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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文字漂變漫談 漢語詞性的靈活轉換

(2022-11-13 06:20:12) 下一個

格致夫: 語言文字漂變漫談  漢語詞性的靈活轉換

 

何為語言文字的“漂變”?

這裏所謂的漂變,簡單說來,是特指語言和文字隨著時間推移而自然演變的現象。至於“漂變”這個詞,並非本人杜撰,而是借用生物遺傳學中“基因漂變(genetic drift)”這個概念。

無需贅言,隨著文明的演進,語言文字一成不變是不可想象的。不獨漢語言文字,“漂變”現象也是世界各民族語言中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

而語言文字的漂變,也的確類似於生物基因的漂變,都屬於隨機的偶發現象。除了演變本身的必然性,並無規律、規則可言。

在進化的意義上,語言文字的演變無視權威,堪稱桀驁不馴,不受任何既成條條框框的約束,更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而這些特征又是由語言文字的演變具有偶然性、自發性、無意識性、以及非規律性等特點所決定的。

至於大量古漢語詞匯,未發生變化傳承沿用至今,則由其不可替代的語義或功能所決定。如“國是”這個古已有之的詞,並沒有完全對應的白話詞。“國事”的含義過於寬泛。要表達國家的大政方針,還是“國是”來得更簡潔、貼切。

另一個明顯例子是“勢必”。很多古語詞匯,沒能傳承延用至現代白話中來,基本原因之一在於其含義在白話中已有相應的替代詞。如,“固必”、“是必”、“事必”等這些古詞,在“勢必”麵前就顯得多餘。何況,這類義項還可被必然、一定等白話詞語取代。這也正是漂變得以發生的本義。

值得注意的是,這類漂變在文化意義上並非總是正麵的,可取的。最令人惋惜的一類漂變是,某些個古語雅詞被白話詞語取代後被庸俗化,從而丟失了某些精妙文化內涵的問題。

如本係列此前曾詳盡討論過的“諧夫人”正在被“攜夫人”取代問題,就是一個庸俗化的典型例子。

除了“偕夫人”更顯莊重、文雅,兩者間的關鍵區別在於,“攜夫人”暗示了主從關係!雖不能指責該用法宣示不平等,但隱含著這類意味,也是無法否認的。而“偕”字則強調彼此之間的平等融洽,更能體現現代文明社會的男女平等觀念。

現在,再來看看漢語言文字漂變的另一個漂變現象。

 

漢語詞性的靈活轉換。

漢語從古至今,無論是古文、文言文,還是白話文中,不同詞類相互轉換現象一直就極其普遍。今後仍有日益擴展、日漸豐富的趨勢。

該現象雖不屬於“淘汰/替代”模式的語言文字漂變,但屬於拓寬詞語功能,豐富語義表達的演進模式,將其歸類於漂變現象之一,同樣不會有異議。

——名詞轉換為動詞。例如,名詞“數、理(論)、點”等名詞轉為動詞:數不勝數;狗不理,理論一番;幾點鍾該點名呢?

而在文言中,“名、國、衣、食”等名詞,均可動詞化,如,不可名狀,無以名之;國將不國;老者衣帛食肉,食之無味。

甚至,“妻”這個名詞在古語中也可用作動詞,如:張三以其兄之女妻之。

網絡用語中,表達對啥事兒無知或會錯意,有人就會說,汗,瀑布汗!無疑,這屬於最新的名詞動詞化的例子。

——名詞形容詞化。如很中國,特美國,做人不能太王二麻子。

——動詞名詞化就更普遍。如飛躍、留學、歸來……,可隨便羅列出無數例子。

——形容詞亦可名詞化或動詞化。如“老、少、幼,好、美言、隆重、壞”,等等,均可名詞化或動詞化:老吾老,幼吾幼;好這一口,敏而好學;美言幾句;隆而重之;壞事兒了。

——“了”是助詞,又可用作動詞:不了了之,說哪兒哪兒了。

另外,古代詞匯量本來就很有限,書寫成本又高,遣詞造句尤其講究簡練,詞類轉換現象也就更常見。

如最常用的“ 之”字,原意是動詞“ 去,往來” 之義, 但又多用作代詞,更廣泛地用作結構助詞。 例如:等閑視之,人之將死,死者之妻,漂變之義。

近年來,個別形容詞(如“超”)被副詞化,是另一類最新趨勢。例子俯拾即是:超帥,超可愛,超有範兒,超嚴厲,超好用,超好吃等。還有一個詞是“巨”:如巨難吃,巨難懂,巨難聽,巨難唱……

反觀英語等西方拚音語言和文字,其此類轉換的靈活性就無法與漢語相比。他們的名詞和動詞都需要“性數格”一番(這又是名詞動詞化例子),形容詞則有比較級的問題,詞性轉換就沒漢語這般方便,也就遠達不到漢語中這般普遍,限製了其表現力和靈動性。

 

兩首詩詞中詞性轉換的妙用。

本篇寫詞性轉換不是目的,隻是作為語言漂變的一種現象而已,也就沒有作詳盡闡述,僅限於舉出一些簡單例子,能說明問題即可。為更好體會詞性轉換的奇異效果,再舉兩首詩詞中的例子。

1)北宋詩人王安石的《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首七言絕句中最出彩,也最為大眾耳熟能詳的,無疑就是這句:春風又綠江南岸。

作者獨辟蹊徑,把一個平凡無奇的形容詞“綠”,巧妙地點石成金為動詞了。

此外,第一句中的“間”,顯然也用作動詞。而間是會意字,西周時的篆體是門上有月結構。即從門內可以看到月光之意。本義指縫隙,當然是名詞。後來,間字才有了動詞間隔開,量詞兩間(房)等意思。這個過程也是語言文字漂變的重要方麵。

廣而言之,所有多義字都是語言漂變的產物。

2)宋末詞人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整首詞熟知的人應該不多,但“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知名度就高多了。

同樣,原因無它,神來之筆也在於把簡簡單單的兩個形容詞紅和綠一同變成了動詞。

另外,“江上舟搖,樓上簾招”,及其對應的“銀字笙調,心字香燒”,謂語動詞都在句末。從語法的角度,可歸為謂賓結構的倒裝。這一句型變換,同樣可以看作語言文字漂變現象的一種。

這種倒裝句型,多少與德語句子中的框型結構有相似之處,其第二動詞也是位於句子末尾。

 

最後,關於漢語名詞與動詞可靈活轉換現象,再舉大家都熟悉的一個句式:感動著你的感動,憂傷著你的憂傷。

蘇芮那曲《牽手》歌詞,在這一點上堪稱靈活運用的典範: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
  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
  追逐著你的追逐

由此不難體會,漢語詞性相互間的“自由”轉換是何等牛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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