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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花隨風 22 (再回故裏)

(2021-12-08 19:41:07) 下一個

第二十二章 (再回故裏)

 

     屠兵在他們的省會下了火車,去找舒馨語。舒馨語看起來一點沒有變化,身體還是時常保持著向右傾斜的姿勢。當晚,舒馨語叫來他們另外一個在省城工作的高中同學,三個人一起在夜市裏吃了噸飯。屠兵喜歡露天吃飯的感覺,隻是不斷飛舞的蒼蠅,令屠兵胃口減了不少。吃過飯,他們在青城廣場裏溜圈,好像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他們談論最多的就是屠兵出國讀書的事兒,舒馨語說自己這輩子是沒希望了,等下一代吧。

     第二天,屠兵一個人到自己學習和生活過五年的大學校園裏轉了一圈,物是人非,令人感慨。在他正要離開時,碰到了立豎——大學時他們年級的大班長。立豎畢業後留校作了輔導員。他們聊了一會兒,得知屠兵要去美國讀書,立豎羨慕的不得了,一下子把屠兵敬為天人,立即邀請屠兵給他們的學弟學妹們做個講座。屠兵說這次沒空,下次回來再說吧。其實屠兵覺得沒有什麽好講的,他自己幹什麽都是隨心所欲,有時甚至是隨波逐流,從無精心計劃過,更無策略可言,能走到現在,基本上靠的都是運氣。

 

     第三天,屠兵乘公共汽車回到高縣,來到三姐在皇家花園新買的房子。屠兵沒有想到縣城裏也有人建造這麽豪華的住宅樓。樓前是一片綠地,綠地中心有一口噴泉,綠地四周有幾層錯落有致的花木。三姐住的是一個三室一廳,廳很大,裏麵裝潢也很現代化。

     小魚兒還沒有放暑假,下午放學回家見到屠兵時,激動得不行,跟著屠兵寸步不離。

     三姐說帶屠兵去新開張的七品官飯店吃晚飯,池凹說去那兒幹啥,誰也沒有他做的飯好吃。見三姐火了,池凹才乖乖地給飯店打了電話,約了個包間。

      飯店老板認識三姐,見他們來,老板親自出來迎接。

      三姐點了一桌子飯菜,有許多是屠兵好長時間沒有吃過的,像香椿炒蛋,紅燒豬蹄,炸蓮糕。

      吃飯其間,三姐一直問屠兵女朋友的事兒,因為二姐電話裏告訴了她。三姐拿出手機,讓屠兵給水又紅打電話,順便自己也想和水又紅聊聊。屠兵尷尬地說自己沒有水又紅的電話號碼。三姐甚為詫異,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她反過來又想了想,也許水又紅舅家家境貧寒,沒有電話,也有可能,自己的手機也是剛買的,便不再多說。

     池凹又提起他自己的廚藝,問屠兵他是不是很適合開個餐館。三姐一聽就煩了,大聲說:“你能不能別再打這個主意了,我給你說了,現在不行。等小魚兒高中畢業再說。”池凹不再吭聲。

    “ 你想回老家看看嗎?我明天去公司時把你捎回去。”三姐說。

     屠兵當然想回去看看經常出現在他的夢裏的老家。

    老家還住著父親和陳思思。他們結婚後,憑著自己有三個高考狀元子女的名譽,屠水京也順利地找了個教師的職位。夫妻倆一起去學校,一起回家。

 

     屠花開著新買的奧迪車帶著屠兵往老家趕。屠兵透過車窗,看著曾經熟悉的山路和村落,突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到了屠村, 他們剛停下車,就圍過來好多人。最前麵的六奶、秋伯母都八十多歲了,對著三姐的黑色轎車,看著自己在車皮上的映像,充滿了好奇。屠兵和屠花被一群人簇擁著進了屠兵的家。

