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悲壯的諸葛亮伐魏戰爭
丞相祠堂何處尋? 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 隔葉黃酈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 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 長使英雄淚滿襟! 一首杜甫的詠嘆道出了諸葛亮鞠躬盡瘁的誌節與北伐未成的悲壯。諸葛亮在區區二十八歲的青年時代,就在隆中對策中掌握了天下形勢與未來的演變,策定了「三國鼎立」的大戰略。隨後在顛沛流離、危急艱困之中,輔佐劉備擊敗曹操、攻取巴蜀、漢中,奠定了蜀漢的基業。眼看隆中戰略一步一步的實現,隻剩下「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將軍(劉備)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但是卻由於孫權背盟襲奪荊州、關羽敗死,不但嚴重削減了蜀漢的版圖與國力,更引發了劉備不顧一切的復仇之師,結果在虓亭一敗塗地,從此再無收復荊州之望。諸葛亮的北伐戰略本來是建立在蜀漢擁有荊、益兩州土地的殷實基礎上,並且兵分兩路,從漢中與荊州同時發兵,彼此可以緊密呼應。但是到了此時,不但富饒的荊州喪失,而且出兵的途徑也隻剩下漢中一路。可以說諸葛亮後來的伐魏之戰,不論就實力與戰略而言,都隻剩下當初構想中的一半規模與選擇,這場伐魏戰爭自然變的倍加困難。由此說來,我們可以寬容的說諸葛亮伐魏的失敗乃是「非戰之罪」,主要原因實乃國力不足所致,並非諸葛亮的戰略戰術失當所造成。 但是站在一個研究軍事的立場我們仍然可以深入探討這場戰爭中雙方的戰略優劣與得失,這不僅有助於我們深入了解戰爭,而且也有助於我們了解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
貳、戰爭背景
就三國時代的天下形勢而言,我們必須注意到這與現代國際關係有一個本質上的不同。現代的國際關係也是諸國分立、彼此競爭,但是基本上諸國之間都承認彼此的國家主權,承認他國獨立存在的權利。即使有戰爭與吞併之舉,也要在一些掩人耳目的漂亮名義下進行。譬如二次大戰德國與日本的對外侵略,都不得不假惺惺的扶植一些傀儡政權,佯裝它們並不是吞併鄰國。這也就是說現代的國際關係是建立在一個「分」的大前提與大原則之下。但是對於歷史上的中國分裂時代而言,「合」才是人心的共識。三國鼎立雖然也是各自獨立,但是在當時中國人的觀念中,卻始終認為那隻是一個暫時性的非常狀態,大一統才是正常的而且應該回歸的狀態,所以三國之間的關係就是建立在這樣一個「合」的大前提與大原則之下。
在這樣一個「合」的前提之下,國與國之間就注定不能免於最終的決戰。因此即使在吳、蜀兩國國交最敦睦緊密的時候,兩國也不諱言將來還是要有一決勝負的一天。在當時中國人的觀念中,天下終究要混同為一。在這種環境基礎上,三國之間乃展開了激烈的角逐與戰爭。
但是三國之中,曹氏所建立的魏國卻享有獨強的地位。它統治了當時中國最繁榮富庶的北方地區,擁有的人口與兵力超過吳蜀二國的總合。為了抗衡這種壓倒性的優勢,吳蜀兩國不得不結成同盟彼此奧援。這可以說是大勢所趨,並不是當國者自己的主觀好惡所決定的。對於蜀漢來說,除了現實上必須聯吳抗魏以外,在立國精神上更是與曹魏勢不兩立。因為蜀漢是以漢朝的正統自居,而曹魏則是漢朝的篡奪者,因此蜀漢絕無與曹魏妥協的可能。因此之故,兩國間的戰爭更可說是常態中的常態。
