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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忘了,二十年前我寫過我的出國故事

(2021-03-06 08:47:13) 下一個


我出國的時候,政策和現在不一樣,不是是個人留下幾千買路錢就可以走人 。現在恐怕要上萬了吧,出國四年了,物價都翻著番往上長,黨和人民的培養也 得同步才行。我那時候是兩千五百塊一年,你如果四年大學畢業一天班也沒上就 想出國,培養費就是一萬。好象研究生還不止兩千五。印象裏要是拿了PhD再 想出國,不交出三、四萬塊錢,黨和人民的恩情是報答不完的。   

 

但是我出國的時候,想交錢,黨和人民還不見得收。不是黨和人民心痛我這 個兒子窮,免了。而是我出身不好,不是直係僑屬。僑屬我太熟悉了,小時候一 起玩的三兒他們家就是。那時候還文化大革命呢,僑屬不叫僑屬,叫美帝國特務 。三兒他們家一家六口人被趕到十號樓後麵的一間平房裏住。他奶奶就死在那兒 ,中煤氣。我和三兒打架,打不過他,被他開了瓢,就哭著喊,“你們家是美帝 特務。”這句話真靈,三兒乖乖地回家去了。粉碎“四人幫”沒幾天,來了一個 穿西裝的,禿頂,金絲眼鏡,真和電影裏的特務對上號了,說是三兒他奶奶的弟 弟。再沒幾天,三兒他們全家都搬走了,說去了美國。我媽和我爸吃飯的時候聊 天,說,三兒他們家移民美國了,他們家是僑屬。這時候我才知道,美帝特務改 叫僑屬了。

 

  我收到I-20的那天,報紙上登了一條二百字的消息,自費出國留學生須 服務五年,若是旁係僑屬在交足培養費的情況下,可以免去服務期,直係僑屬則 培養費也不用交。這時我才意識到,我自豪了二十幾年的革幹出身如今不吃香, 得趕緊想辦法加入僑屬行列。   

 

去公安局簽證科問,怎麽才算僑屬。回答說,他們不管,隻要有僑辦的證明 就算。又騎車去東單的僑辦,問怎樣才能開出證明。回答是,教委下發文件根本 沒和國務院僑辦商量,他們沒接到通知,不知道怎麽辦。回家打電話給國家教委 ,轉了七八個部門,總算找到了對口的。接電話的那位剛聽完我的問題就急了: “怎麽打到這來了?”我說,你不是負責嗎?他說找北京高教局去。我趕緊問他 北京高教局的門朝哪開,他說體育學院,就把電話掛了。我又騎車奔體育學院, 已經下班了。一夜睡不著覺,第二天一大早到了體育學院。門上寫著八點上班, 九點半才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的。這時門口已經站了十幾個人,縮著手冰棍兒 似的站在雪地裏。也不用排隊了,都是問一個事。那女的態度倒不錯,說他們剛 收到文件,實施細則還在製訂,大家都回家去等。我說我等不了,下個月就得報 到。她說對不起,等不了也得等,她隻是借來的臨時工,房子也是臨時從體育學 院借的,她管不了事。我剛想發火,跑了兩天累個半死,把北京是轉了好幾圈, 就得到個等的答複。轉念一想,和個屁事不管又挺和氣的摧本兒火有什麽用,就 悻悻然騎車回家。   

 

等?這種事那能幹等?先寫封信給美國表決心,為了中美人民的友誼,不論 千難萬險一定報到,不會辜負係裏對我的期望。如果我晚到幾天,說明我正和萬 惡的共產主義進行殊死鬥爭,請他們稍微有點耐心。其次請了一個禮拜病假,說 胃病犯了,這回不僅是胃,還拉肚子。頭兒還挺關心,在電話裏說,要到家裏來 看我。我說您那麽大歲數了,千萬別,醫生說我這病傳染。我病了沒事,您老病 了,整個單位不就癱瘓了嗎。剩下的事就是天天到高教局去等。   

 

高教局辦事還算有效率,一個禮拜後在門口帖出個布告,一二三四寫得一清 二楚,原來僑屬證明還得找僑辦開。   

 

