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六月,我準備去希臘旅遊,禮節性地問一下公司唯一的一位希臘裔同事科斯塔,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從希臘幫帶回來的東西。科斯塔說,歐,沒有什麽需要帶的,請把我的愛帶給我的國家。我一時懵圈,這…..我怎麽帶啊?就笑了笑,沒答也不知該怎麽答。
下班時,他遞給我一張字條,上麵兩欄分別列著到希臘優選的吃和喝。我謝過他,就去休假了。
↓科斯塔在臉書上的頭像。托舉下巴的手勢,是從年輕時保持過來的
↓科斯塔在臉書上分享的他的撩妹小鮮肉時代,拍照保留動作——托下巴。
希臘遊歸,上班見到科斯塔,還沒等我匯報他給我的吃喝打卡情況,他已搶先問候並急問,怎麽樣?希臘怎麽樣?我如實回答,非常好啊,我太喜歡桑托利尼….他接了話頭說,“你知道嗎?我16歲離開希臘,16年後第一次回去時,當我一下飛機,腳踩到地上,我就跪下來哭了…..”
說這話的那刻,科斯塔的眼裏噙滿淚水,眼圈滿屏紅,我尬站著接不下去。稍頃,他緩過勁,哽咽著說,我是那樣地愛我美麗的祖國。
這是我第一次麵對一個談到祖國就如此激動的人。同為異國遊子,我雖沒有他那樣深切的感受,卻也被他感染著。
進公司的最初幾年我對科斯塔不熟,因為部門不同平時交集不多,他是公司幾十年的資深員工,幾乎和公司同成長,故老板對他頗敬重,聖誕集會搞活動都會給他一個發言的機會,他也從不浪費時機妙語連珠還順便誇一下老板,我才對他漸有印象。後來發生了改名事件,又對他多了一點了解。
大約是三年前的某天,他忽然對大家宣布,他要改名了,當時他的名字叫丹尼而不是科斯塔,他對每一個跟他打招呼的同事說,我改名了,請叫我肯斯坦天奴斯(Constantinos),丹尼不是我的名字,它是我來這裏時的英語老師給我取的,我現在要改回去了。
我當時覺得很好笑,叫了一輩子丹尼了怎麽到臨退休了才想起改名?但是他的那個名字實在太長,盡管他在桌上擺了一個粗體字的桌牌,還是有很多人叫不上來,連老板也磕巴著有時還是叫丹尼,難怪當年老師要給他改名!後來有人問他,那你媽媽怎麽稱呼你呢?他說,叫科斯塔,於是我們大家每天都像他媽媽一樣叫他。
自我從希臘回來開始,科斯塔就很自然地跟我熟了,經常問候,還從家裏帶些自產的凶柿黃瓜給我,入秋後的一天,他帶給我一束綠葉的玩意,說是他國家的植物,說了個希臘名^&#*+%,我沒記住。那束綠葉散發著芳香味道,聞著非常舒服醒神。幾天後我順口問他,你還有那種植物嗎?我還想要一束。他忽然來了精神似的問我,你家有太陽房嗎?我很疑惑地回答,有啊。可跟那植物有什麽關係?他說,我正想把那盆植物倒掉,因為冬天要來了,它不適合室外生長。每年我都會再買一盆。
哦!這樣啊?嗯,那好吧,盡管我是十盆九死一枯萎的摧花手,可他的熱情也不好強拂。第二天一早我剛到公司停車場,科斯塔已在那裏等候了,小心翼翼搬出那盆綠植,幫我放進車裏,告訴我開一寸車窗保持空氣流通,那架勢好比托付一個孩子。
此後的每次問候,幾乎少不了問候一下他的植物,似乎來自他國家的東西都充滿著他的關注與愛,即使我隻是去過希臘玩,但他也因此而對我多了關心問候。
領養了他的植物我便不敢大意,用照片在網上查到這種植物名叫香葉天竺葵,盡量按照這種植物的養育方法來伺候,還換了大盆添了新土,如今也長得高高大大了!是我有室內養植物史以來最為出色的記錄。這種植物還可以剪枝插花瓶水養,點綴房間各處都很相宜。我也時不時帶給科斯塔一束綠葉,現在他退休了,我在臉書上發照片給他看,讓他放寬心!
↓科斯塔托付的植物,希臘名字^&#*+%,中文香葉天竺葵,旁邊小盆是分出來的子代了
↓香葉天竺葵的葉子插水瓶中可活數月,還會生根,很漂亮的裝飾
科斯塔是去年12月底退休的,我們為他舉行了很隆重的歡送會,祝賀他享受退休生活。這個16歲由他姐姐擔保過來的少年,在異國開始了滿懷熱情去展開未知畫卷的生活。學英語,讀書,工作,然後結婚生子,有二子一女,孩子們結婚了他卻和太太離婚了,但依然快活地當上了四個孫子女的格蘭趴。現在的他住在一棟年代很久的老耗斯裏,陪伴照顧著他95歲的媽媽,上午去健身,下午打理他的前後院子,做每一頓飯,享受每一刻自己的時光。
↓科斯塔分享的他的前後院子,折射了希臘老農民的勞作精神。看他家的國旗!
從16歲翩翩少年,到65歲慈祥格蘭趴,人生的各種經曆都嚐試了,科斯塔依然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裏熱情地生活著。祝福他。
2020,06,22 (刪了重發的,因為實在沒弄清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