這一個事實對於諸葛亮北伐的背景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如果當有人提出「以蜀漢微弱的國力,何以諸葛亮仍執意北伐」的大戰略決策問題時,我們才能理解諸葛亮出兵的原因。諸葛亮在他的「後出師表」上對於此一客觀形勢與主觀需求曾做了剴切的說明。他說:「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這就是說諸葛亮早已明知蜀魏國力不敵,但是仍然必須伐魏者,除了主觀上不能與篡漢之賊兩立以外,在客觀上也是由於在當時「合」的大環境之下,企圖與強鄰劃界而治,互不侵犯乃是不切實際的妄想。如果茍且偷安、不圖進取,終不能免於被敵國所滅的命運。既然不伐魏也是不免於滅亡,那麼還不如伐魏或許有戰勝與生存的機會。從這樣的說明我們就能理解諸葛亮以弱伐強的伐魏戰爭有其不得不然的主客觀因素使然,並不是在大戰略決策上有何不當。事實上當我們了解了其背景之後才真正了解到諸葛亮的戰爭決策是明智而有遠見的,而在這種不利的戰略地位上,為了國家的生存,仍然以無比的信心與勇氣進行以弱擊強的戰爭,更可見當時蜀軍在諸葛亮領導下所表現的雄偉氣魄、與這場戰爭的悲壯特質。
參、戰略形勢
既然伐魏之戰勢不可免,那麼問題就在於何時作戰與如何作戰了。在伐魏之前,諸葛亮先與東吳重修舊好,再進行了征南之戰,討平叛亂的南蠻孟獲,安定了後方。這樣就把三麵作戰的危險消除,隻需對付北魏一個對手。就戰略術語來說,諸葛亮已經充份實踐了「先求安全」與「集中兵力」的兩大戰略原則。在後方與側翼的安全得到鞏固之後,諸葛亮又準備了三年才大舉伐魏,之所以要準備三年之久,是因為伐魏之戰非比尋常,必須先徵集訓練足夠的精良部隊,也要生產儲備足夠的裝備與軍糧之故。之所以「隻」準備了三年就出兵,在他的「後出師表」中曾提示了一個重要的理由,那就是當初跟從劉備打天下的四方豪傑正在逐日老邁凋零,而靠益州(四川)一個地方的人力,不足以補充這種人才的損失。由這些理由來看,諸葛亮伐魏的時機選擇是有其考慮的。
當時蜀漢出兵伐魏有三個方向可循(參考附圖一),一個是沿漢水東下進攻荊州北部,第二是經由秦嶺山穀棧道北上進攻雍州(關中),第三是西經祁山大道進攻秦州(亦名隴右,今甘肅東部)。這三條途徑都是以漢中為出發地,因為漢中是蜀漢與曹魏的主要接壤區域,也是諸葛亮設為伐魏「前進基地」的所在地。那麼這三條途徑各有何利弊優劣呢?首先看東路,如果沿漢水進攻荊州北部,它的好處是可以與荊州南部的吳軍並肩作戰,取勝的機會較大。但問題是這一條路徑是一條湍急的水路,沿途是一些荒僻的山區,雖然進攻時是順流而下沒有問題,但萬一戰事失利要撤退的話,就變成逆水而行,而使大軍進退維穀,十分危險。此外蜀漢與荊州北部中間有萬山阻隔,連絡不易。但東吳的荊州南部與荊州北部之間卻是平疇曠野,聯成一氣。以這種地理形勢,即使戰勝魏軍,但是戰勝的成果也將被東吳接收,蜀漢很難分取土地。即使分得土地,也很難防守。這樣的條件下,若由東路出兵,無異於替東吳義務打仗,對於蜀漢而言並無戰略上的利益可言。
從東路出兵還有一個潛在的危險,那就是漢中基地本身的安全問題。大軍既沿漢水而下,要想迅速調回援助漢中是相當困難的。而在隴右的魏軍卻可以沿祁山大道很便捷的進襲漢中,因此漢中就將暴露在極端的危險之中。從這些分析可以看出:東路出兵既無戰略利益,又要蒙受側背被襲的危險,這一條路線顯不可行。