     屠兵的家依舊是幹幹淨淨,裏麵布局也沒變,屠兵心裏鬆了口氣。陳思思招呼著大夥坐下,切了個大西瓜,給大家分著。屠兵看得出,陳思思和村裏的人都處得不錯。

    屠花說自己得走了,下午回來接屠兵。陣思思趕緊說,這麽多年沒回過老家,在家住幾天吧,屠水京也跟著附和,屠兵有些猶豫。

   陳思思接著又說:“聽說兵兒要回來,兵兒以前住的房間也給清理好了,還裝了一台電扇。兵兒,你去看看吧。”屠兵抬眼看到那棵老楝樹,心裏有了主意,說:“姐,我想在家住幾天。”

    “那好吧,有什麽事兒,給我打電話。”

    那天晚上,陣思思做了好幾道菜,都是屠兵愛吃的。陣思思和屠水京問了一些屠兵在上海的生活和學習情況,當他們聽屠兵說要去美國讀書時,都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陣思思說:“要去那麽遠啊!那回來一次更不容易了!”吃過飯,陳思思把大彩電搬到院子裏,電視前麵放了幾排小凳子。“一會兒會有好多人過來看電視。”陣思思話音剛落,就有村西頭的楊花柳由外孫女攙著進來了,見到屠兵,楊花柳拉著屠兵的手說:“病兒,是你回來了?”楊花柳眼已經花了,頭發幾乎全白,臉上也有了很多皺紋,這個曾經威風八麵,幾乎和全村的人都吵過或打過架的女人也不在強悍,說起話來少氣無力,走路也有些困難。

     聽說屠兵回來了,這天來看電視的人特別多。七叔、七嬸、倉叔、倉嬸和芹改改都來了。他們也都老了很多,看到屠兵,都親切地問長問短。

 

     當人們散去時,已是深夜。

    屠兵看著自己的房間幹幹淨淨,裏麵的布局和從前一樣,隻是床單好像是新買的,窗戶多了一個布簾子。屠兵本來想著回到老家會激動得睡不著,但大出意外,他躺下後便酣然入夢。

     一聲巨響,接著無數人敲打門窗,屠兵驚醒,原來是外麵下起了暴雨。透過窗簾和老楝樹的枝葉,屠兵看到閃電,似乎就在眼前。狂風吹卷著楝樹的枝葉,掉落的楝子敲打著門窗。

     屠兵很快又睡去。

     初夏的風輕輕拂過滿樹的楝花,粉白帶紫的細小楝花隨風起舞,落在埋頭洗衣服的母親的頭發上和她紅色的襯衣上。屠兵看得真切,是母親!他立即撲過去。“娘,你怎麽不要我們了?”母親抬起頭,一臉的笑。“傻孩子,娘什麽時候離開你了?”母親把手從水裏抽出來,在身上沾了沾,撫摸著屠兵的臉。屠兵摟著母親,想笑,卻禁不住哭了起來。“娘,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又一陣楝花簌簌落下, 母親不見了。屠兵一驚醒了,原來是一場夢,屠兵摟著自己的枕頭,枕頭被淚水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早上,屠兵起的很遲。陣思思和父親還沒有放暑假,見屠兵起來,他們都匆忙去學校了。

     屠兵吃過早飯,來到自己曾經熟悉的山坡和小溪。他看到幾個學齡前的小孩在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玩耍,就像曾經的自己。

     下午陣思思早早回到家裏,準備晚飯。

      對麵七嬸過來說,讓屠兵去她家吃晚飯。陣思思趕忙說,已經快做好了,不如一塊吃吧。於是七叔一家四口——他們老兩口和兩個孫子 (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都在外麵打工)也來到屠兵家,帶著七嬸做的蔥油餅和燒茄子。他們吃過飯,又有很多人來看電視。屠兵想一個人乘著月光到村外走一圈,陳思思趕緊讓屠水京跟著,屠兵雖然並不喜歡屠水京跟著,也不好拒絕。父子兩默默地走著,有些尷尬。“你談朋友了嗎?”走了一會,屠水京蹦出一句話。屠兵不知道怎麽回答。屠水京見屠兵沒有回答,想著屠兵肯定沒有,便說:“是該談朋友的時候了。”

