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係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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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和童年: (1)外婆家,三姨媽家和我夭折的提前上學

(2020-12-09 03:55:15) 下一個

故鄉和童年

無係之舟,2020。11。31

   故鄉是人心裏永恒定了格的畫卷,離得越遠,看得更清。童年時代的歡樂是簡單的,痛苦是短暫的,喜怒哀樂可以很輕易地轉換,無憂無慮,大腦清純得象一塊可以隨心隨意充填的儲存卡。

   這裏先說的幾句口水話,至此文之前,我也不知為什麽,我很少想起往事,包括2017年父母相繼去世,銘心悲痛之餘,也隻想起與他們相關的一些事情。我還是很少去想自己的童年,小學,中學,文革插隊以及成年後的大學,甚至也沒有願望去過問家裏的往事。

   也許是成年人的生活太滿,也許是當今幾十年的世界變的更加五彩繽紛,腦子裏沒有太多的空間把往事提取出來回味?也許是工作是總在公司的計劃內轉圈,而退休後總在規劃一年又一年的旅行,腦子裏滿是做不完的“功課”:旅行,攝影,寫作,觀察外孫成長曆程。。。沒有時間去想過去?

也許自己曆來後知後覺,遲鈍,就是退休之後也沒有跟上同學回憶的潮流。。。某雜誌要我們這代人經曆的故事,我被邀寄一篇稿,總結了自己這些年工作和生活的事,題目為“講課和做飯”結果以沒有反映這代人的“悲劇命運”而不用。我曾在本博客2019。11份發表了這篇“總結”,得到大家的好評和厚愛,我也並沒有認真地明白我們這一代為什麽一定要寫“悲劇”,盡管我們這代人的確是這個時代統治者意想天開的犧牲品。

   自己終究還是跟上了這代人回憶的潮流,也許是新冠疫情催生了全世界巨變!一張張的旅行計劃,一個個的路線設計都至今是紙上談兵,地球又被切割成了各自為政的村落,相互之間關起的門來時是很快的一瞬間,沒有過多的權衡和考量,但要重新開啟時,是那麽沉重,那麽漫長,那麽沒有希望。。。等待在這些未來大門開啟時,大腦不經意中敞開了記憶的大門。。這是才發現原來那些那麽鮮活的往事就一直在腦子裏麵,讓我感動,讓我高興,讓我流淚。。實際上,這些往事的餘溫一直伴隨自己,從沒離開。

(1)外婆家,三姨媽家和我夭折的提前上學

     我出生在西昌,四歲多就開始和外婆一起生活,父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長大點後才知道媽媽在當時西康省的首府雅安,爸爸在北京,後來媽媽也到了北京)。外婆家有一個很大的農村宅院。雖然宅院已經不再屬於外婆本人(這放在另一文“外婆的愛”中講),絕大部分都分給了外婆原來的長工和佃戶。留給她有一間廂房,她和大舅母,二舅母兩家人住在一起,和大舅母一家公用一個很大的廚房,另外還有一個屬於這個家族的青磚碉樓,曾是以前用來對付周圍來搶劫的土匪,而此時是用來存儲每年的稻穀和雜物;這個大院的後邊是一個很大的菜園,除了種一大家人的一年的菜地,還有幾棵成年的果樹:我能記憶的有我愛吃的核桃,板栗(栗子),枇杷。很可惜,在1952年的大地震(我第一次感到大自然的神威!)中這幾棵樹都被連根掀起,幸虧是在果實基本成熟時節,記得這是我最有趣歡樂的時光之一。我和村裏孩子們都在倒下的大樹下大吃這些果實,青核桃的外皮把我們的衣服,手,臉染成了綠黑色,好多天都沒有退去,栗子外殼把手都紮破了,我們都顧不得。。現在回想,那時的孩子太缺乏零食了!

    整個大院非常大,大門對於我那個年歲是更是巨大而莊重,木質的大門我小時要仰望才見頂端,而門前的河流對於四歲的我也是很寬的,河邊是兩大排高大的麻櫟樹,春節期間高大的樹上拴上牛皮繩,就是全村人打秋千的好地方。河的對岸是一個打穀麥,曬糧食的場地,在收獲時節,也是孩子們玩耍的好地方。打穀場的那邊就是廣闊的稻田,似乎和天邊的山脈相連。河上的那道石橋在當地突發洪水時會瞬時被淹沒,對孩子是很危險的,我的兩個小姨媽都是在童年就是被洪水衝走的。