騎車出門時看見剛才在我身旁看布告的姑娘在我前麵,緊蹬了兩步,追上去 問,你也去僑辦?她說是。她說她是音樂學院的,準備去紐約學小提琴。我說你 可不象學音樂的。她問,學音樂的應該什麽樣?我想想說,不知道,反正不象你 這樣。她淡淡地笑了。她這一笑,我到真覺得有那麽點舞台上報幕小姐拿腔拿調 的味。她又問我,我說我準備去 Virginia 學數學。隻是準備,誰知道去不去得 了。她聽到數學兩個字作了個鬼臉說,你怎麽和陳景潤不一樣?我說你見過陳景 潤,她說聽說過。我說別聽徐遲糟蹋陳景潤,陳景潤家我去過,他還聽貝多芬呢 。她有點吃驚地問,真的?我一臉不屑的表情,沒回答。她問我是僑屬嗎。我說 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是匈奴,不知算不算。她說她也沒親戚在國外。我說 這麽說咱倆都沒戲。她說盡量努力吧,有這麽個機會太不容易了。她問,我們倆 在國外都沒親戚,到了僑辦怎麽說?我說,咱倆得把謊撒得不一樣,說不定有一 個就辦成了,我就說我爺爺在美國,你說你舅舅在香港。   

 

僑辦負責接待的是個和善的老頭。我一進門他就對我大罵共產黨不是東西, 收培養費,有本事等人回來的時候加倍還呀,出國是好事,憑什麽攔著。當官的 子女都公派走了,人想自費還不讓。FK(中文的)。我說您老說的太得了 ,我就是不和李鵬嚼清,不然我非坐中南海門口絕食不可,不討個說法,八抬大 轎請我去美國還不走呢。您說我爺爺在美國算直係親屬吧。他問,你爺爺還活著 嗎?我說情況複雜點,我還沒生他就死了。他說死了就不好辦。人一死,沒有僑 ,你就不是屬。不過你爺爺在美國,活著死著,隻有你爸爸知道,讓你爸爸跟單 位人事部門開個介紹信,就說你爺爺還活著,人在美國就成。   

 

我滿口謝謝退出來,心想,讓我爸爸到人事部門證明我爺爺還活著不難,可 他怎麽證明我爺爺在美國。大前年他還回大西北那村子探親呢。搞人事的從來不 幹人事,不外調也得查檔案,我爸填了一輩子出身農民,怎麽也不可能從天上再 掉下來華僑爹呀。   

 

黎燕出來一臉悔氣。她說她照我說的撒謊,說她舅舅在香港,不靈。老頭問 她舅舅是什麽時候去的香港,黎燕說60年。老頭問,逃過去的吧。黎燕順杆爬 說是。老頭說現在的政策是困難時期逃到香港的已經不算叛逃了,但他們到了香 港算不算華僑,老頭也定不了。   

 

黎燕說,咱們沒轍了。說著眼圈就紅了。我說中國的事,那有沒轍的時候。 “文化大革命”都到了崩潰的邊緣,還出了個英明領袖。辦事就象解方程,沒解 析解,還有數值解不是。關鍵你得琢磨。她問我,你在說什麽。我說沒什麽,咱 們找個地吃飯吧。   

 

在西四馬路邊找了家小飯館,要了倆菜一瓶啤酒。各位看官,我決不是為了 編故事才弄出個叫黎燕的女主角吊你們胃口。這故事裏除了人名全是真的,如果 與事實有點出入也是時間長了我記錯了。我還記得和黎燕坐在小酒館裏的時候, 曾經有過挺卑鄙的念頭。我用卑鄙兩個字,不是說我想起了 Breast 和生殖器之 類的。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找黎燕這麽個女朋友,即使出不了國也算沒白折騰。 考托福GRE的錢,熬夜花的工夫,就當是全花在她身上了。那時候我還年輕, 聽到藝術家幾個字就和現在聽到 Bill Gates 似的激動。至於後來皤然猛醒,知 道提琴手成不了梅什麽因就隻能成廢物,還是幾年後在美國的後話。我在那所男 女比例十比一的工科大學裏看夠了不用草稿紙就能把三位數除法解到小數點後十 位的居裏夫人,光是提琴兩個字就讓我覺得浪漫。   

黎燕不是那種見一麵就讓你一輩子非娶不可的姑娘。長得中上,話不多,文 文靜靜。我當時產生讓她當女朋友的念頭主要是她對我的信任。她怎麽就不懷疑 我是個流氓?她媽沒教過她?   (此處作者刪去絕大部分人不感興趣的內容若幹字)。   

 

