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第一次 之二 飛行

我的人生第一次 

二 飛行 

85年，改開春風拂麵，人心思變。前一年沈城計劃單列，李市長大刀闊斧，各市級機關各個科長瞬間晉升，一扭臉都變成了處長。官民上下，一片欣然。 

應廠長邀請，大英帝國國民詹姆斯將飛臨帝都，並轉機到我廠參觀洽談。我作為口譯人士和引進辦主任一起提前兩天坐火車來到帝都，迎接並陪同他赴沈。 

在帝都機場與詹姆斯見了麵。詹姆斯金發碧眼，中等身材，偏瘦，一身合體黑西裝，40 左右年紀。雙方握手不迭，寒暄過後一同登機。 

登機落座以後，發現這是一架小型客機，是44人座蘇製安東諾夫24型雙引擎螺旋槳客機。係好安全帶還未等平息將要升天的喜悅加恐懼，也沒來得及仔細欣賞婀娜多姿的美麗空姐，螺旋槳飛轉，發動機響起，飛機滑過跑道，猛然昂起頭顱，穿過雲層，飛上藍天。 

本來主任還計劃在飛機上向大英帝國客人介紹企業現狀，設備，技術及產品情況。等到飛機一升天，發現計劃根本無法實施。兩側機翼上的螺旋槳引擎轟鳴，如雷貫耳，根本沒有對話的可能。賓主隻能相視苦笑，舉杯暢飲。能消除尷尬的唯一方法是窗外的景色。安24飛行高度6000米，飛行速度450公裏/小時，時值初夏，天高雲淡，飛機在雲層下麵，正可鳥瞰飛掠而過的大地。飛機東行飛越層巒疊嶂溝壑縱橫的燕趙大地，繼而折向北進入如詩如畫般的東北平原，白雲飄飄，綠草如茵。中午時分，安24在轟鳴中安然降落沈城東塔機場。走下舷梯的時候，詹姆斯回過頭來，朝我點頭，張口和我說了一句話。我的耳中仍然鳴響著安24的引擎，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麽，隻好咧開嘴點頭傻笑。在迎客大廳，局長，處長，廠長列隊相迎，握手寒暄，我趕緊湊上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可是我耳中安24的引擎仍在不停轟鳴，賓主對話聽在耳中如蚊嗡蠅營，既聽不清別人說什麽，也聽不清自己說什麽。難挨又尷尬的寒暄終於結束，坐上車，路上一顛，耳中忽然如有重物轟然下墜，如大海落潮，耳中重現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安24的轟鳴也終於黯然消失。 

晚上由馬廠長接風，在沈河飯店擺宴。老馬鴨舌帽，身披鶴氅，鼻上架著茶色眼鏡，竭盡地主之誼。席上有紅燒熊掌一盤，標價38元。老馬特意向貴客推薦此盤菜。我翻譯說，這是黑熊的腳掌，為華夏之名菜。詹姆斯瞪圓了雙眼，用笨拙的筷子碰了一下黑乎乎的熊腳，笑了笑，搖搖頭，果斷的放下了筷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賓主盡歡。臨別，詹姆斯握著廠長的手，抑揚頓挫的說了四個字: gun he fu zai! 聽得我張口結舌，如墜五裏霧中。非中非英，非驢非馬，這是神馬鬼話？詹姆斯看我眼中噴火，又重複一遍，繼而又用其母語解釋一遍，才令我恍然大悟。詹姆斯臨行前，特意學了這句中文問候語，意為此行增色。他所不知的是，他求教的雖是英籍華人，學的卻是廣東鳥語。在大碴子味濃烈的東北，聽起來就是徹頭徹尾的外國話。尷尬消除，席間一片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