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那一代人

父母那一代, 指的是二十世紀三十, 四十年代出生, 五十, 六十年代走上工作崗位, 並於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生下了我們的那一代. 這一代人最大的特點, 我以為就是: 生不逢時. 這一代人出生在一個動蕩不安的年代. 幾乎是一出生就要抗日. 不隻一次聽姥姥(南方人叫外婆)講過, 當時一聽到有人喊: “快跑了, 鬼子圍村了”, 就一手拉起四,五歲的舅舅, 一手抱起一歲多的媽媽, 東躲西藏, 唯恐被日本鬼子圍住. 一個連生命都沒有保障的童年, 即使本性無憂無慮, 恐怕也沒多少樂趣可言吧. 這一代人成長在一個黑白顛倒的年代. 物質上的匱乏就不用說了, 二十來歲那幾年連肚子都吃不飽. 精神上的禁錮, 使得這一代人中的大部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反抗的意識. 他們的青春是在黑, 灰色中度過的. 姥姥出嫁時, 穿的是鳳冠霞帔, 坐的是大紅花轎. 我出嫁時有潔白的婚紗和鮮豔的玫瑰. 隻有媽媽, 結婚時穿了件深藍色的列寧裝. 而爸爸則是灰色的中山裝. 他們手裏捧的不是婚戒, 是紅皮的寶書. 他們定情的禮物, 是一隻鋼筆. 雖然不能用物質來衡量愛情, 但那另類的浪漫, 也確實隻屬於他們那一代人. 這一代人生存在一個沒有自我的年代. 一天到晚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無休無止向組織交代思想. 大家都不知道真話怎麽說了, 也不敢說了. 這種壯況一直在他們身上持續了下來, 以至於以後在自己的兒女麵前講話也要轉彎抹角, 讓人真假難辯. 這一代人曾經有過太多的無奈. 他們跟本沒有說話的權力, 更別提爭辯的可能. 於是, 在上山下鄉的號召下, 在顛簸震蕩的山路上, 坐在吉普車裏的媽媽顛掉了六個月大的胎兒, 卻欲哭無淚. 都是為了革命工作, 你敢抱怨, 無數頂帽子在等著你呢. 這一代人大多為祖國母親工作了四十年左右, 辛辛苦苦了一輩子. 退休工資也許不少. 清福卻未必享得了. 本以為可以兒孫繞膝享享天倫, 誰知道子女出了國就不回來了. 國外生活其實也不錯. 但老頭老太太就是不能適應. 年輕時學的俄語. 到了美國沒有用. 騎了一輩子自行車, 想學開汽車也太晚了. 不會說話, 不會走路. 跟兒女的價值觀也不同. 前兩年, 電視上放一個台灣拍的搞笑連續劇. 老爸看完後頗為不屑: “這是什麽破東西, 一點兒教育意義也沒有.” 我本想反駁他說, 看電視就為了圖個輕鬆愉快, 受那門子教育. 可看到老爸的白發, 想起他在祖國母親那裏受了大半輩子 教育了, 我這作女兒的, 就別讓他受再教育了吧. 總之, 這一代人, 生不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