晚上回到家,辦公室的小梁大模大樣坐我們家客廳裏。我第一個反映就是糟 糕。咱們處長說你倆禮拜沒上班了,一定病得不輕,讓我代表大家看看你,正好 單位發雞,我順便給你帶來。小梁當著我父母的麵象個人似的。送他出們,他問 ,你怎麽越病越精神。我說,哥們和你也沒什麽可隱瞞的,我這病全是心病,拿 到美國的通知書,服務年限不到,想轍呢。他說,瞧不出來啊,蔫不出溜就把出 國辦成了。我說,哥們兒信任你,你可一定給我保密,就說我還躺床上呢。他說 ,那有什麽難的,你丫到了美國美元花不了給我寄兩張就成。我說,我都快急出 麻疹了,搞不到僑屬證明。他說,咱們處的公章不是你拿著嗎?一百個證明也開 除來了。我說不行,僑辦要人事處的證明。他說,那就難了,讓石書明給你開證 明,別說假的,真的也得敲你千八百的。你最好找咱們處長,處長對你印象不錯 ,你給他寫的發言稿他可毫不含糊就簽上自己的大名寄到雜誌社去了。你不是和 副局長趙連容也不錯嗎,找她,讓她壓壓石書明這小子。我說,如果我真是僑屬 ,怎麽都好辦,現在要開假證明,我自己就說不出口。他說,你已經工作兩年了 ,要不然你再耗三年,我看你還有提副處長的意思呢?我說,你玩去,我就不知 道這叫什麽狗屁政策,逼著我坐辦公桌喝茶看報什麽也不幹,還給我分房發工資 ,就是不讓我走。那麽多大學畢業生想來咱們這兒還進不來,我又不是他媽鄧小 平,四化大業靠我設計,好象沒我就轉不了。   

 

罵歸罵,轍還得想。知道我那狗單位開不出證明,主意隻有打我爸單位上了 。我爸屬於那種特本分的人,在一級別特高的機關當一級別特低的小官,一輩子 小心翼翼兢兢業業獻身單位,可能連辦公桌都沒換過。我知道讓我爸爸去找人事 局長等於讓他反黨,得瞞著他我自己親自出馬。熬到星期六騎車去了局長家,敲 門的手都有點抖。小時候我和局長他兒子還挺熟的,一大幫孩子一起在大院裏瘋 玩。自從他爸提了局長,他們家就搬走了,一晃好幾年沒見麵。   

 

開門的還真是局長本人。他吃驚地瞪著我不知道我是誰。我忙說,劉叔叔, 我是小三啊,XX的兒子,您不認識我啦。他說,噢,認識,怎麽能不認識呢。 幾年不見長那麽大了。找明明?他不在家呀。我說,不不不,我父親專門讓我來 看看您。我說著別扭,他聽著也別扭,呆那兒楞了下神,馬上說,你父親是老同 誌了,我應該去看他。把我讓進屋,他又倒水,我又叫阿姨,坐下來就冷了場。   

 

局長不愧是局長,臉上擠出點特慈祥的微笑,問我,有事,別客氣。我和你 父親同一年分配來的,當年和你差不多大,一晃三十年啦。一席話說得我心裏熱 乎乎的,暗地裏還生出點對父親的抱怨,同一年畢業,為什麽他沒爬到局長的位 置,那不是省事多了。我說確實有點事,關於我父親。小時候我父親有一個哥哥 過寄給鄰居,我父親想,既然過寄給別人了,幾十年填表就沒寫。局長說,那有 什麽,沒關係,如果想認這個哥哥,填上就是了。我說,當年我父親沒填是因為 他膽小,因為他哥哥解放前當國民黨兵去了台灣,後來又去了美國。局長的臉變 得嚴肅起來,我想這件事最好讓你父親親自和我談。我說,本來應該是我父親來 的,我父親說有的事我說更清楚,所以我來了。他問,你父親的事,為什麽你說 更清楚。我說,因為我要出國,需要僑屬證明,所以才想起我父親那個過寄的哥 哥,所以才想認他,所以才來找你。我總算把事情直接了當講明白了。他說,這 樣吧,人事上的事情需要手續,讓你父親親自和我談談,寫個書麵的東西,手續 辦好了,證明不成問題。   

 

一出門我就放棄了再找父親單位開證明的想法。我知道局長已經對我相當客 氣,隻要讓父親寫個報告,證明開出來不難。但是第一,我不想讓父親知道我擅 自找過局長,第二,讓父親寫報告撒謊,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屈辱。即使為了我出 國他寫了,我也於心不忍。   

