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馬甲

先說明，文學城不鼓勵用馬甲，本文是就大部分的華人論壇來說的。

1. 難舍難分

Pen names are masks that allow us to unmask ourselves. ~ C. Astrid Weber

這句話有它的道理，但我不是完全同意，稍後會細說。想先說一下佛教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叫做“我執”。佛認為眾生之所以不能解脫，就是把這個“我”，以及暫時屬於我的東西，比如我的錢，我的家人，我的名聲，看得太重要。那這跟馬甲有何關係呢？

在你剛剛申請了一個ID的時候，或者雖然是老ID，但剛剛來到一個新論壇，你會發現說話很輕鬆，因為這裏誰也“不認識你”。這就像開頭那個Quote所說的，同時也是大部分非實名網站所要追求的，可以放下牽掛，暢所欲言。

但是隨著你在同一場所使用這個ID的頻率增加，尤其是當知道你的人越來越多，你會對這個ID越來越重視，越來越難以割舍。這麽說吧，雖然這不是你的真名，不能告訴別人你長什麽樣，但就跟你站出來說話無異。如果真的有些難以啟齒的問題要問，臨時搞個馬甲來用，目的也不是用來保護真名，要保護的其實是原先那個ID。總之，代號已經不再是代號，這就是你。

注意，這種難以割舍，不是隻對famous的ID們講的。我們偶爾會看到一些用notorious來形容更合適的ID，一上來就被人冷落或奚落的，或被仇敵追殺而至的。你說他如果換個馬甲，不是就能避免這種待遇了嗎？從理論上說，馬甲又不用錢，用臭了一個換個新的不就完了。事實可不是這麽簡單的。

你用你的ID所講過的話，表達過的思想，都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個見證。扔掉一個用久了的馬甲，可不是扔掉一件舊衣服那麽簡單，幾乎可以說是拋棄自己，否定自己，默認這個“我”的過去是失敗的。在哪兒跌倒的，還得在哪兒爬起來。現實生活中的自己不是過得還不錯嘛？不是還有人肯定嗎？除非真的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比如被人肉後又泄漏了不想人知道的隱私，或者真實生活中有什麽事件讓自己決定從新開始，大多數人不會輕易拋棄一個老ID。

2. 名如其人

我們的真名都是父母起的，很難說明什麽。但ID很多時候可以反映我們個性的一部分。有時候ID反映了樓主的理想，比如叫Lucky，Dream，開心果，這些是對命運的一種提醒和召喚。有的用時間命名，可能那年有什麽讓自己值得紀念的事。

也許你會說，我就是想到什麽是什麽，起著玩兒的。這種情況你的下意識其實也是有所取舍的。比如我永遠都不會給自己起個ID叫WoDingNi，或者起個昵稱叫少生孩子多種樹。這不是我的性格，下意識會被排除。但如果你無意識地取了一個很讓自己吃驚的ID，也可能是被你下意識壓抑已久的。

有時我們也會看到一些酷似“亂碼”的ID，比如Izeuxe0ji，通常這些不是主人來這個論壇最初申請的ID，而是出於某種原因急忙弄來的一個，但後來用上了。這種亂碼型的ID非常讓人難記住，如果昵稱或者頭像很特別還是有可能的。昵稱要是也毫無意義的，又沒有設頭像，那真的是得天天發帖才能混個臉熟了。

另外，ID如果不是特別好記，卻整天更換昵稱和頭像的也容易磨滅別人的印象。

3. 萬般將不去，唯有業隨身

佛教講分段生死，通俗說叫六道輪回。這一輩子的功名富貴全都帶不走。那是不是各段生死之間真的沒有關係呢？關係大著呢！除了我們常聽到的前世修來的緣分福分之外，“業”，也就是說你的習性，以及行的善做的惡，也是世世代代跟隨著你走的。當然不是不能改，不能消除，否則也就沒有修行這一說了。

這個理論放到ID上來講，就是說你這個人是什麽性情，別人看你講話看得一清二楚，無論你換幾個ID。你可以裝一時，但裝不了多久，其實大多數人連一時都裝不了。

就像我現在寫的這個帖，凡是常來這個版的估計一看題目就知道非我莫屬（除了哪天不動筆就手癢癢的那些業餘作家，誰會這麽無聊？）。有時我們讀到某人的帖會突然驚疑一下，咦，他都能說出這個話，有進步哈！這是因為大部分時間，哪個ID說哪種類型的話，持有何種思想，都是很固定的。                                       

4. 君子不欺暗室

一個人如果不會因為別人看不見，不知道，就做不應該做的事，那這個人在網上，也絕不會因為用的不是真名，別人不知道他是誰，就說不負責任的話。即使給他個臨時ID就用這一次，他也會自律。

有時我們看到講話很衝，甚至喜歡罵人的，就說，看，網絡用的不是真名，就愛說什麽說什麽了。我倒是覺得，在網上經常和人argue的，現實中也不會是忍氣吞聲那種。區別在於，現實中大家很少會討論到這麽多敏感的話題。最近怎樣，孩子好不好，找到工作沒有？很少會一見麵就張口說你對印度人占領灣區有何看法。也就是說，很多現實中看似木納，網上文采飛揚的，不是因為實名化名，而是現實中沒有給他施展的機會。至少我自己是這樣的。

5. 相互作用

以上強調的是個性對ID的表現的主導作用。但就像處於任何一種relationship中的人，無論他多麽有性格，他的行為都要多少受到另一方的影響。一個ID在一個論壇上的表現，也受製於論壇大環境或者其他個體的表現。你的ID雖然是屬於你的，隻有你能使用，這個entity卻不是完全由你控製。

比如你有ABCD四個較為突出的特點。A是你獨一無二，又常受大家歡迎，那麽A就會不斷增強。B沒有人欣賞，被人忽略，可能就慢慢削弱了。C無所謂好壞，隻不過符合論壇的風氣，會被保留。D經常引起很多人否定或厭惡，那就不一定，可能會削弱，也可能反而更強。“這就是我，你越不喜歡我這樣，我偏要這麽幹！”總之，一個ID是會被它常去的論壇reshape的。

論壇挺像一個lab，有它的culture。一個lab裏如果多數都友好又勤奮，對新人有很大的正麵作用。每個論壇，都有它的曆史，或者叫“上下文”。很多話，很多思想，都不是孤零零存在的。所以新手讀到一個帖，和老人們體會到的意思也可能大不一樣。

不過，對一個論壇有決定作用的，不是大多數的發言人。很多人來了又走了，沒有人記住。少數的有影響力的ID，哪怕發言次數不頻繁，別人也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舉例來說，我們對別人提的意見是否采納，很大程度取決於我們對給你反饋的那個ID有多麽重視。同一句話，從不同ID嘴裏說出來，分量可能大不一樣。如果這些精華ID們都漸漸淡出了，新的主導會產生，論壇也可能會隨之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