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溪流

生活的溪流波連波,浪花裏飛出七彩歌,酸甜苦辣鹹都是寶,生命樹結滿生命果~~~
正文

我的工廠(1-11-2007)

(2007-01-11 13:37:59) 下一個

“傾聽人生”是杭州日報每周四的一個版麵名稱,每一期都會以第一人稱的方式講述一個真實的人生故事,或震撼,或淒美,或雋永,或平淡……。我跟蹤這個版麵已有至少兩年,每個星期四的中午,一邊吃飯,一邊閱讀一個人生故事,這一頓中飯往往是食之不知其味,換來的卻是一頓頓精神盛餐。從今天起,我把每一期的故事貼在我的博克裏,分享給來訪的朋友們,希望大家也與我一樣喜歡這些故事,並且從中有所收獲。


我的工廠



講述者 無奇


  上班      

“你明天可以上班了。”這是老板對我說的最重要的一句話。那個4月的下午,我跟老板談好工資之後他這樣對我說。令我意外的是僅僅需要這麽一句話,我就可以上班了。我又特意問了辦公室的人,需要辦理什麽入廠手續嗎?他們說不需要,隻要你跟老板談好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就這樣,沒什麽手續,也不簽什麽合同。  

於是第二天早晨我就上班了。老板那裏隻有我的一份資料,那份資料隻有一行字,上麵有我的名字、年齡、學曆、電話。僅此而已。這是我工作五年來所見到的最為簡潔的入廠手續,那就是:“你明天可以上班了。”
 
  車間      

我所在的金屬加工車間是全廠最亂最髒的車間。全廠有三個主要的車間,是兩個裝配車間和我所在的車間,還有兩個小一些的加工車間,一個成品倉庫,一個原材料倉庫,一個刀具和工具庫。除此之外是一座兩層的辦公樓,一座磚木結構的大瓦房是我們工人食堂,老板和管理、技術人員在辦公樓一層有個小餐廳。  

每天早上七點半,當車間兩層樓高的巨大鐵門被緩緩推開,我們一天的工作也由此推開。大家先換上工作服,幾乎沒有一件工作服是幹淨的,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油汙。每個人操作的機器都被各種油料包裹著,機床內部注滿了潤滑油,製造油汙的主要源頭是加工零件時使用的冷卻液。一般是加了水的乳化液和柴油,都很髒。通常情況下幹活都要用到冷卻液。“鑽木取火”這個發明大家都知道,主要是利用摩擦產生熱量,一直達到燃點。我們加工零件恰恰相反,要盡量減少熱量,不然零件會很容易變形,達不到精度要求,機床使用的刀具也會很快磨損報廢,嚴重的會把刀子熔化掉。  

加工的零件一般是鐵或者鋼材的,所用的加工刀具是高速鋼或者很硬的合金材料,如果不用冷卻液,幾乎就沒辦法幹活。由於機器的轉動,冷卻液就很容易被甩得滿地都是,雖然可以用木板等東西遮擋一下,但是要徹底不讓冷卻液外濺是不可能的。所以操作機器的人就不可能不沾滿油汙,有時冷卻液會飛到頭上,臉上,嘴裏和眼睛裏。冷卻液經常會流到地上,車間裏備了鋸末,可以吸幹淨油汙。除了油汙,車間裏到處扔著以前報廢的各種零件,沒有用完的材料、鐵屑、破布,都沾著油垢或生滿鐵鏽。機床四周更是落滿了鐵屑,這些零件產生的鐵屑往往是零件本身體積的幾倍。多數人下班時隻是馬馬虎虎地打掃一下,甚至不打掃,隻有少數幾個人收拾幹淨了才下班。反正沒有什麽機床保養製度,打不打掃衛生都無關緊要。老板隻要你把活幹出來,其他的,他不關心。  

我的工作是操作機床,按照圖紙要求加工零件。那些圖紙又黑又皺,像一塊塊破抹布。機床轉動的聲音像行駛的拖拉機一樣劇烈,加工零件時會發出不規則的令人不安的噪音。工作時,整個車間有30多台各類機床同時轉動,機器的聲響從不同的角落奔湧而出,相互碰撞、交錯、糾纏在一起,織成一道道密不透風滔滔不絕的洪水,把在車間裏幹活的所有工友淹沒,無法逃脫。  