給黎燕去電話,問她辦得怎麽樣了。她說,她僑屬證明開下來了。我問,你 怎麽辦的?她說,她姥姥是歸僑。我問,黎燕,咱倆還算朋友吧。她說當然。我 說,那你就告訴怎麽辦的。說話的時候我都有點哭的意思。她在電話裏沉默了一 會,說,小三,我確實把你當朋友,你知道這種事無論如何應該保密。   

 

黎燕她媽為僑屬證明專門回了趟老家。先到村裏找村長開信,再到鄉裏換信 ,再到縣裏換,最終把她那死了二十年的姥姥變成印尼歸僑。黎燕說,你也可以 去試試,到了老家,熟人多好辦事,而且鄉下人不把介紹信當會事,花錢送點禮 ,很容易就開出來。我問她,護照快拿下來了吧。她說材料已經送公安局了,過 兩個禮拜去領。辦假證明的事,千萬別對任何人說。我說,我你還不相信。她說 ,我就是相信你才告訴你的,我媽要知道了非揍我不可。我說,謝謝,我真想做 點什麽報答你。她說,希望咱們倆都能辦成,花這麽大勁辦出國,真不知道出不 去怎麽辦。我說,你肯定能出去,我八字還沒一撇呢,都覺得信心十足。我實在 沒心情再和她繼續聊下去,就說我爸要用電話,把電話掛了。   

 

和黎燕說話時,我突然來了靈感。放下電話,我躺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十分 鍾,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買火車票回老家。我起來騎車去了辦公室。到辦公室我 打開抽屜,拿出我們處的公章端詳,又拿出張白紙認真地在上麵蓋了一個。我突 然發覺我怎麽就那麽傻。不就一公章嗎?我們處現成的公章在我手裏,想辦法把 公章中間的處名改成人事處不就結了。拿剪子剪了個小紙條,正好能蓋住我們處 名。然後先把公章先蘸好印泥,再把小紙條用膠水粘在公章中間,擋住處名。一 蓋,真行,圓章中間的處名沒了。下一步是找仿宋體的人事處三個字蓋進去。我 想圓公章我刻不了,刻人事處三個字恐怕還行。當即把人事處發的文件找出來, 把公章中人事處三個字剪下來,又把辦公室洗手的肥皂用鉛筆刀切了一小塊。   

把肥皂在水泥地上磨平,我就用小鉛筆刀照著剪下來的人事處三個字練上了 。覺得鉛筆刀不好使,又從抽屜裏翻出把舊刮胡子刀片。兩個小時後,經過刻了 磨,磨了刻,我從實踐中體會到馬克思的一條真理,社會分工對現代社會是多麽 重要。別看我GRE考兩千,沒金剛鑽,人事處三個字就是刻不出來。昏昏沉沉 騎車回家睡覺。到美國後碰到一玩過篆刻的哥們,向他請教。他說,你瞎刻當然 不靈,得把字用毛筆反著寫在肥皂上,然後一點點刻。我問,字反著怎麽寫。他 說,那就是技術。不過他倒誇我材料找對了,肥皂最好使,問我怎麽想到的。我 說,我記得小時候看一革命故事,地下黨用的就是肥皂。還有一故事,說是一地 主偽造圖章,把他們家桃樹鋸了。肥皂當然比桃樹疙瘩好使。   

 

一夜睡不著,第二天起來我就騎車奔了公主墳。我記得一次看北京晚報,上 麵有一讀者來信,說公主墳城鄉貿易中心門口有許多非法刻字的個體戶,應該取 締。到了公主墳一看,還真是,沿馬路牙坐了一溜兒。人人麵前放塊紅布,紅布 上是圖章料。我騎車轉了兩圈,看上一比別人文靜點,似乎比別人多受了點教育 的小夥子。關鍵是,他不象別人一大幫人紮堆密密麻麻坐一起,而是孤單單獨自 坐著。我可不想討價還價的時候旁邊伸一大堆腦袋聽著。畢竟是犯罪,雖說是黨 逼咱走上這條道路,還是特心虛。這是我這一輩子第二次犯罪,第一次是上小學 拔了班主任的氣門芯。   

 

把自行車停他麵前,大腿架在大梁上,準備有人抓的時候逃起來方便。問他 ,刻圖章?他盯著我,用我也不知道那的口音說是。我問,都刻什麽章?他說, 隻要有樣子,什麽章都刻。我想這下找著正主了,國務院大印拿來也刻。   

 

從襯衣兜裏拿出來人事處三個字,問他,刻嗎,要橡皮章?他說刻。問他多 少錢,他說給十塊錢吧。這可大出我的意料,總以為他得開個百八十塊的。馬上 就成交,和他說好第二天下午取,我匆匆走了。我心裏一直提心吊膽,怕被抓。   

