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井巷18號（二）：哥哥的小伎倆

我們家三兄妹，姐姐比我大三歲，哥哥比我大五歲。老二難當，上與哥哥隻差兩歲，哥哥要讓妹妹，也要先讓最小的妹妹；下與妹妹差三歲，但自己也是小孩子，免不了爭爭搶搶，打打鬧鬧的。還是哥哥比較好當。可要當個讓妹妹們心服口服的哥哥，還是不容易，有時得使些個小伎倆，讓妹妹們覺得哥哥實在了不起。

哥哥有一個拿手的伎倆，當初曾經把我們兩姐妹唬得驚頭怪腦的。那是住在柳翠井巷的時候。我們那兒把院子稱做“牆門”，把小孩子稱做“小伢兒”。我們居住的牆門裏，小伢兒有八九個，再加上左右隔壁牆門的伢兒，那就成群結隊了。小伢兒們自動地按照年齡和性別軋淘（結伴、紮堆）玩耍，哥哥自然有一幫一般大的男伢兒在一起玩，我們女伢兒也有女伢兒的淘伴。一般來說大伢兒都很排斥比自己小的伢兒，嫌幼稚、嫌麻煩；男伢兒更不願意與女伢兒在一起玩，怕被同伴捉狹。所以我們姐妹的淘伴很少有與哥哥的淘伴軋到一塊去的。

可是有一回，哥哥的一個死黨來我們家玩。他倆嘀嘀咕咕一陣子後，他竟然主動地要求跟我們姐妹一道搞搞兒(玩)。

“搞啥西(什麽)？”

他神秘兮兮地說: “變-戲-法兒！”

變戲法兒？格倒是滿發靨（很好玩）的。兩姐妹來了勁：啥個戲法？介格套（怎麽）變？

他閉口不談，隻是開始對我們姐妹倆發號施令：

XX（姐姐的名字），你到廚房拿4個碗盞來！當心點兒，表（不要）敲碎！ XX（我的名字），你到我蘿兒（盒子）裏拿一顆彈子。快點兒，表亂翻！

我們雖然有點不情願去拿東西，但因為哥哥這麽難得要給我們變戲法，就還是遵命取東西。

一會兒，他要的東西都拿來了，他提高嗓門，煞有介事地說：喏，你們把4個碗盞闔撲（倒放），把這顆彈子隨便放到哪隻碗盞下麵，我都猜得出來。不相信？不相信就試試看！我眼睛蒙牢，不看你們，你們放好再叫我。

姐姐和我半信半疑，就把彈子放到其中一隻碗下，叫他猜，他真當一下子就把我們放彈子的碗揭開了。再試，又中；再試，還是中。我們說，不對不對，你肯定偷看，你表拉疙瘩（不要在這裏），你到樓下去，我們放好你再上來！如此這般又試幾次，他還是次次猜中。哥哥那位死黨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動靜，除了在我們放好彈子後跟我們一起叫哥哥來猜。這時他眼紅手癢，躍躍欲試的樣子。哥哥就說：好，你也來試試！ 死黨上場，三猜一中。他很不滿地白了哥哥一眼，哥哥卻跟他眨一隻眼睛。 我們越發佩服哥哥了，但是又隱隱約約地覺得裏麵有詐，隻是一時無法識破。姐姐說，我們再加兩隻碗，看你猜不猜得出！哥哥說，隻管拿來！果然，6個碗也難不倒他。他很得意：你們要不要試試8個碗、10個碗？我們已經沒有興趣增加碗數，而是纏著他討秘訣。哥哥卻一邊說著“你們學不會的！”一邊與死黨一起，一溜煙地跑了。

這個遊戲讓我們對哥哥一時間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跑掉後，我和姐姐兩個人自己也玩起了同樣的遊戲，卻無論如何做不到像哥哥那樣次次猜中。有限的幾次猜中，我們知道那是碰巧，是瞎貓撞死鼠。 哥哥究竟有什麽秘訣呢？那個時候，我姐八歲，我五歲，真是小得可以，也傻得可以，這樣的雕蟲小技，都沒有看出破綻, 硬是被十歲的哥哥和他的同夥唬得服服貼貼的。那個遊戲之後的幾天裏，哥哥被我們姐妹兩個纏得焦頭爛額。被逼無奈，終於告訴了我們遊戲的秘訣。記得當時兩個女伢兒就笑倒在床上爬不起來了。

這個遊戲印象如此地深刻，以致於很多年之後，在一次年三十大家庭聚會時，我們用它來唬同樣是兩個五歲、一個八歲的三個男孩子。哪知道，隻玩到第3遍，就被他們拆穿西洋鏡！ 魯迅先生筆下那個“九斤老太”說什麽“一代不如一代”的話，實是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