每台機床都最少會配備一個工具箱,裏麵放著各種刀具、幹活用的各類扳手,有普通的活動扳手、外六方扳手、內六方扳手,零件圖紙、墊鐵、油壺、直角尺、遊標卡尺、千分尺、萬能角度尺、百分表、塞規、布、砂紙等等。工具箱下麵塞滿了雜物。車間的灰塵很大,特別是銑床加工鋁材和鑄鐵時,鋁屑和鐵屑會變得跟麵粉一樣細微,隨空氣四處飄蕩。它們會落在工友們的身上和窗台上,窗台上要積夠一元錢硬幣那麽厚的灰塵,並不需要很長時間,也許隻要一個下午就足夠了。 
    
 偏門      

我們車間的中部開著一扇偏門,從這個門出去五六米,就是廠子北邊的圍牆。有一天下午我沒活幹了,跑到外麵想透口氣,正好看見一個工友踩著牆根的廢鐵在看什麽。他的一隻手工作時劃傷了,縫了兩針,不是很嚴重,沒幹活,在養傷。他又不願意請假,請假的話會扣錢,所以就在車間裏溜達。我也踩上那些早已生鏽的鑄鐵或者鋼錠看看牆外麵的世界。我知道了,牆外麵是一所駕校,學員大多是年輕人,他們青春的麵孔像10月裏站立枝頭的紅蘋果一樣鮮豔和芬芳。我有些羨慕他們,以後可以駕馭鐵騎在大地上飛馳,而我和工友們依舊要堅守工廠。  

在偏門,你能看到一堆堆被遺棄的廢鐵,長滿了咖啡色的鐵鏽。廢棄的原因可能是圖紙更改、工人加工時產生的廢品,或者是那些鐵自己的缺陷。比如硬度不夠,就像一個嚴重缺鈣的男人,無法承受高強度的體力勞動。總之,它們隻能被廢棄,無法成為為社會主義建設作貢獻的一塊好材料!沒有人知道一塊鐵自己爛掉需要多少歲月,隻有那些鐵知道吧,也許連它們自己也不知道。    

        

在車間,隻要你是幹活的,就要與各種零件打交道,而每個零件,都或多或少沾滿了油汙和鐵屑(鋁屑)。鐵屑有大有小,形狀各異,有的像削鉛筆產生的筆屑,卷曲著;有的像一截截彎曲的鐵絲,但要比鐵絲寬比鐵絲薄,薄得如同刮胡須用的刀片,很容易將皮膚劃傷,把手劃幾個小口子,這在車間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如同鋸末,很碎,細小得如同針尖,這類鐵屑最容易紮入手掌,隻要你碰到或粘上手,幹活的時候手上一用力,就好像榔頭敲釘子一樣,會把鐵屑敲進自己的手掌。大一些的鐵屑可以用針挑出來,可是像針尖一樣長短不到半個毫米的鐵屑或鋁屑,就很難再挑出來,隻能任它長到手掌裏。除非你將手上的某一塊肉割掉!剛開始,鑽進手掌的鐵屑還能看見一個黑點,應該是生鏽的緣故,慢慢地就看不到了,它已經深深地進入了手掌,隱藏在某一塊皮膚下麵,或許它還會自己移動,最終成為我和工友們身體的一部分。當那些舊的黑點被身體“吸收”時,又會有新的黑點長出來。因為我們要幹活。我不知道已經有多少鐵屑進入我和工友們的手掌,但我們要幹活,因為我們要吃飯。除非有一天,我們的手掌磨礪得如同鐵打的一般堅韌。這樣的手掌,我曾在活了近百歲、已經在一個春天把自己種進泥土的,我純正的農民外公那裏看到過一次。也是最後和唯一的一次。    

  食堂      

食堂是“人”字梁的那種老房子,緊靠著工廠大門西邊的圍牆。打飯隻有兩個窗口,窗口隻能伸進一顆頭。如果你是個“大頭”,那就伸不進去了,這意味著你今天看不清有幾個菜。實際上每天隻有三個菜,兩個素菜和一個紅燒大排。素菜無非是燒土豆、炒菜花,酸菜豆花這些最便宜的東西。素菜每份一元,大排每份一塊五。米飯由我們自己早上帶了米和飯盒,在食堂蒸飯。晚上,各自回家吃飯,食堂關門。有時晚上加班,食堂才開門。  

