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節話母親
我的母親出身於農村。自小父愛很少，是她多年守寡的奶奶親手帶大。母親的弟弟和妹妹都比她小很多歲，也都沒有達到她那樣的成就。在媽媽和爸爸第一次的婚姻裏，媽媽是自卑的，忍辱的。媽媽被爸爸離婚後，一直沒有後悔。由於媽媽沉穩，務實，周全的性格，媽媽在晚年守住了一份優厚的退休保障，不依賴任何人，一是媽媽的一份驕傲。
媽媽的奶奶是清末那一代人，三從四德，守舊的觀念很多，都灌輸給了媽媽。媽媽小學考完初中，她奶奶就準備讓她回家了，學習納鞋底，做飯，洗衣服準備嫁人。農村婦女外出聊天，一個村裏人見到媽媽的奶奶說，村裏隻有媽媽考上初中了，很厲害。她奶奶不認為讀書是好事兒，但是在她人羨慕的語氣裏，聰明的太姥姥聽出了不一般，立刻出門借了五毛錢，讓媽媽上初中了。
念到高中，媽媽準備考大學。她們班裏有出身富裕的孩子，學習特別好。當時學校號召鬥出身好的孩子。老師跟媽媽說讓出身貧窮的她爭取把王牌摘下去。媽媽很聽話，數理化超好，期末考試一下子就把學習第一的孩子壓下去了。媽媽說現在她特別後悔，當時不該響應老師的“摘王牌運動”去整人，媽媽說被她擊敗的學生當時心裏肯定留下了創傷，她希望自己當年能更成熟些，不去參與到整人運動裏。因為媽媽念到了高中，我爸爸當時已經上大學了，媽媽被我爺爺選上了，因為當時在農村上高中的女孩沒幾個，再加上媽媽個子高，爺爺就托人去姥姥家說媒。爺爺家是小業主，解放前就有四輛大卡車，爸爸一直在省城裏上學。
媽媽當年是高中年級裏唯一考上大學的女生。上了大學，因為入學成績高，大學一年級就是班裏的學習委員。媽媽上的醫學院是八年製度，後來兩年，因為文革就下鄉了，六年就畢業了。所以媽媽老說因為文革，眼科沒學，沒有基本理論 知識。媽媽大學畢業分配回家鄉的縣醫院，在急診幹了很多年，所以她自己說急救知識都是那陣子學的。媽媽說當時縣醫院隻有一台X光機，很多診斷都靠醫生判斷，她跟著老醫生學了不少知識。老醫生們都喜歡教她，把她當骨幹培養。
媽媽給我講過兩個診斷的故事，我記的很清楚。
媽媽說一次縣醫院急診來了一個老頭，血壓忽高忽低，醫生們都糊塗了，不知道原因。後來一個老大夫過來詢問，問他有過野遊史沒有，他承認了，最後判斷得了性病。媽媽跟我說的時候，她的意思是醫生是幫助病人治病的，在醫生麵前沒有隱私，而且也逃不過醫生的診斷。
另一個故事是一個四十多的婦女來看病。喘不過氣，而且看上去很累，很蒼老。四十多看著像六十多的。媽媽心裏很毛，因為這人看著不正常，光看喘不過氣，很容易被當成呼吸問題，轉科到呼吸科。媽媽一直耐心問診，問到來月經，就問不下去了。因為她很久沒來月經了。媽媽說她最怕病人耽誤和死自己手裏。因為問題卡在月經上，媽媽立刻和一個被下放到媽媽縣醫院勞改的婦科醫生聯係診斷。病人在名醫手裏被診斷出葡萄胎，立刻收了手術。那婦女康複後，給媽媽送了一隻會下蛋的大鵝子，表示感謝。媽媽給我講這個，告訴我為什麽醫生要謹慎和細致，問診很重要。因為我老抱怨，說醫生問卷太長，囉嗦。
