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電影與戰役被人們議論了很長時間,我都沒關注。我也沒有打算看電影。昨天,朋友打電話問我,我爸是不是參加了長津湖。我說不知道。
他問我爸是不是二十軍的。我說是。他說,那就沒錯了。
我父親一輩子很少說年輕時候的事。六十多歲生病後,我想和他說,也說不了。有幾件事可能印象太深,他零星說過。
一個是從山東赴朝。單衣,大簷帽,部隊上了悶罐火車,也不說去哪裏,火車停了,是丹東。
緊急命令,第二天入朝。那時和平了,部隊自己養豬,豬也和戰士坐火車到了丹東。連夜殺豬,大家吃了頓好的,第二天就入朝了。
凍死凍傷特別多。
我父親對美軍的裝備印象特別深,說美軍每個人背睡袋,鐵鍬。晚上睡覺前,挖個坑,鑽進睡袋,睡在坑裏。
小時候,有一個叫項遠的叔叔,人在武漢。我父親叫他項政委。每逢從武漢來北京,他就到我家坐一下。那時部隊都是坐北京吉普或是上海。他有時坐很好的車來。我小,不關心車,小朋友會說是豪車。
項政委笑眯眯,人很和善。到家裏,也不吃飯,稍微坐坐,讓司機在外麵等。和我父親隨便聊聊然後就走。
我對他印象很好,因為對我們孩子也很友善。
後來,我父親說,項政委在朝鮮救過他的命。那時項是團政委,在進攻的前一晚上,把我父親從前線調到團部。
我父親是和幾個人一起往團部走的。路上,美軍的飛機轟炸,每個人都找地方躲,等飛機走了,我父親出來,其他的人,炸的影子都不見了。
第二天的攻擊,我父親那個連,連級排級幹部全部犧牲。現在我知道這次攻擊叫長津湖。
人都是有感情的。項遠估計一輩子也沒忘記救過我父親的命,我父親當然更不會。但是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非常奇特,從來不提以前的事,就是見個麵,聊下天。
我剛才查了下,項叔叔2020年一百歲在杭州去世。
之前,當年的戰士給他寫信,他還親筆回信。這是鏈接。
https://sunnews.cc/history/371295.html
這是網上關於項遠長津湖的文字。
“原計劃到通化換裝備,配發東北的棉衣,但軍情緊急,來不及換裝,20軍戰士明明是穿著又單又薄的南方服裝,不能到寒區的,可大家都一樣,二話沒說,帶著個馬包便登上北去的列車。58師174團政委項遠後來寫過一篇回憶部隊抗美援朝的文章。文章說,由於倉促,後勤分隊沒有跟上行軍序列,缺少運輸工具,醫療部隊的急救設備沒有準備好。後勤的同誌就在火車上把自己的棉被撕開,做成繃帶,把棉花做成棉花球,再消毒。”
補充一下。上麵提到的馬包,我們家後來還有。像大號的褡褳一樣,一塊布,一邊一個大口袋。我問過父親是做什麽用的。我父親說,行軍的時候,搭在馬背上,兩邊放東西。可見,不僅騎馬行軍用。坐火車也用。
其次,我父親那代人,真的是生死之交,看得稀鬆平常。別人救過命從沒想過報答,救過別人命,從沒想過要回報。就是偶爾見麵,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