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西北有孤忠有感大唐最後之名將張議潮收複河西走廊而賦

【七律】西北有孤忠有感大唐最後之名將張議潮收複河西走廊而賦
半出粼粼月入泉，驚沙鳴鏑訴當年。
蒼山幾度披殘血，大漠何曾識杜鵑。
千裏封疆千裏路，百年歸義百年煙。
西風匹馬蕭蕭去，落日雙旌兩默然。

注解：
1. 頷聯：此兩句描寫張議潮收複河西走廊過程中與吐蕃，回鶻及周邊其他遊牧政權的多次血戰及歸義軍所處的凶險周邊環境和形勢。
2. 頸聯： 指張議潮 收複河西11州，拓地四千裏，得戶百萬，奉大唐為正朔，獻11州圖冊。唐新設歸義軍，以張議潮為首任歸義軍節度使。此後，歸義軍政權經過近兩百年曲折傳承，最後於曹氏歸義軍時亡於西夏李元昊。日本電影《敦煌》講述的就是這段歸義軍的大結局，非常精彩。
3. 尾聯： 感歎 張議潮 為表對大唐忠心，暮年（69歲）入質長安，再未能回到沙州，5年後病逝於長安，一代英雄自此謝幕。雙旌，唐代節度使儀仗。

西北有孤忠——歸義軍及其創建者張議潮
張議潮（799－872），一作張義潮，沙州敦煌（今甘肅敦煌）人，出身沙州豪族，是唐末收複河西走廊，使之重歸大唐版圖的名將和功臣，歸義軍創始人和首任節度使。

安史之亂，唐廷將邊軍大量內調參與平叛，吐蕃乘機吞食河西、隴右之地，致“ 華人百萬皆陷於吐蕃”的慘劇，並切斷了中原與西域之聯係，這也是郭昕等孤軍堅守安西近50年的背景和原因。此後，吐蕃強製當地漢人移風易俗，去漢化，開始了近百年的吐蕃化過程，史載 “形遵辮發，左衽束身”，使當地居民生活發生極大變化。百年後，風俗漸漸胡化，很多地方漢人穿衣服也已經是左衽了。

然河西之地自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兩次率兵大敗匈奴，武帝設酒泉郡、武威郡、敦煌郡、張掖郡以來，漢朝及之後的中原王朝不斷向河西地區大量移民，去胡迎漢，開啟了長達數百年的漢化過程。至唐時，達到了漢文化的巔峰。後雖陷於吐蕃近百年，但當地豪族和百姓仍然是“人心思漢”。史載，當地百姓“見（唐）使者麾蓋，夾（道）觀。至龍支城，耋老千人，拜且泣，問：天子安否？言頃從軍沒於此。今子孫未忍忘唐服，朝廷尚念之乎？”這裏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張議潮所在的沙州（今敦煌）漢風更加濃厚，史載，“ 人物風華，一同內地”。張議潮等還在寺廟中秘密供奉唐玄宗畫像，以示不忘故國。曾有唐使見此畫像，“歎念敦煌雖百年阻漢，沒落西戎，尚敬本朝，餘留帝像。”，不禁淚流滿麵。

這裏特別要提一下張議潮的“少有大誌”。敦煌莫高窟曾出土了一副珍貴書法作品，《封常清謝死表文》，此表是玄宗朝名將封常清寫的臨終表章，目前藏於【法國國家圖書館】，是17歲的張議潮抄寫的，卷末署名為“未年三月二十五日學生張議潮寫”，見下圖。
 

封常清是高仙芝後大唐安西軍的首領，與高仙芝同為安西軍名將。當時他在與安史叛軍的纏鬥中兵敗洛陽，與高仙芝一起退守潼關，宦官邊令誠進讒言，玄宗命令將封常清斬首。封常清在遺表中字字泣血：“臣死之後，望陛下不輕此賊，無忘臣言，則冀社稷複安，逆胡敗覆，臣之所願畢矣。”高仙芝隨後也被處死，兩大名將先後落幕。若二人在，安祿山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是殺不進長安的。這是題外話了。。。

由此可見，張議潮後來乘吐蕃內亂起事，收複故土，毅然歸唐，這一切就都是那麽順理成章，那麽自然了。在曆經多年血戰逐步收複河西各州後，張議潮派使者攜沙、瓜、伊、西、甘、肅、蘭、鄯、河、岷、廓十一州地圖戶籍入朝，唐宣宗遂於沙州置歸義軍，授張議潮為首任歸義軍節度使。後又三年苦戰，收複唯一仍然陷落的涼州 （這是吐蕃勢力最大的一州），使吐蕃勢力被徹底逐出河西、隴右之地，史載“西盡伊吾，東接靈武；得地四千餘裏，戶口百萬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歸”。河隴千裏之故土在失去近百年後，重歸大唐版圖。