媽媽後來隨著爸爸工作調動到到爸爸單位的醫務所，任務就是開處方藥和送病人去定點醫院。媽媽說她最擅長的工作就是聯係車隊，把病人送到大醫院診斷。媽媽和車隊司機們還有車隊調度關係都很好，因為媽媽最怕耽誤病人。媽媽說她們醫務所的阿姨很多沒有急診經驗，診斷很多時候做的不夠好。媽媽的同事基本全是中國各大有名氣的醫學院畢業的，都是隨夫調動。其中我知道兩個北醫，一個哈醫大，一個沈陽醫大，一個四川醫大，現在都改名字了。其中兩個北醫的一個是學公共衛生的，一個年紀太輕，沒有醫院工作經驗，但都是因為社會關係夠硬，都是媽媽的領導。媽媽說她自己應該能取得更好的成績，但是被強勢的爸爸耽誤了專業，但是也因為爸爸的調動工作，讓媽媽現在和中央政府領同一份退休金。媽媽說她自己永遠不會擔心退休金沒有的問題。
媽媽現在歐美加共有六個孫子輩。媽媽就說每個孫輩生日給每個小孩兩千人民幣，過年兩千人民幣壓歲錢。等著我們帶孩子回中國看她就發下來。現在每個孩子都有小一萬人民幣了，就等著我們回去看她。媽媽是聰敏過人的，我們不回去看她就領不到錢。
為了方便媽媽不會打國際電話找我們，弟弟回國給媽媽裝了美國號碼的網絡電話，給媽媽配置的IPAD微信，IPHONE外出聯絡用, IMAC看電視劇。給媽媽做了紮實的電腦培訓工作。她最近自己居然會在Icloud上發照片了。姐姐很久前就從瑞典給媽媽買了走路用的推車。院裏人人都羨慕媽媽結實好用的推車。我現在堅持天天給媽媽微信通話，我和媽媽說如果需要，我立刻辭職回國照顧她。因為我們家孩子裏我最沒出息，沒做高科技工作，隨時可以放棄手頭的普通的工作。可是媽媽總說讓我努力工作，照顧好孩子。她自己會努力活著。媽媽認為一個人在金錢上獨立最重要。因為我們，媽媽到訪過美國，加拿大，瑞典，丹麥，法國，意大利。媽媽認為自己很開放了，晚年對世界認識的也夠多, 但媽媽最信任的人還是共產黨。因為媽媽靠著黨給她發工資，媽媽從來不說黨的壞話。媽媽既務實又忠誠。
媽媽是眷顧我們的。有一次我們談到我初中好友的媽媽在老公出軌後自殺的行為。她說她在弟弟還吃奶的時候也想過自殺，但是看著她哭，弟弟也哭，她就放棄了自殺的想法。媽媽說現在她晚年了，最大的幸福就是我們全都沒啃老，讓她自己能消停的過自己的日子。
小時候，因為天生愚笨，我和媽媽關係最不好。姐姐的策略是見媽媽心情不好躲著，弟弟是堅決和媽媽共悲傷。我是專門和她對著幹，然後當著她的麵說她不對。現在我說我自己當了媽媽，才直到一個人要想平衡工作，家庭，夫妻矛盾有多麽的不容易。現在我完全理解她了。媽媽能得到我的諒解，估計她是最開心的那個。媽媽說她希望她年輕的時候對我們能更關注，能更有耐心些。而我，現在覺得放養是媽媽給我們最好的教育。我們都在實際生活的挫折裏成長了。
母愛是高過一切的。我們有一個堅強，務實，聰明的母親做我們的後盾，我們心裏永遠有一個家。母親在，家就在。祝願母親健康，長壽。盼望疫情早日結束，母親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義無反顧的出現在她身邊。
（附圖：我大兒子開車外出給我買的母親節的花。我也要像我媽媽一樣，永遠讓我的孩子們感覺他們永遠有一個母親在他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