     當天夜裏,屠兵怎麽也睡不著,到了後半夜才朦朧睡去,他眼前不斷浮現出小時候和母親、姐姐們及哥哥在一起的情景,那麽真切,又似乎那麽遙遠。

 

    第三天,大舅讓屠兵去他們家玩。大舅的家離青雲山很近,他的診所裏常常門庭若市。

     屠兵在大舅家住了近一個星期,其間也見了二舅一家和姥姥。

     小魚兒放暑假後一直吵著要找屠兵,三姐最後想出了一個主意。三姐的公司已經營業,這時正是暑期度假高峰,需要導遊和許多服務人員,三姐讓池凹去她公司幫忙。因此,三姐讓屠兵和小魚兒也住進他們青雲山度假村的旅館,這樣他們就不用來回奔波了。

     旅館相當不錯,裏麵設施和藏印度假村相似。最令屠兵高興的是,這裏有電腦,可以上網。

     屠兵和小魚兒真的像度假一樣,每天除了登山,還去釣魚,遊泳。花消都打在三姐的卡裏。屠兵最喜歡的就是登山,當登上那雲霧繚繞的山頂,涼風習習,神仙一般。隻是人太多,屠兵有些受不了。

     每天晚上小魚兒睡著後,屠兵都去電腦室查看自己的電子郵件,水又紅好像很忙,一周最多回一次信,並且也總是寥寥數語。

     一晃在這個度假村裏度過了一個月,到了該給老家說再見的時候了。

    屠兵回到老家,一個人去到母親的墳頭,把雜草清了清,坐在墳邊那棵鬆樹下掉了會兒眼淚,然後跪下給母親磕了三個頭,起身離去。

     陣思思塞給屠兵5000元錢,說去美國讀書肯定很花錢,他們多了也拿不出,也就能給這麽多,幫點是點了。屠兵堅決不要,說自己有獎學金,錢不是問題。幾番推讓之後,屠兵最後拿了1000元。同樣地屠兵也收了大舅1000元。三姐給了屠兵2000美金,幾番退讓之後,屠兵拿了1000美金。

      別了,屠村;別了,高縣;別了,青雲山。屠兵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故鄉。

    

      回到上海,屠兵還住在以前的宿舍,用著程啟的鑰匙。距去美國的日子已經不到兩周,屠兵開始準備著。據狄熙廾和嫂子所言,要盡量多帶一些東西。屠兵在沃爾瑪買了兩個超大的行李箱,每天都采購著,看著箱子一天天在脹滿。

    這個周日,是水又紅回滬的第二天。屠兵早早趕到魯迅公園門口時,水又紅已經等在那裏,她穿著一襲白裙,沒有一絲笑意,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屠兵剛見到她時的樣子。屠兵也有些神傷,他拉著水又紅的手,默默無語地走在魯迅公園,穿過世界文化廣場,繞過一池蓮花。天氣陰沉沉的,公園中蒼翠的鬆柏都像病了一樣,無精打采。

     屠兵想說個笑話把水又紅逗樂。他問:“你知道什麽人可以飛上天?”見水又紅沒有回答,屠兵立即說出答案:“富家千金——負加千金。”然後哈哈大笑,但這個拙劣的笑話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把水又紅逗笑。屠兵看到水又紅在流淚,他想抱住她,但被水又紅推開了。水又紅說自己得走了,自己不能去機場為屠兵送行,並要屠兵記著到美國後給她發信,然後匆匆走了。

      屠兵看著水又紅走上堤橋,消失在湖水上的薄霧裏,他突然有一種虛幻的感覺,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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