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銀杏樹

銀杏樹

 

在我曾經就讀過的中學校園裏，有兩顆高大的銀杏樹。銀杏樹在我家鄉可是稀罕樹木，四裏八方都難見一株。因此大家都覺得學校是幸運的地方。

 

沒有人確切知道這兩顆銀杏樹的來曆，因為這兩顆樹的曆史遠比我們中學的曆史要長。據說，六十年代初我們學校高中部成立時，老校長就是因為看到這裏有兩顆銀杏樹，力排群議把學校選址建在這兒。自從建校以後，這兩顆銀杏樹的位置一直是學校的中心。學校的喜報牆，讀報亭黑板報都建在這兒。每年畢業班師生的最後合影也在這裏。經常有畢業多年的校友帶著心愛的情侶從外地回到銀杏樹下拍婚紗結婚照，讓這兩顆銀杏樹見證自己一生最美好的時刻。

 

這兩顆銀杏樹，日日月月在師生們目光的愛撫與心靈期盼中，也漸漸染上了神聖的色彩，成為了學校的聖物和精神支柱。當學生們早上背著書包走向學校，遠遠望見那兩棵高大的銀杏樹，心裏就會產生出一種溫暖，仿佛看見了家人的迎接，忍不住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到得門前。當師生們忙完一天的工作和學習離開校門回家時，這兩顆銀杏樹就象慈母送別去遠方的遊子，默默的在門口的風中看著孩子們遠去，然而有默默的回家守護，等著孩子們的再次歸來。

 

不僅師生們把銀杏樹當作吉祥物，就連大自然中的許多生靈也看上了它們。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候，許多不知名的鳥兒就在樹上築巢安家。學校中午休息的時候，學生們常常來到樹下觀看。五顏六色的鳥兒成雙成對，不時進進出出，辛勤的撫育著他們愛情的結晶。聽著鳥兒那天籟般的叫聲，一切因為學習而造成的壓力緊張瞬間就煙消雲散。在夏天， 那茂密的枝葉也成了知了最美麗的棲息地，這些聰明的知了會爭先恐後地占領著有利的隱秘位置，然而居高臨下不知疲憊的歌唱著，詮釋著夏天的熱情和奔放。

 

“十裏西疇熟稻香，槿花籬落竹絲長，垂垂山果掛青黃”。到了秋季，家鄉的田野和樹林被染成了金黃色。尤其那兩顆銀杏樹更絢爛更耀眼。金風吹過，一片片掉落的銀杏葉就像那成千上萬隻蝴蝶隨風起舞，又紛紛揚揚地撒落到地上。整個地上好像鋪上了一層金子。可惜那時候沒有手機，無法記錄下那美麗的場麵。課間的時候，師生們也暫時放下手中的作業走出教室，來欣賞大自然賜給我們的美。一些有心的同學還會把一些好的銀杏葉撿起來，晾幹以後貼在卡片上，再題上各首唐詩宋詞，做成各種禮物送給心儀的朋友。

 

當然最難忘的莫過於高考的那一年，我們高三備考的學生都住到了學校，每天晚上複習到深夜。在有月亮的晚上，我總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那時抬頭看，一個圓盤似的大月亮，高高的掛在銀杏樹的頂端。此刻那高大的銀杏樹托著月亮，月亮的銀輝又落在銀杏樹上。校園裏是那麽的寧靜又安詳，我的心裏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美與喜悅。可一會兒，想起自己的前途，想著當時僅僅個位數的大學錄取率, 我的思緒又變得憂愁起來。我覺得我的大學夢就像這眼前的月亮，那麽美好，可又那麽的遙不可及。

 

也是在高考前幾天的一個下午，我在教室裏複習功課。班主任徐老師過來告訴我，說我父親等在銀杏樹下找我。我趕緊出去，遠遠望去，短小的父親手裏提著一個布包正等在銀杏樹邊上的報欄前。他一看見我，大聲的喚著我的乳名，向我招手向我走來。我怕父親的喊聲影響其他的同學，趕緊過去，問父親有什麽事。父親告訴我，聽說前幾天我病了，父母不放心我，因此今天來看看我，順便給我送點我喜歡吃的菜。我打開包裏的飯盒，發現裏麵有我喜歡的豆腐幹和幾個鹹鴨蛋，"真好"。我高興地說。因為要準備考試, 我簡單說了幾句就對父親說: "阿爹, 我要回去複習了，你也回家吧”。父親目送著我轉過身，返回教室。還沒有走幾步，父親又對我說："XX, 複習不要太累了，當心身體”。我頓了一下, 聽父親接著說: “考上考不上大學都無所謂，考不上大不了回來跟著我學手藝做木工”。聽著父親的話語，我的心一陣顫抖, 淚水頓時像迷霧一樣一下模糊了我的雙眼。

 

數十年了過去了，那兩顆銀杏樹也成了我心中的那一縷鄉愁。每想起它們，就會想起那一段短暫卻美麗的青蔥歲月，想起過去的同學和老師，想起我那瘦小的父親，正站在那顆銀杏樹下，喊著我的乳名，在向我招手, 向我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