食堂有六排三行桌椅,是很古舊的長條桌椅,長度在四五米,可以同時坐七八個人吃飯。與食堂一牆之隔的是木工房,牆上開著兩扇窗戶,沒有玻璃,用破紙板擋著。剛剛上班的幾天,木工房正在做木工活,每天桌椅上都蒙著一層灰塵。如果沒有抹布,就沒法坐下去。  我們每天11點半開飯,與工友們同樣自覺前來吃飯的是3隻母雞。當我們開飯的時候,3隻母雞就晃頭晃腦、大大方方地咕咕叫著踱了進來,很悠然地在大夥麵前覓食。這家工廠能為它們提供如此寬厚的待遇,真的可以叫“無限仁慈”了!  

但這些雞畢竟是低等動物,會毫無顧忌地在食堂留下自己的排泄物。雖然有時候會招來幾句惡罵,可對它們來說如同“鳥語”。哪怕是被一隻腳踢飛了好幾米,第二天不長記性的它們依舊會按時出現在大夥的視野裏:覓食;或者拉屎;或者一邊覓食一邊拉屎。    

  廁所      

除了辦公樓裏的廁所,在廠裏,我隻發現了一個廁所。唯一的廁所在裝配車間的盡頭,東麵。廁所沒有裝大門,中間是有兩個水龍頭的洗手池,左邊是女廁所,一塊手掌大小的表明女廁所的牌子斜掛門框,有門,但門從沒有關過;右邊是男廁,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便池,有兩米長一尺寬的樣子,總是蓄滿了一池蛋黃色的惡臭尿液。從我第一天上班開始一直都是這樣。沒有人能告訴我這惡心的便池存在了多長時間,一個月,一年,還是好多年?!看起來,它還會繼續以惡臭的方式保持現狀。反正老板不會來車間的廁所。我的機床位於車間大門口,整整一個月隻看見老板來過一次,深入車間不足五米。 

實際上,女廁所早已廢棄。車間的女人本來就隻有幾個,是不會去那麽肮髒的地方的。隻有男人們才會去,男人們還能去哪裏呢?男人們已經無所謂了,這不是他們能夠改變的。有幾個人會把飯菜帶到車間來吃,吃完了就到廁所那邊的水龍頭洗碗。也許是發泄心中的壓抑,也許是表達一種抗議,他們一揚手就把剩飯剩菜潑到了洗手池對麵殘破的窗戶上。於是我每次入廁就能看到掛滿飯菜的廁所窗戶,原來的米粒、菜葉發餿,風幹,被風帶走,或者被螞蟻搬走,被耗子享用,接著又會有新的飯菜潑上來。 

對於廠裏的工人來說,洗手的地方有三個:廁所,原材料庫房大門口和工廠大門口旁邊的兩個水龍頭。廁所太髒了,很少有人去。大夥一般都在原材料庫房那邊洗手。原材料庫房就在我們車間斜對麵,相距十米左右,稍微靠北一些,已經跟北邊的圍牆相接了。    

  考勤      

我們早晨7點半上班,中午11點半吃飯,稍稍休息一下,通常12點10分開工,直到下午5點整下班。如果你每個月的休息時間超過兩天,就會被扣掉全勤獎。全勤獎隻有30塊錢,卻差不多是大夥一天的工資。
如果擱在以前,比如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廠的工人可以個個當勞動模範。就是在“五一”時,我們也很光榮地堅守在工作崗位上,隻休息一天。  

每天考勤的是一個30多歲的胖女人,後來我才知道,她還兼著廚師的工作,專門給老板和其他管理人員做飯。我離廠前找她要我的考勤記錄,她正好在辦公樓一樓的廚房裏燒菜。  

每天早上9點左右,她會握著一個花名冊,來車間裏看看,在上麵打叉或者畫勾。下午考勤的時間是4點半左右。還好,工廠的考勤並不是很嚴格,不打卡上班,也沒有攝像頭一類的監視設備。如果遲到幾分鍾十幾分鍾,跟主任說一聲就好了。大夥基本上不會遲到,畢竟是工作,得有個樣子。恰好這段時間活不多,有一兩個人幹脆下午就不來上班。不上班隻是少拿一點工資,沒有其他罰款。這麽一點工資如果再罰款,我想會有人徹底不來上班的。  