晚年張議潮為表對大唐忠心，入朝為質，拜右（一說 左）神武統軍，加司徒，自此留居長安。以兄子張淮深繼歸義軍節度使。又五年張議潮逝世，一代英雄自此落幕。

張議潮有功若此，然其事跡在《舊唐書》、《新唐書》與《資治通鑒》等正史上的記載都是寥寥數筆，且存在較多錯誤，並且沒有一本正史為張議潮立傳 （按太史公的標準他絕對夠單獨立傳的），就像是被曆史遺忘一樣，實在是一種遺憾。

這一切得拜唐末那位寫“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高考落榜生兼私鹽販子所為。唐末大亂使唐廷的史館遭焚，大量的官方史料散失。然而，不幸中的萬幸，後世在敦煌莫高窟內發現大量的文獻典藏，其中有很多對張議潮生平的較為詳細的記載。清末學者羅振玉據此寫成《補唐書張義潮傳》，以補正史之闕，這才有了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張議潮及其領導的歸義軍艱苦卓絕的收複故土的豐功偉業及對大唐的鐵血丹心。

敦煌莫高窟中大量文獻得以保留下來的經過，在日本電影《敦煌》中有詳細的表現。此時歸義軍政權已經曲折地傳到張氏部將曹議金及後人手下，史稱曹氏歸義軍，而且早已不複當年11州之大，僅僅擁瓜州（今酒泉）和沙州兩州。

這裏有必要多說幾句。張議潮當初之所以把節度使的位置傳給自己的侄子，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兒子，是因其侄子張淮深是同張議潮一同起兵一同打拚的元老，立下赫赫戰功，在歸義軍體係內也頗有人望，是張議潮的心腹，左膀右臂，但其子張淮鼎則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同時，唐廷其實對張議潮是不放心的，這才有後來張議潮以69歲高齡入朝為質。當張議潮明白朝廷招他入朝的用意後，也就很配合地把自己的家人都叫到了長安，包括其子。那麽歸義軍節度使的位置就隻有其侄可選了。然而，正是因為這個安排，在張議潮去世後，導致歸義軍迅速陷入巨大的混亂和陰謀中。張淮鼎的繼位按漢文化來說，是所謂的名不正言不順。張議潮在世時，一切還好說，但是，當其去世後，形勢就變得詭譎起來。張議潮的女婿索勳隨後發動政變，殺張淮深全家，擁立張淮鼎為歸義軍節度使。兩年後，張淮鼎去世，索勳自立為節度使，這又引發了新一輪的混亂和自相殘殺，最後索勳被殺，張淮鼎的兒子張承奉上位，在唐亡後，因不滿朱溫，遂獨立建國，稱“白衣天子”，國號“西漢金山國”。

由於不斷的內訌及與回鶻的連年征戰，此時的歸義軍政權已經大不如前，僅剩瓜州和沙州。張承奉去世後，在回鶻勢力的幹預下，歸義軍政權和平交接到了當時權臣曹議金手上（這算是一個奇跡了！）。這種在中國曆史上頻繁上演的令人眼花繚亂的血雨腥風是不是很熟悉啊？所以繼承人的選擇真的是要慎之又慎。。。

曹氏歸義軍一改張承奉獨立建國的策略，回歸歸義軍之稱號，奉五代時期的中原王朝以及後來的北宋為正朔，但最後還是亡於剛剛興起的黨項人建立的強大的西夏，盡管他們緊緊地抱住北宋這個他們自認為的大腿。在整個過程中，北宋是沒有幫一點忙，就在邊上看著。在西夏李元昊大兵壓境的強大攻勢下，曹氏後人選擇了投降。

敦煌城破前後，很多僧侶官員和百姓沒有想著趕緊逃命，反而是搶運那些珍貴的文物、文獻和典籍到莫高窟，很多人因此付出了生命，令人動容。這些在《敦煌》這部電影中都有詳細的表現。這是一部相當精彩的電影 （我一直感到遺憾的是國內至今從未拍出過類似的影視作品），當年在下曾連看了三遍，猶覺不過癮，近年還找出來又看過，推薦大家也看看。這裏是油管上的鏈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ElrDmaK-zw&t=313s

行文至此，隨著歸義軍故事的落幕，張議潮一身戎裝，孤身一人在河西走廊的茫茫戈壁上向東瞭望的畫麵總是不斷地在我眼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