回家路上,輕鬆了許多,堵了好幾天心,總算吐了口氣,哼起了太陽最紅毛 主席最親。心想,就等明天取圖章,現在沒啥事,該去辦公室看看。   

 

處長給我本雜誌,署著他大名的文章登出來了,我知道那裏麵99%都是我 的手筆。心情好,也不在乎給處長當作文老師。把一大堆要整理的會議材料也收 下來,心想但願是最後一次。小梁子湊過來問,病好了?我說,差不多了。他說 ,你這一病,處裏還真覺得少了點什麽。我說,我病了算不了什麽,後半句話咽 著沒說,讓處長高興。   

 

出了門,小梁子拉我上樓頂上的陽台。他問,假介紹信開出來了?我說,哪 的事,這不回來上班了麽?他說,你別蒙我。我說,我也想開出來呀,蒙你幹嗎 ?沒轍,真準備再耗兩年了。他說,你那麽大能耐,連個假介紹信也開不出來? 我說,你給我開?   

 

第二天去公主墳。到了老地方,原來擺攤刻章的一個也找不著了。我一下急 了,騎車在馬路上轉。過了一個小時,總算找著一個人坐馬路邊上,但麵前沒放 擱著圖章的紅布。我上去問他,知道昨天坐那刻圖章的在哪嗎?他問,是不是人 事處三個字?我說是。他說在那邊樹林子後邊。到了那兒果真找著了要找的人。 他說,今天早晨剛抓,所以躲在這兒。我一聽說早晨抓過,嚇得差點兒背過去, 心想趕緊拿了圖章走人,可別美國沒去成,再到拘留所裏吃三月窩頭。問他,圖 章刻好嗎?他說,刻好了,可是剛才來一人取章我給錯了,把你的人事處給了他 ,把他的戶口注銷留下來了,你要不要戶口注銷四個字,比人事處還多一個字, 難刻。我說你這不是他媽拿我開涮嗎,我就要人事處三字。他說事到如今他也沒 辦法,要不然你等會兒,那要戶口注銷的主兒拿著你人事處三字也沒用,肯定會 回來換,他要不來的話,我今晚再給你刻一個,你明天來取。   

 

事到如今我也沒轍,跟他說我過一個小時再來,但願那拿了人事處的主回來 換。把自行車鎖路邊上,進城鄉貿易中心胡轉,看看表剛過半個小時,買了個冰 激淋坐下來邊吃邊看姑娘大腿。總算熬到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又回小樹林。遠遠 地就看見一高個正和刻圖章的說話。心想,這下好了,接頭的來了。再往前走, 更樂了,說話的是處裏小梁子。小梁子賊似的往外跑,被我一叫嚇了一跳,問我 ,跑這來幹嗎?我說,介紹信開不出來,心裏堵得慌,逛城鄉貿易中心散心,你 呢?他說,沒,沒事,瞎逛。我說,上班瞎逛,還說沒事?他說,你不一樣。我 說,我他媽心煩啦,我可看見你和那盲流嘀咕半天了,有點貓膩吧。他說,那主 兒,倒騰糧票的,你不知道糧票馬上作廢?趕快賣。我說,是,我家有張糧票上 麵寫著戶口注銷,不知能不能多賣倆錢。他突然醒過夢來,說,你他媽就是那人 事處啊。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啦,知道這招不告訴我。他說,你還用我教?那 不是讓我教狗吃屎嗎。我問他刻戶口注銷四個字幹嗎。他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 你,我妹馬上就去日本了,可出國之前必須注銷戶口,不然拿不著第二張出境卡 。我們不想注銷戶口,刻個假章,蓋第一張出境卡上,就可以去公安局換第二張 出境卡。我說,人都要走了,要那破戶口幹嗎?你們家真缺那兩斤糧票?他說, 不是糧票,是房子,我們家那片馬上要拆遷了,我妹的戶口留下來,可以多分間 房。我心想,這也太惡了點,人在日本淘金,這邊還多落間房子。話沒說出口, 和小梁找地喝了兩瓶啤酒。   

 

晚上給黎燕打電話,她說她護照拿下來了。我問,能不能等我拿下護照,一 起去簽證,她說行。   

 

過幾天我把僑屬證明終於辦好了。拿到護照,磨到簽證,就這樣來到美國。 黎燕,現在是我的老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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