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臭魚的人
在來美國以前,曾聽彭蒙惠教授的《空中英語教室》。其中有一篇提到在西雅圖有一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 職員,他的工作就是用鼻子聞市場上的魚,看它們是否符合衛生標準。也就是說,他用他的鼻子來鑑定魚的新鮮度或腐爛度。那時我就想,美國真是無奇不有,還有以聞臭魚為生的人。當然,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可是,我卻沒想到,世上也有以魚胃為生的人,那就是我。到今天,我已經跟魚胃相處了三十年。
與魚胃的淵源
一九七七年,我參與了華大漁業係裡一個研究計劃,這個計劃要知道在華盛頓州北邊Skagit County 沼澤區鮭魚幼苗的生長情形,要知道它們在這一段期間,吃了些什麼東西。 我們用魚網捕了幾種約十公分左右的鮭魚幼苗,用福馬林保存好,帶回實驗室,在顯微鏡下解剖鮭魚幼苗的魚胃(約一至一點五公分),觀察胃裡有什麼東西。當時發現這些幼魚吃的最多的是蚋蚊(Chironomid)的幼蟲。為了瞭解蚋蚊,還特地花了七十美元,買了本《水生昆蟲學》。從此,開啟了我與魚胃為伍的三十年。
由魚胃內容物看海裡生存競爭
從鮭魚幼苗開始,我們漸漸擴大研究的魚種,其中包括石斑魚、鱈魚、比目魚.......等。我們的研究地區,也由Skagit County延伸至普捷灣(Puget Sound),以至白令海、阿拉斯加灣及阿留申群島。魚的大小也由不到十公分的鮭魚幼苗,增大到五十、六十公分的太平洋鱈,及一百二十公分的太平洋大比目魚,甚至還包括了體長達三百公分的睡鯊(Sleeper Shark)。 由魚胃內容物(Stomach Contents),我們看到了海底群魚們之間的廝殺。從棲息海底的螃蟹、蝦、多毛蟲,到中層水域的小魚(Herring, Smelt等),到上層水域的浮遊動物,我們都做了研究。對它們之間掠食及被食的相互關係有了瞭解,也因此對整個水生態係的管理及保育,提供了一些科學上的數據。
屍體會說話
剖開魚胃,檢查魚胃內容物的工作,就像偵探辦案一樣,有時頗具挑戰性。但我們跟偵探們不同的是:他們找的是凶手,我們找的是受害者。 魚吃了它的獵物,不久這獵物就被消化成不同程度的狀況。你割開一個魚胃,有時胃內的屍體完整,你一看就知道是哪種魚、螃蟹或蝦。有時一個魚胃裡就像是一碗稠的粥。雖是如此,一碗皮旦瘦肉粥,你還是能吃出皮旦跟瘦肉的。處理魚胃也是一樣,把胃裡黏稠的內容物用清水及篩子濾過以後,一個脊椎骨、一個魚下巴,一個鋼毛(多毛蟲的Setae)就出現了。對這些殘餘物做研究,我們可以辨認出這個受害者是明太鱈(Pollock),還是沙丁魚;也可知道這個多毛蟲屬於分類上的哪一科(Family)。就像刑事偵探,有時憑借一根體毛鑑定凶手一樣。
Cod Father
三十年來,在阿拉斯加海域裡,我不知航行了多少海浬,取了多少魚胃?但如今我對不同的魚胃大小、形狀,胃壁的厚薄(如石斑魚很厚,箭齒比目魚很薄)都有所瞭解。對什麼魚因壓力影響容易嘔吐,也略知一、二。 前一陣子出海,同事們測我,不割開魚胃叫我猜一條闊嘴魚(Big Mouth Sculpin)吃了什麼?我摸了一下魚肚子說:扁頭比目魚(Flathead Sole)。他們把魚胃割開一看,真是扁頭比目魚。他們覺得驚奇,我也覺得不可思議。真糟!我不但是個魚偵探,還成了摸骨的。 同事們說,在海上作業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每天早晨第一網魚獲上來後,看到我割開太平洋鱈(Pacific Cod)的體腔,取魚胃時所聞到的那股子魚肚味,因此戲稱我為 "Cod Father"。 我雖不是個以聞臭魚為生的人,但三十年來,我以魚胃為生,它們讓我的子女們完成大學教育,還提供我未來的養老金。魚胃們啊!我頌讚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