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屈指算來,在這個持續護理中心(Continuing Care Centre ),我工作已快8年.
這所持續護理中心的規模是我們這個城市最大的,它的前身是一所有100 多年曆史的綜合性醫院,我進去工作4年後更名為持續護理中心。它有17個病區和一個透析中心,其中包括一個臨終病區(palliative care), 一個亞急症病區(subacute care), 一個精神病區(mental care), 一個老年癡呆病區和一個內分泌病區,剩下的都是普通的持續護理病區。
來護理中心的人都要經過醫生及其他專業人士的評估,達到標準,才能入住,我們不叫他們patients,他們被稱為residents. 來到這裏的人未來隻有一個去處:墳墓。在這裏沒有生,每天上演的都是死的故事。
Mary 是一位92歲的白人女士,和藹可親,非常優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無論清醒還是糊塗,接受護理後永遠要說的是 “Thank you, my sweetheart.” 晚上吃完最後一遍藥後,對我說的永遠是 ” Life is short, my sweetheart. Don’t work too hard.” 休息4天後我回來上班,發現她的床上躺著另外一個老年女士,我知道她已去了一個叫著天堂的地方。據同事講,根據Mary 的遺囑,她的遺體被捐至大學醫學院,用於醫學研究。
Tran是一個70年代末從越南偷渡來的華人後代,來加拿大時他才16,17歲的樣子,辛苦工作6年後,擔保全家來到了加拿大,半年後的下班途中發生嚴重車禍,大腦,脊髓受損,一下子從一個翩翩青年變成了一個需要長期護理的半死不活的殘疾人。我看到他時,他的父母都還健在,父親每天早上就來到病房,母親晚飯前來病房,兩人一左一右陪伴在床旁,然後晚上9點鍾左右一起由女兒或者小兒子接回家裏,每天如此,風雨無阻。30多年過去了,父親已於去年去世,母親依舊每日來到病房,隻是杵著的拐,彎著的背讓她一天比一天變得矮小。我時常想,如果他們不來到加拿大會怎麽樣?會在戰亂中死去?會過的比現在更好?生活沒有如果,Tran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哥哥是唐人街的廚師,現已退休,一輩子沒結婚;妹妹打點零工,快50歲了,也是單身,弟弟前幾年從越南娶來了一位年輕的姑娘,已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會走路後,常常和她爸爸來病房看望Tran。看到這一家人,我常常會想到張藝謀的電影《活著》。
我第一次看到Ken時,他看起來80歲左右,坐在輪椅裏,但可以自由出入房間和飯廳等地,每天吃飯時,他就來到飯廳,取走他的一份食物,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吃完後送回空盤。聽資曆長的同事說,Ken無兒無女,Public Guardian 監管他的醫療和財務事務。日複一日的護理中,同事們對Ken 有了一份不一樣的同情。再次中風後他隻能躺在床上,進食也隻能靠胃管,還時常發脾氣和有過激行為,心情好的時候會拉起護士的手輕吻。去年年底,Ken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無神,這天我上早班,胃管進食結束後,我過去準備給他衝洗胃管,喂水,發現Ken的呼吸變得很淺,且有點費力,我馬上給他查體,氧飽和度隻有70%,我立即給他上氧氣,報告 manager,通知醫生,聯係Public Guardian. 休息兩天後再上班,同事告知,Ken已走,兒子來科室搬走了Ken 房間的所有東西。自此,我們才得知Ken有7個兒女。聽說Ken的兒子打電話給我們manager 的時候,我們manager 驚得張大嘴巴,半天才問道: “Where have you been these ye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