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李玫瑰（2）

李玫瑰將自家的書和我家的書都看過了不知多少遍，書中的內容快背下來了。有時候拿著書發一會兒呆，惋惜著說要是能經常有新書看就好了。大概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如同夏日田間的雜草般遏製不住瘋長，她不止一次地跟我說起。有一天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興奮地告訴我鎮上就有一家書店，又說，如果能住在鎮上就好了。

李玫瑰想要買書，可是她沒有錢。

李玫瑰家的收入主要來源於她父親每月幾十元的工資和賣菜所得。至於耕地，她家的耕地不多，每年秋收後要交公糧、要預留夠自家食用的，同時還要留下一些作育種後，也就所剩無幾，不值得折騰著去賣了。

李玫瑰家有前後兩個院子。前麵的院子比較大，除了正房和東廂房的窗前種了幾株蜀葵，幾株大麗花和兩叢紫茉莉外，其餘地方都種上了蔬菜；後院稍微小一點兒，雞舍以外的地方也全部種上了蔬菜。李玫瑰的母親非常能幹，前後兩個院子的空地，種上不同季節的蔬菜，自給自足外還有很大部分用來外賣，加之李玫瑰父親的收入是有保障的，所以他們一家人生活比村裏純農戶要好一些。不過她母親是個危機意識很強的人，她把李玫瑰父親每月的工資以及賣青菜、賣雞蛋的錢牢牢地收著，竭盡所能的減少開支，竭盡所能地多存下一分錢。

李玫瑰幾次和媽媽要錢買書都被訓斥。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挨了打。此事因李玫瑰的姑姑給四個侄女各買了一塊布料而起。端午節的時候李玫瑰的姑姑回娘家來，給四個侄女每人帶了一塊做襯衫的布料。李玫瑰的那塊布料是白底紅櫻桃的圖案，她很喜歡，悄悄拿給我看。本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幾天後李玫瑰的媽媽閑下來準備拿著布料去找裁縫給四個女兒做襯衫，卻怎麽也找不到李玫瑰和妹妹李茉莉的兩塊布料了。小妹妹麵對盛怒的媽媽早就嚇得亂了方寸，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事情的經過。李茉莉承擔的家務活是喂雞，自從手被公雞啄過一次後，便對喂雞產生了恐懼。李玫瑰答應她以後喂雞的活都她包了，哄著李茉莉交出了布料，連著她自己的那塊一起賣給了村東頭的鳳兒家。媽媽怒氣衝衝的去了鳳兒家，果然見到了那兩塊布料，而賣布的錢，已經被李玫瑰用來買了三本書。當晚李玫瑰家傳出來的打罵聲哭叫聲驚動了我們家，我媽媽過去勸架。我不好過去，在家焦急地等消息。我媽回來後隻告訴我李玫瑰被打得不輕再沒有細說什麽。

過了幾天我才見到李玫瑰，她兩條胳膊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不太能用力。我幹巴巴地安慰她幾句，更多的也做不了。她心裏有怨憤，跟我抱怨母親粗俗眼中隻有俗物，按她家的條件，偶爾買幾本書還是可以的。從那個時候起，李玫瑰離開鄉村的願望更加堅定，鄉村成了她的羈絆，這裏的閉塞讓她窒息，她渴望走出去。那些日子，除了談詩詞歌賦，她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要盡快離開這樣的生活環境。

沒多久我就發現，李玫瑰想要盡早支配自己生活的話，絕不止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