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往往對即將了解到的別人的秘密有著一種迫不及待的好奇。回到家的陳丹瑩正是懷著這樣一種心情捧著索菲給她的筆記本如饑似渴地看了起來。
索菲的筆記裏充斥著大量的錯別字和拚音,她不得不邊看邊在頭腦中自動糾錯和填空,然而這一切非但沒有削弱她的閱讀興趣,反而使她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宋家祥董事長曾在電話裏告訴過她這是關於他和中文學校的故事,由他閑暇的時候口述,女兒索菲記錄下來的。當初這樣做純粹是為了鍛煉女兒的中文,現在想來,還是很有意義的,希望陳丹瑩能幫忙修改,以便閱讀。
陳丹瑩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心中不禁駭然。如果不是有幸看到白紙黑字,她想在她簡單的頭腦裏永遠也不會生出這樣的畫麵。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個暮秋的下午,在經曆了令人窒息的逃命之旅後,宋家祥他們一行8個人在俄羅斯下了火車。天已經轉涼了,他們身著單衣,且沒有多餘的衣物,饑寒交迫再加上心中的恐懼,令他們腳步更加急匆匆。很快他們來到山腳下,隻要再翻過麵前的這座山就到了波蘭境內,那時危險就會徹底遠離他們,這一刻他們繃到極點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一點。希望帶給了他們說話的勇氣,他們終於可以大聲的說話了,可談話的內容也僅限於合計著離開貧窮的家鄉時交給蛇頭的那十幾萬元人民幣該如何盡快賺回來。他們說著走著,麵前出現了一片稀疏的樹林,為首的那個人說:“走出這片林子就可以上山了,半山腰處有人接應我們。”
大家聞言頓時群情振奮,一心直奔著那條上山的路走去。山腰處零落地坐落著幾戶人家,白色的磚房、灰色的屋頂,每一處房子都被窗前的幾盆鮮花點綴得生機盎然,幾個人不由得投出了豔羨的目光卻也無暇流連,唯恐稍一不慎危險就會降臨。穿過村子,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太陽快要隱沒了。他們東張西望,見樹林旁有一輛白色的汽車朝他們閃了兩下燈光,為首的那個人壓低了聲音卻抑製不住興奮地對大家說:“接我們的車來了!”
幾個人一轟而上圍住了汽車。這時司機下了車,幾個人見了頓時心起恐懼。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家夥,兩條細胳膊上各紋了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奇怪的動物頭像,讓人看了心中膽寒,一副大墨鏡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迅速看了一眼大家,厲聲說道:“人太多,分兩批!”說罷打開車門不由分說將宋家祥等4個人塞進了車裏,“擠一擠!”他命令道,隨後又扭頭對餘下的4個說:“在樹林裏等!”
“幾時來接呀?”剩下的4個人既失望又焦急。沒人回答,白色的汽車呼嘯一聲迅速離去,他們隻得可憐巴巴地看著,心計如焚地盼著。也許心思都集中在離去的汽車上了,一輛警車停在了他們身旁他們才驚叫著想起來該去逃命,可是,為時已晚!
宋家祥他們在車裏回望時就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他們瞪大了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同伴被抓走也嚇得魂飛魄散,來不及唏噓那幾個同伴的命運,恐懼再次牢牢地占據了每個人的心頭。小個子司機猛踩油門,車子在危險的山路上急弛。
萬幸的是警車沒有追上來,宋家祥等四人被拉到了一個小鎮子裏,天已經黑了,小個子司機急於卸掉“賊髒”以求安全,並不考慮他們過夜的問題,給他們每人一張紙條,上麵是不同的中餐館的名字,冷冰冰地說了句:“你們可以到這裏去找活幹。”然後便揚長而去。
他們新的人生便從黑暗中開始了。
四個人四顧茫然,傻呆呆地立於路邊,不知如何是好。最終宋家祥低聲說:“我們趕緊去找地方吧,等到再晚些餐館關門了就更難辦了。”
隻得如此。四個人辨別下方向,就此分手,各自尋找自己的生路,從此脫離了生命危險卻又過上了另一種暗無天日的“黑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