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大約6個月前我不可置信的在手機上飛快地買下了價格不菲的門票，了卻了我十幾年的心願：去聽Andrea Bocelli的現場演唱會。
說起來，我總是和Andrea Bocelli 的演唱會擦肩而過。他2003年第一次到上海巡演正是我遠赴重洋來美國念書，記得我拿到美國簽證，預訂了機票沒多久就得知他要在年底來上海演出，如果說當時心底有小小的遺憾錯過他的演唱會，我怎麽都想不到這樣的情形會在未來十幾年裏重複上演。
2006年，去Las Vegas 度假，到了才發現 Andrea Bocelli 剛走。
2012年，US Winter tour, Andrea Bocelli 首次到Houston 巡演，我在滑雪度假。
2015年，剛剛搬到加州，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有心思找找演唱會，發現自己已經華麗麗的錯過了Andrea Bocelli 和 Adele.
就這樣，秋月春風等閑度。眼睜睜看著Andrea Bocelli 從一個在舞台上意氣風發的壯年男子到有些步履蹣跚的耄耋之年，我終究是和他無緣。不甘心，把Andrea Bocelli 2011年在Central Park的演唱會反反複複看了3遍，百聽不厭。
如今，我終於有機會親臨現場，親耳聆聽被上帝親吻過的嗓音。Celion Dion 曾說過，如果上帝會歌唱，他應該聽上去像Andrea Bocelli的歌聲一樣美妙。不少媒體更是把他譽為世界上最優美動聽的聲音，沒有之一。確實如此，再荒謬的讚美用在Bocelli的嗓音上都不為過，誰不是融化在他渾厚，有質感和穿透力的磁性歌聲裏？其實，來之前我有些小小的擔心，但凡期望過高的時候，等待你的往往是失望。畢竟他已經上了年紀，身形消瘦，讓人懷疑他有病在身，男高音可是體力活。事實證明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舞台上雖然有舊金山交響樂團的伴奏和伴唱，Andrea一開口整個容納成千上萬人的音樂廳就隻有一個聲音，一個天使般的天籟之音，高亢而嘹亮，中氣十足，氣勢磅礴，純淨的猶如金子一般，現場的音響效果無與倫比，千百倍於CD或者mp3。
遊走在古典和流行之間，Andrea Bocelli 把古典唱成流行，又把流行唱成經典。Wikipedia 把他定義為歌劇歌手，更多的媒體把他冠名為tenor - 歌劇男高音， 自然而然的把他並列於我們熟悉的三大男高音，Carreras (卡雷拉斯）Pavarotti (帕瓦羅蒂）和 Domingo （多明戈）。不同的是，Bocelli 在全世界擁有比他們更高的知名度，也更受歡迎，在商業上比他們都要成功的多。很多人把 Andrea Bocelli 成功的原因歸功於他天生的好嗓音，仿佛這一切是理所當然，來的很容易。Netflix上有部製作粗糙，演員業餘的紀錄片講述了他的大半生，對於年幼就雙目失明的 Andrea 來說，除了讓他的父母傷透也操碎了心，生活一直是不容易的。為了能夠有一項謀生的技能，Andrea嚐試過很多職業，甚至考慮過做律師。盲人學校的音樂老師很早就發現 Andrea 能演唱，一直鼓勵他上台表演，可是在歌劇的發源地意大利，一個沒有受過音樂專業訓練的盲人，要想真正在音樂屆立足，得到認可，談何容易？很長一段時間，Andrea 都隻能在鋼琴酒吧駐唱，順便養成了喝酒，熬夜的壞習慣，直到有人推薦他找到聲樂上的指導老師，給了他一生的寶貴建議，才把他的聲音打造成真正能唱歌劇的男高音。當然這一切都離不開他強大的決心和堅持，遵循老師的教導，他戒煙戒酒，甚至為了保護自己的嗓音除了練聲唱歌之外不說話，噤聲。當時，他新婚燕爾，沒有正式工作，沒有演唱合約，還要在家裏和妻子禁語。時間長了，壓力可想而知，就連妻子也開始冷嘲熱諷：又沒有人請你唱歌，憋著不說話，裝給誰看？用 Andrea Bocelli 自己的話來說，“Destiney has a lot to do with it, but so do you. You have to preserve，you have to insist.” 正是他的高度自律成就了他日後持久的歌唱事業，放眼流行樂壇，多少天王天後曾經不可一世，紅極一時，從 Michael Jackson， Whitney Houston，到王菲，真正能做到幾十年如一日在演唱功力上做歌壇常青樹的屈指可數，恐怕隻有 Celion Dion 能和 Andrea Bocelli 比肩了。
當晚的演唱會分為兩部分，上半場由熱鬧的歡樂頌開場，然後是經典的茶花女祝酒歌，接著是普契尼 （Puccini）選段，更多的普契尼。非常明顯的上半場是以歌劇曲目居多，當然有出色的女高音伴唱。中場休息後，下半場就偏流行了，女聲伴唱也換人。說2位是女聲伴唱真是冤枉，她們各自都擁有黃鶯般美妙的嗓音，獨唱都綽綽有餘，毫不遜色。能跟 Andrea Bocelli 同台對唱的都不是等閑之輩，曲終，都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演唱會的舞台燈光設計也是精彩絕倫的，耳朵在享受的同時眼睛也沒閑著。色彩繽紛的三維立體效果帶來美輪美奐的舞台效果，所謂天堂應該也不過如此。下半場的偏流行曲目明顯要受現場觀眾的歡迎更多一些，周圍總有人在跟唱不說，每首曲畢，現場掌聲雷動，尖叫不斷，我就算啞了嗓子也要跟著喊一喊。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就在我翻看手機裏的相片，回味前一晚演唱會的點滴細節時， 一個名叫Joshua Kosman 的樂評人在 San Francisco Chronicle 上刊登了一篇尖酸刻薄的評論文章，赫然把媚俗 （Kitsch ）列在標題裏。通篇對 Andrea Bocelli 因為唱一些通俗流行歌曲而在全世界吸粉無數而大做文章，從他舉行演唱會的場地不夠高雅；到每次Andrea都邀請不同的年輕女歌手同台演出，還會彼此親吻臉頰（無知的美國人對歐洲的基本禮節沒有概念），卻對Domingo （多明戈）被指控性騷擾隻字不提，要知道，Andrea 是唯一公開站出來為Domingo因此被歌劇院取消演出而進行辯護的人；再到他沒有受過專業歌劇音樂培訓的貶低，字裏行間隱約透露著對於Andrea Bocelli 如日中天的人氣酸溜溜的羨慕嫉妒恨。然而他在文章最後不得不承認，Andrea Bocelli 是他們中最成功的一個。我隻能感歎，樹大招風，越是成功的人越容易招到苛刻的批評和質疑。幸好，對於看不見的Andrea Bocelli 來說，他永遠不會主動讀到這篇文章，就好像他永遠不會看到滿場的觀眾在演唱會接近尾聲的時候主動起立致敬，他也永遠不會看見像我這樣的觀眾會因為聽他唱歌而濕潤了眼眶。幸好，他隻聽得見全場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經久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