勞動法是政府向人民頒布的,可要來踐行的卻是老板。勞動法在我們廠就像美麗絕倫的仙女,在天上,可望而不可即。車間大門上貼著三月份的考勤表,竟然有近10個人上了31天班。如果一個月是60天,大概也會有人工作60天。這一切看起來都是自願的,不幹可以走人,比如像我。事實上,比我們廠上班時間更長、工作環境更差、工資更少的工廠還有。  

這樣比較我們多少應該知足,俗話說知足者常樂。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一切都是應該的,合理的。雖然《勞動法》規定了許多,可這些條款離我們從來都很遠。我們依舊合理地加班,合理地在工廠度過一天又一天。就像那些在這個工廠待了20年的老師傅,他們和那些舊機器一樣顯得灰暗。機器可以重新購買,而他們的青春一去不返了。    

  逃離者      

在那個工廠,我也有幸運的遭遇。比如,正好在上班的第二周趕上廠子免費旅遊。雖然是短線一日遊,雖然去的景點也沒有讓人盡興,但這實在是一件令人興奮歡快的事情,可以暫時告別機器與山水相親,算是一種優待了。也許一年,或許兩年裏隻有這麽一次,但正好被我趕上了,怎能不說是一種幸運呢?

在車間,工友們都不錯。工作中我有什麽不懂的問別人,一般都會得到及時的幫助解決,很友好的。比如幹活要用到某種工具,車間隻有一兩個人擁有,我並不知道誰有,旁邊的老師傅會問張三找李四幫我借到手為止。他是湖南來的打工者,有近20年的工作經驗,技術很好。他對我說,大家都是出門打工的,能幫就幫,一個人在外麵混很不容易。  

我離開廠子的那天,找到他,我說要走了,敬他一支煙。他幫我分析了本地(這是個縣級市,位於上海和杭州之間,走出過像金庸大俠等一批擁有深遠影響的名人)有哪些機械廠,哪些還可以,可以去,哪些不能去。要我多學技術。他說:你年輕,會找到好工作的。  

我去找老板,說我不幹了,我打心眼裏不想幹了。我不能忍受在如此肮髒的車間裏工作。當然我沒有對老板說這一點,我對他說在他的工廠裏上班,一個月比以前的廠子上班時間長了近一周(40小時),工資卻比以前少了300塊錢上下(我以前在內地一家大型國企上班,效益好時我們工人每月可以拿到1500塊以上,還有各種福利,休假),而且沒有任何福利,差距太大。我得掙錢,娶老婆,養活老婆。我說得很客觀。  

老板想留下我,說要給我加工資,分階段加,第一階段是半年內月薪加到近1000塊,半年後1100塊,以後再慢慢加。  

我沒想到老板會給這麽低的工資,有些哭笑不得,再怎麽說我也屬於技術工人,這個工資找沒有任何技術的普通工人還說得過去。況且工廠不管吃住,我要租房子,要吃飯,還有其他花銷,攢不了幾個錢。以前的工廠雖然工資也隻有1000多一點,可內地的消費很低,青菜五毛錢三把,土豆一塊錢兩三斤,在這裏一塊多錢才買一兩把青菜兩三個很小的土豆,幾乎沒有一斤一塊錢以下的蔬菜。房價更是高得超乎想象,最少要四五千塊一個平方米。或者這樣說,在內地是低收入低消費,而在經濟發達的南方(最突出表現是有無數多的幾乎每天都在生產的工廠、無數多的私家車和豪華的別墅、豪華的酒店),給我的感受卻是低收入高消費!普通人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而已!  

