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小項

幾年前回國。父親病重，住在醫院裏。我去醫院看他，第一眼，眼淚就差點流出來。

和我一年前看到的父親大不同。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人也沒什麽意識，看見我沒什麽反應。

醫院的條件非常好。但是國內的規矩，護士除了打針送藥，其他不幹，就坐在護士台值班，每家必須自己找護工。越是高級的病房越是這樣。

我父親的護工叫小項。老家是陝西和甘肅交界的貧困地區，實際上是革命老區。她和丈夫兩個人都在這家醫院做護工，丈夫在旁邊的病房。

在附近租了個地下室，也不怎麽用。回去洗個澡，吃個飯，睡一下而已。

護工實際是全天的。我從美國回來看父親也不容易，想和父親多待待，她二十四小時也太辛苦，就讓她晚上陪。早晨我吃完飯去醫院，讓她回去休息，下午來替我。

小項幹得時間長了，對醫院裏的事非常懂，監視器看一眼就知道是否正常，鼻飼做起來麻利。扶我父親起來上廁所，擦身。讓我覺得我這個兒子內疚，不合格。

上廁所的時候，她扶不動，請我幫忙。她說，我不在，就去旁邊的病房叫她丈夫。

時間長了，我們也聊聊天。她給我講她沒怎麽上學，老家還是包辦婚姻，兩個孩子長輩帶著。想孩子就視頻。她看我沒架子，還興奮地告訴我，昨天孩子和她說了什麽好玩的事。

我也把我女兒的照片給她看。

總之，就是兩個家長談論自己的孩子。

她和我說，原來也照顧過一個老人，好像是那個軍事院校的校長。一個獨生女兒在美國，嫁了美國人。回來非常傲慢，張嘴就說，多少錢不是問題，隻要找顧好我爸就行。

她說，你和那個女兒真是不一樣。

我不是吹牛，我對勞動人民的尊重上這一點，是基因裏的。我就覺得他們兩口子在背景這麽拚命幹，非常值得尊敬。她老家的孩子，說起來，和我女兒同樣可愛。

我從美國帶了巧克力回去，特意給她，讓她帶給她女兒嚐嚐。

回美後，姐姐說父親要出院了。我特意囑咐她謝謝小項，因為我親眼看見小項照顧得非常好。

好多用過小項的人家，都征求她意見，願不願意跟回家做保姆，小項都回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