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祭

天堂裏也過父親節麽？爸爸，你的父親節還快樂嗎？

我知道你一生淡泊，無欲無求，即便是寂寞如天堂，也定能安之若泰，哪怕是單調如天堂也會甘之若怡。在我的眼前，此刻的你就在天堂的那個不知名的角落坐在咱家那脫漆的小屋桌前，就著幾盤小菜，自斟自飲。酒還是你喜愛的大曲酒，菜還是媽媽常炒的那老幾樣。說不清有多少年沒有陪你老人家喝兩杯了，今天我也斟幾杯曲酒，陪你老人家一同幹了。此處到天堂有多遠？我不知道。但我時刻感到你就在我身邊，此刻你就坐在我的對麵，微笑著看著我，還是那樣的沉默少言，但目光中我總能讀出千言萬語。你知道對兒子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我知道沉默有時是最好的交流。那麽，還是讓我們喝酒吧。

其實，我一直有許多話想對你說。許多許多。我想告訴你這些年我在國外這些江河湖海上的漂泊，告訴你那一個個激流險灘，那一次次的曆險和闖蕩。也想給你描述岸邊那一處處靚麗的風景和新奇。但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把經曆當故事訴說的人，而我也知道你也是一個把新奇總能淡然化去的人。對這些我們無需多談。我想問我走後那些年你的感受，出國時火車站你那憂鬱和含淚的目光，這些年一直灼痛著我的心。我知道那時你年事已高，且體弱多病。對我的出國你是不讚成的，但你卻從來沒表露出來。而那時的我被一種虛妄的雄心和豪情衝昏著頭腦，被無知的興奮蒙蔽著雙眼，並未能讀出你眼中的不舍和無奈。在我出國不久你就病情加重，很快就臥床不起了。在你最需要兒女照顧的時候我這個學醫的兒子竟然遠在飄渺的天際，那時的你可曾怨過你這個不孝之子麽？

我依然記得你那時給我寫的信，盡管字體已經歪斜，筆劃也已抖動，但內容依然是那些鼓勵安慰的話，依然那麽淡定那麽睿智那麽充滿關愛，沒有絲毫對自身病情的憂慮更沒有哪怕一絲的 抱怨。但我知道，你心底一定有些遺憾的，一定。在你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的日子，也正是我們在國外掙紮的時候，每天五、六個小時的睡眠，使得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你的健康狀況。但我知道在你身邊的兄長和姐姐妹妹們為我奉獻了本該屬於我的那份孝心。由此我也知道對兄妹們的虧欠恐怕今生我也無法全部回報。在接到你病危的電話的那幾天，我的時間是以秒來計算的。盡管我用了超出想象的速度在一天裏辦好了護照和中國簽證並在第二天登上飛機。將近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再加12小時的火車，當我趕到醫院時，你已經失去語言能力，也不能辨認我這個風塵仆仆的小兒子了。我拉著你的手，從你那空洞的目光裏再也讀不出那些豐富的語言了。你的目光，那曾經給我無窮寶藏的源泉，如今已然幹涸。爸爸，看一看你這浪跡天涯的兒子吧，你的‘重工業’回來晚了。那一刻的我眼裏流不出一滴的淚，我的淚都流進了心裏，心中無以名狀的痛令我窒息，從此我才知道，能夠說出來的痛都不是痛。

也許是上蒼的眷顧，我總算在你的病榻前盡了幾天的孝道。在我步履沉重地離開你的病榻趕回國外的時刻，我真的憎恨這無情的生活，也憎恨當年自己的孟浪。身不由己的悲哀莫過於此。我回來不久，你就安然而去了。從此，我隻能在夢中重溫你那坦淡的目光。

五年的日子說快也快。逢年過節你兒媳總不忘給你燒些紙錢，但我知道你最好的還是那二兩小酒。出國的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是在你目光的關注下過來的，我知道我繼承了你個性中很多的東西。你個性中的溫和、寬厚，淡定和仁義一直是我生命中的標識和方向。隨著我們在國外生活的日漸安定，我也越發懷念那些與你舉杯共飲的日子。我想讓你嚐嚐各種洋酒的味道，嚐嚐你兒媳烹調的手藝，想陪你每天出門遛遛鳥兒，想讓你評判一下鄰居們花園裏的花兒，並在我們園子裏親手種上一株曹州牡丹。想陪你走走不同的地界兒，看看各種稀奇的玩意兒。。。當然，我最想的還是和你一起坐在小桌前，互相看上幾眼，默默的喝那家鄉的曲酒。‘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無奈還是命運的捉弄啊！

在這個父親節的日子，窗外下著淅瀝的小雨。我知道，那落下的一定不會是淚水，是酒，是咱們家鄉的大曲酒。爸爸，幹一杯吧，祝你在天堂依然過著‘革命小酒天天醉’的日子，祝你在天堂裏有個愉快的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