我堅持要走,老板再次挽留,說要給我解決宿舍問題。車間主任帶我去看了所謂的宿舍。房子在裝配車間的二樓,就是我在前麵提到的車間唯一的廁所上麵。上麵有四間小房子和一個廁所,房子都很小,看樣子是以前的辦公室。在一間房子的門框上留著一塊黨委辦的牌子,另外一間則歪歪斜斜地掛著工會的牌子。主任隨手推開一扇門,讓我看看怎麽樣。房間裏麵隻有一張雙層的沒有鋪板的鐵架子床,窗戶沒有一塊玻璃,地上是一張張發黃的廢報紙,一塊塊灰暗的碎玻璃,和一粒粒鐵黑的老鼠屎,還有一雙被丟棄的皮鞋,除此空無一物。  

主任說要住的話幫我搞床板。我說再看看,考慮好了去找他。主任走後我到其他的房子都看了一下,破門爛窗,蛛網盤錯,塵埃堆積,我不知道這房子有多少年沒有住人了,感覺很陰森。更主要的是白天待在機器轟鳴的工廠,到了夜晚還一個人留在這仿佛古堡一樣幽暗的地方,我感覺自己會徹底被整個工廠或者說被機器吞噬。我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這種壓抑,隻能走人。  

我沒有去找主任,直接找老板說我還是不想幹。老板見我執意要走,他留不住,隻能讓我走。我去結賬,他讓會計給我算賬,卻比當初他答應我的工資少了100塊錢。扣除了午餐補助和全勤獎等其他工資項目,正好少了一百。我去找老板時,他不在辦公室,別人說出差去了。於是我去找他爹——大老板。大老板有三家工廠,也有三個兒子,正好每個兒子管理一個工廠。  

大老板還不錯,在我據理力爭下,他在工資單上簽了字,我才算拿到了足額的工資。拿到錢我暗自狂喜,趕緊存起來。我還要找工作的,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這年頭,缺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缺錢。沒有錢,一個人怎麽活在城裏?!我身上的錢隻夠維持兩個月的最低生活,當初進這個廠子,就是因為我的錢快用完了,別無選擇,隻有先就業解決溫飽,再慢慢找好一點的單位。不然會餓死的。  

關於江南的這家私人工廠,我隻是盡量客觀地記錄它的現狀。作為一個普通的打工者,我不可能改變什麽,評論一家工廠的好壞也是徒勞的。


[讀稿人語(莫小米)]

如果你讀完這篇文章,吃驚地皺起了眉頭:這是真的嗎?竟然有這樣的工廠?那麽你是幸運的。你也許順利地上完了高中、大學,順利地找到了一份體麵的工作,此刻你正穿著西裝,坐在氣派的、明亮的寫字樓裏,電腦桌邊上是一盆高大的綠色植物,你還在抱怨食堂菜肴“像豬食”,抱怨中央空調導致空氣渾濁……  

如果你讀完這篇文章,滿不在乎地一撇嘴: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工廠不就是這樣子的嗎?“開動了機器轟隆隆地響”,1000多工資不算少了,食堂裏還有大排呢,免費宿舍比建築工人的臨時工棚要好吧?還有失業的呢。那麽你至少比無奇的日子要好過一些,因為你習慣了,認命了,對如此的境遇熟視無睹了……但我更欣賞講述者無奇的生活態度,不能忍受,才會改變,包括環境與個人的命運。  

我們每天瀏覽無數的文字,但我們很少能看見這樣的記載,因為,習慣於舞文弄墨的人很難蒞臨這樣的環境,而身處其間的人,又很難用文字將它如此精確地表達出來。感謝講述者,他讓社會各個層麵的人士至少在這一刻獲得溝通。  

前些日子央視播出的《大國崛起》以其豐富的資料講述了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在大國崛起的進程中,幾乎總要伴隨著那樣的階段:比如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匹茲堡,曾經是美國的鋼鐵之城。但很長一段時期,匹茲堡的繁榮是通過空氣中灰塵的濃度來衡量的。當時的美國成為工業化國家中工傷致死率最高的國家。工人們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12到16小時,每天的工錢隻有兩美元。最小的童工隻有4歲……  

我並無意拿我們的現狀與此相比較,引用這個例子隻是為了:一,我們是“大國”,這是毫無疑義的;二,我們正在“崛起”之中,這,應該也是毫無疑義的。應該堅信,我們會好起來的。


(轉自杭州日報2007年1月11日第2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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