     外婆那時六十多歲了,雖然是小腳,她和村裏人們一樣,一天到晚都在忙碌什麽。母親剛剛離開家的日子,我非常想她,常常一個人跑到河邊去看遠處,總想像母親會突然出現在遠處的田間路上。。。每次被從河邊叫回,外婆都要告訴我不能一個人跑出去,可能碰上野狗,野獸,河水上漲。。。院裏和村裏那時似乎又沒有年齡不相上下的孩子,母親來信和外婆商量早點送我上學,很快外婆和我就搬到縣城裏的三姨媽家裏。同樣,三姨媽在縣城的家產已經不再屬於她而被收為公有了,我和外婆隻能住在一個堆積舊家具的閣樓上,狹窄的木樓梯一踩就發出有節奏的很大響聲,我們住的空間很大,但隻有一個幾個方格框框窗戶和幾塊亮瓦(玻璃材料的瓦片,在當時是很貴重的建築材料),因此這裏除了睡覺,白天我和外婆是不可能在這間屋裏做任何事的。

     三姨媽曾有的家產是一座比外婆家更大的宅院,內含有三個獨立的宅院,每個宅院都是完整一套的天井,三進式各類二層樓房和廳堂,這裏當時住了許多人家。在最大的公共院落中,是一個很深的水井,幾快深米色的花石頭砌成整潔的圓形井口,周圍是青石板鋪地,人們在這裏洗衣,洗菜,聊天,井口不大,但據說還掉下過小孩,費了很多周折才救起來。我被外婆和三姨媽千囑咐萬叮嚀,不能到處跑,不能爬井台。這個大院的後麵也是一個大菜園,但沒有什麽大樹,而隻是各式各樣的應時蔬菜,我並不知道這個菜園是否依然屬於三姨媽,但我和外婆是不用買菜,天天到菜園內采一些就可以了。

     五歲多的我被報名到三姨媽家菜園後麵一條街上的一所小學,似乎是一個舊的祠堂,高高的白灰色台階,通往一個有幾分寂靜和莊重的幾重院落,我連小學的名字也沒有記住。我上學原本可以走跨過菜園的捷徑,隻因菜園和那條街以天然河流分隔開,上麵的一個小橋隻是一根被踏得很破舊的原木,外婆是小腳,而我有太小,外婆就每天繞路把我送到學校的台階前。我大概是個成長在後的孩子,此次進學校完全是懵懵懂懂的,每天上課無所用心,下課也隻是站在一邊看同學,總盼望外婆來接我,回家也不太做作業。。隻喜歡在紙上瞎畫和塗色,而我並不知道那時蠟筆是很貴的。不知怎麽混了兩個多月,此時我母親給我寄來了很小的一盒積木,我象著了迷一樣,從不離手,我瞞著外婆,帶到學校,隻給同學看,不許他們摸。那時有一個現在看來奇怪的“午睡課”,每個人都必須趴在課桌上睡覺好像是半小時,而我每天沒有睡著的時候,都是低頭瞎畫,似乎從沒有被老師發現。這小盒積木給我的樂趣無窮無盡,我毫不厭煩地裝卸,擺或堆各種樣子,格式。。這次終於沒有被一個老師忽略,她要我把積木給她,說要沒收,我趕快收起,說我不再玩了,她說不行,要她保管,等家長來領。我一下就急了,站起來和她搶,她揪住了我的耳朵,問我聽懂她的話沒有,我一下很疼,積木也一下散在地下,大概所有同學都站起來了,我不顧一切地去把積木一塊塊撿起來,突然就跑出了教室,飛快地跑出學校,也沒有回頭看發生了什麽。

     外婆坐在大門口的石墩上,每天她在那裏等著去學校接我的時間。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我就撲在她懷裏大哭起來。。。手裏緊緊地捏著那盒小積木。外婆可能是有點明白了。。當時她什麽也沒問,隻是讓我哭,等我哭過了,象每天放學後一樣,給我一碗香甜可口的油茶湯,還特意加了“饊子”(油炸的細麵絲,要多一分錢),我依然沒有對外婆說實情,她也不問(現在回想起來,非常敬佩外婆那時的智慧,她能那麽尊重一個孩子的自尊心!)。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告訴她,我不去學校了,給她講了前一天發生的事,記得外婆勸解了我,還拿出媽媽的信,說一定要上學讀書等等。。。作為小孩的自己自然根本不會狡辯什麽,我依然就隻是一句話,我不會再回學校了。。。大人總是執拗不過孩子?外婆屈服了,不再提去上學的事。

     上學夭折了,不久我們又回鄉下,我又有了幾乎大半年的自由自在,簡單快樂的鄉村時光,大人們在地頭勞作,我就在田頭,多數幫助照看比我小的孩子,有時就大膽隨意跟在大人之後學著他們做點什麽,得到他們的稱讚,就很得意。。我漸漸似乎也不那麽想媽媽,和外婆一起時光天天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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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西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葡萄樹' 的評論 :

謝謝閱讀,謝謝喜歡,歡迎經常來訪,交流!
葡萄樹 回複 悄悄話 多麽善解人意的外婆! 喜歡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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