千字的文章,因版麵有限,最終沒有發表。
徐悲鴻和徐誌摩在美展期間靈光乍現的筆戰,被稱為“二徐論爭”,是中國現代美術史上一次重要的觀念對壘,其焦點是本屆展覽應否引進西方現代主義畫家作品,而其實質是兩種美術觀念、創作風格、審美意趣的交鋒。由於藝術立場不同,盡管他們意見不合,爭執激烈,但隻限於文藝批評範疇,不帶有人生攻擊,且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在旅歐期間結下的友情。《美展特刊》推出10期後停刊,“二徐論爭”偃旗息鼓,但餘波未了……
徐誌摩在生活中是愛貓一族,他在《巴黎鱗爪·序》(1927年8月20日)中寫道:“這幾篇短文,小曼,大都是在你的小書桌上寫的……現在我隻要你小貓似的常在我的左右!”1930年初,他在散文《一個詩人》中又寫道:“我的貓,她是美麗與壯健的化身,今夜坐對著新生的發珠光的爐火,似乎在訝異這溫暖的來處的神奇……我的貓,這一晌至少,是一個詩人,一個純粹的詩人。”其筆下之貓,顯然不僅僅局限於貓,人們多認為詩人是借貓而讚美自己摯愛的女子。
這年初冬,徐悲鴻畫了一幅《貓》,筆墨細膩、形象生動,贈送給徐誌摩。畫麵上,一貓黑白相間,橫行在粗壯的樹幹上,雙目圓睜,側首觀望,足下是斜逸而出的數枝早梅。畫的右上方題款:“誌摩多所戀愛,今乃及貓。鄙人寫鄰家黑白貓與之,而去其爪,自誇其於友道忠也。”後鈐印“東海王孫”,左、右下角則分別蓋印“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和“荒謬絕倫”的章。題款寥寥32個字,卻意含隱喻,耐人尋味。其中,“今乃及貓”,以貓指代生性浪漫的詩人的舊愛新歡。“去其爪”,意指一年前的美術之爭,表明自己始終堅持寫實主義主張,堅定不移地改良中國傳統繪畫。“自誇其於友道忠也”,包含了一段往事:徐誌摩同軍事學家蔣百裏都是梁啟超的弟子,彼此關係親密。1929年冬,蔣百裏因弟子唐生智起兵討伐蔣介石,第二年3月受牽連而入獄,徐誌摩趕赴南京,陪友坐牢,徐悲鴻以此稱許徐誌摩珍惜友情的忠誠品質。
1931年底,徐誌摩因飛機失事不幸罹難,不久陸小曼將見證“二徐”私交的畫作《貓》轉贈了他人。故交零落,人世代謝,當然這一切已然是“二徐論爭”的題外話了。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