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生離意的時候是今年2月份。
那天晚上我給郭大爺打電話,開門見山的跟他說了我的想法,我準備離職。
他有些驚訝的問我為什麽?我淡淡的說,作為下屬,我跟那個人交不了心。
雖然在後來為了顧全大部分人的顏麵,我選了幾個比較能夠讓人信服又體麵的理由來說服大家,諸如個人發展、換個環境之類,但是我很清楚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讓我在一夜之間做出決斷,意圖離開一個合作八年的團隊。
意氣嗎?或許吧。每個人應當對將來的自己負責,讓後來的自己能夠對所有當下的記憶充滿感激——什麽才能算是充滿感激的記憶呢?用W.H.奧登的話來說是這樣的:
一個裝滿書籍的家;一個在外省鄉村度過的童年;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導師。
在心存感激這種事上,我向來野心勃勃。我在阡陌縱橫的鄉野長大,我把興趣裏成百上千的書摞上家中的書架,我如何能容忍一個交不了心的上級?
在意圖成型之後的時間裏,我有過動搖,動搖的原因是我以為我有了選擇——像英語考試裏ABCD那樣的選擇,不是莎士比亞to te或者not to be的選擇。
所有人填選擇題的時候,都需要權衡,或許是利弊,或許是對錯,我權衡的是改變,既然是準備改變意圖,那自然得有相應改變的契機,來說服自己以去重新接納。
我懷抱過大家能夠坐下來好好去談這種“改變”的希望,也給過與一些人最後一次座談的機會——或許這些機會在對方看來是他在給我——誰給誰,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座談的結果。
結果對雙方來說都不太好,甚至是不歡而散的。我很坦誠的表達了我心存“改變”的期望——或許正是這種直言不諱的坦誠觸碰了對方脆弱敏感的神經,對方覺得不可思議,並試圖借著我對他最後僅存的敬意和口袋裏剛剛賺來的微薄的權謀來強行替我改變這種期望值——自始至終都不曾有坦誠的信號釋放。
或許是低估了我尋求改變的重量,對方放在天平另一端的微薄的砝碼,讓我覺得微不足道,甚至人生第一次覺得原本心生敬意的人在自己麵前有些自不量力。
我雖在意料之中但仍有些失望,想起了西蒙斯薇依筆下耶穌與暴徒對持的場景:凡持劍的,必死於劍下,誰不持劍,將死於十字架上。
改變大概是不會來的,無論劍在手上或是掉在地上,結局都是一樣。
想清楚了這一點之後,我快速的手寫了一份離職報告。
遞交之後的那天晚上,我如釋重負的和人一起喝茶,散場的時候,我在當天的備忘錄裏一筆一劃的記下了《水滸傳》的一句開卷詞:
且覆掌中杯,再聽取新聲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