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史研究中,“死傷”然固是一個衡量戰果的標準。但將死,傷兩者混為一談時,很容易成為一個被利用虛報戰功的政治詞匯。特別是在敵我兩國對立的戰爭進行之中,敵我之間還存在著鼓舞,或欺騙國民的宣傳戰。在此文筆的戰鬥中,與數據的闊水同時,“死傷“,”斃傷”,“殲滅”,“消滅”也是常用的語匯。
麵對大眾的媒體,如報刊,通訊,文藝作品等,多喜歡采“死傷”的概念來擴大戰果,鼓舞士氣。一方麵對作戰擔當者(軍人)來說,這不嚴謹的語匯,並沒有除宣傳,報功以外的太大軍事意義,反而多是負麵影響。因為其語匯並不能準確掌握,表達戰力麵的情報。死就是死,傷就是傷,死亡等於有生力量的減員,而負傷,特別是輕傷有很大複活,再出現於戰場的可能。
所以對嚴謹的軍事家來說,更願意掌握的情報是死亡數據。日軍方麵,隻要有可能,作戰擔當者都要求作戰部隊提供敵方死亡數據。不允許以“死傷”概括戰果。戰鬥詳報等多見的“敵遺屍體某某具”的記錄方法,就是軍上級作戰擔當者的要求。所以戰鬥後隻要有時間餘裕,日軍一般都要清點“敵遺棄屍體數”,有時候還會出現以第三者(憲兵)專門清點的現象。所以此時的數字是比較可信的,但切不要忘記的是,裏麵會摻雜大量被卷入戰鬥的平民,或作為密探,逃兵而屠殺的民間人,如1938年3月18日,滕縣戰鬥後記錄的3100具遺屍。
比起國內,日軍處理“死亡”的做法也是很嚴謹的。從統計,收屍,到確認,核對,要出示種種證明。最終的死亡證明要複製10-15部,向各級單位提出,所以死者家屬,市町村,縣,厚生省,護國神社,靖國神社等都應有保管。對己方的死亡統計,可以說十分精確。戰後70餘年,至今戰爭中在大陸死亡的幾乎每一個軍人(約40萬),都能查出姓名,軍階,死亡日期,地點,死因,籍貫,所屬等情報。不僅是軍事家嚴謹,更重要的是其記錄有國家行政麵的需要。戰前的日本,雖然是天皇製專治國家,同時也是近代的法製社會。雖然很多處近乎於裝潢。1927年的征兵法,就是其中一例。
按此法律,征兵是一種國民(男子)必須盡的義務。任何人都不能違背。服役期間從20-38歲。軍人從法律麵講,並不是為國貢獻,而是被國家(強製)征用的服役者,地位等於國家公務員。若服役期間死亡,負傷,國家有負有賠償義務。其賠償的依據,就是嚴密的軍人人事檔案(現在厚生省保管著明治以來的3400萬件軍人檔案)。死傷記錄,就是其中一種。軍人死亡後,戰前有“一次賜金”,軍功(金鵄勲章)年金,戰後有遺族年金(死亡者遺孀),軍人恩給(舊軍人本人)。不管戰爭的性質如何,對戰死者支付賠償,是法律國家的義務。所以,此賠償金到和平時代仍在繼續,一直要支付到遺族本人死亡,舊軍人本人死亡。為此,在各縣,軍人檔案一般都由發放遺族年金的部局(年金福祉課)保管。
國軍和共產黨軍隊,對自己的死亡也有記錄,最近也公布了一部,但並不嚴謹,最大原因考慮是沒有征兵法律,經常出現招兵買馬,抓壯丁,或組織義勇軍,誌願軍打仗的現象。抗日戰爭中八路軍,基本上屬於誌願軍部隊。擴展的十分迅速,到處招兵買馬,有時幾個月就能擴大一倍。115師楊成武的獨立團,僅僅幾個月就成為獨立師。當然對這種在宣傳,群眾工作中參軍,打起仗就跑散的一般軍人,不會有嚴密的人事管理了製度。現在公布的八路軍人事檔案,作戰記錄等,若一看就能明白,留下的多數是黨員,紅軍戰士,幹部等骨幹的人事記錄。也僅僅是一少部分。鮮有普通士兵的記錄。這樣的話,作戰中,戰後很難準確掌握己方的死亡人數。
戰史研究的過程中,筆者積累了多數戰例,發現了一個普遍性規則,即現在共產黨國家所掌握的“殲敵”戰果,數據。實際上利用的都是對外公布,宣傳用數字。對國民黨軍委會的報功的數字(國共合作期間)。不僅存在大量虛報(如陽明堡),報告方法也是將死亡,負傷混為一談。稱死傷,斃傷,殲滅,消滅。殲滅和消滅,從本來的語義講是擊斃之意,但多年在宣傳中濫用的結果,現在已變成了“死傷”的代詞。其中多少是死,多少是傷,並不明確。此為現在抗戰史記錄中的一個特征,可以說是用語,詞匯的政治化,宣傳化的結果。因為宣傳,連文字語匯的字意都被改變。
不否認,戰爭中,宣傳也是一種作戰方法,很有必有。所以利用死傷,殲滅,消滅的用語,將戰果擴大幾倍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現象。特別是善於搞宣傳的共產黨。所有的戰果都有最低5倍以上的闊水。現在的平型關大捷,闊水不到五倍,可以說是筆者至今研究中的最誠實的一例。因為在文革後,怕經不住史料檢證,已經將殲敵3000,修改成了1000。降低了闊水餘地。在戰爭中,這屬於一種抗戰策略,但戰後,需要寫曆史,記錄曆史事實的時候,這種宣傳內容就成為了一個學問麵的,科學麵的障礙。又由於在國內寫曆史,審查曆史的最高組織是黨(中央宣傳部),不是學者,利用的又是戰前的宣傳材料,主要目的是利用曆史進行愛國教育,所以導致了黨的抗戰史記錄,和學問的戰史研究結果間出現大差。學問跳不出政治領域,從來的主張,數據經不起科學方法的檢驗,不能進行國際研究麵的接軌。使抗戰的曆史失去了學問的普遍性,成為了一個民族國家內的天方夜譚。
筆者認為今後戰史研究的最大問題,就是有必要將宣傳與曆史分開。把教育和曆史研究分開。創造一個學問自由研究的場所。把抗戰史從記錄行為,戰果,功績,民族感情的方法中解放出來。認清橫店精神,隻是一種政治,國家對立的繼續,並不是在研究,記錄曆史。要注重事實,檔案,資料,進行國際接軌。要利用,參考敵方的檔案史料。當然用語麵也要有根本的改變,死就是死,傷就是傷,日軍就是日軍,偽軍就是偽軍,民夫就是民夫,決不能混為一談。
由於日方具有嚴謹的死亡統計,所以筆者更建議在戰史研究中注重對“死亡”的研究。利用現存嚴謹的死亡檔案記錄進行戰果研究。各自國家要研究自己的死亡損失。自己的損害,既是對方的戰果。隻有這樣才能使戰史研究從民族的神話中解放出來,進入一個新的,科學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