東路既不可行,那麼可行的就隻剩下北路與西路。北路與西路的主要差別在於:北路直通魏國的雍州,也就是關中之地。這是聯接魏國的東部(今河南、河北、山東、山西、湖北、安徽、江蘇等地)與西部(秦州與涼州,也就是今甘肅)的橋樑,更是魏國西部軍事的重心所在地(魏國的雍涼諸軍都督府即設在關中的長安城)。如果攻佔了雍州,那麼不僅是摧毀了整個西方魏軍的指揮中樞,而且也切斷了西端秦州(甘肅東部)、涼州(甘肅西部)與魏國東部(中原)的聯繫,那麼這秦、涼二州就等於被包圍孤立,它們的的攻取也就不過是遲早的事了。因此如果直接攻取雍州,其意義實無異於一舉奪取潼關以西的所有魏國西部土地,其戰略利益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但是這一條路線也有其嚴重的缺點:
首先,從漢中到關中的中間是險峻的秦嶺山脈,既無水路、也無大道,必須藉由「棧道」與穀道來行軍,不僅容易被敵軍設伏襲擊,而且補給的運輸更是十分困難。
其次,經過東漢末年的長期戰亂,關中早已殘破不堪。人民流離,土地荒蕪。如果大軍進駐關中,軍糧的接濟就成為很大的問題,必須仰賴後方的輸送。可是偏偏軍糧所行經的路線又是險阻的秦嶺棧道,這樣也就無異於要陷入軍糧不繼的困境之中。如果魏軍從東(中原)、西(甘肅)兩麵夾擊乏糧的蜀漢大軍,那麼蜀軍在前有勁敵、中乏糧草、後無退路(大軍從狹窄的棧道退軍將十分遲緩)之下,就要麵臨總崩潰的危險,如果一旦崩潰,後果不堪設想。
其三,關中地區東麵緊臨魏國的京畿(今河南),魏國從東方援救關中十分便捷容易。因此要想成功的奪取關中,還必須與時間賽跑,趁東方魏國援軍尚未抵達之前,就要取得決定性的勝利。而且必須及時打通其它便捷糧道(如祁山道),否則終將功虧一簣,而這一種形勢無疑又大大增加了成功的困難度。
由上麵的分析可以看出:北路進兵是一個十足的「險棋」,雖然有無與倫比的戰略利益,但也要承受極大的戰略危險。
再看西路進兵,所謂西路即是由陽平關出發,沿「西漢水」(今嘉陵江)向西北前進,途中行經祁山,再向北到達「隴右」(隴山之西)的渭水流域,這裡也就是魏國的「秦州」。這一條路線有下列優點:第一:行軍與運輸便利。因為有西漢水可資運輸,又有較平坦的大路可以行軍,所以不論是大軍進退,或是運輸補給都十分便利。其次,隴右的地形高於關中,古語雲:「關中居天下之上遊,隴右居關中之上遊」,如果攻佔隴右,那麼將來對關中用兵之時就享有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不僅利於攻守,而且利用渭水來運輸也可順流而下、十分便捷快速。其三,隴右的戶口人民遠比關中為多,地方遠較關中富庶。如果大軍進駐,可以就地徵糧,減輕後方轉運的負荷,符合兵法上「因糧於敵」的重要利益。其四,隴右距離魏國的心腹地區中原較遠,魏國若從東方調兵來援,不僅耗時,而且長途奔走、人馬疲憊,易於加以擊破。而由於關中的殘破,魏軍的糧草也必須從中原遠途送來,勢必增加魏國在輸送人力、物力上的負擔。由此可以看出:西路進兵對蜀軍而言是一條「進退安全、補給便利、且以逸待勞」的路線。
但是西路進兵仍然有其不可忽視的缺點,第一就是那著名的祁山要塞。因為祁山路的戰略重要性,因此魏國在這條路線的中途──祁山之上建立了一座堅固無比的城寨。不僅駐有精兵,而且厚積糧草軍械,可以長期堅守。這座要塞若無法攻下,那麼即使蜀軍繞過祁山城,進入隴右,也勢必要分兵來圍困此城,否則後路就有被祁山切斷的危險。換言之,蜀軍勢必被一分為二:一部圍困祁山,另一部則向北攻戰。這就使蜀軍的實力分散,無法集中優勢兵力來應付從東方來援的魏軍主力。其次,西路進兵固然便利,但是隴右距離魏國的關中與中原甚為僻遠,即使戰勝也不能損傷魏國的元氣,也不太可能憾動魏人的士氣,將來進攻關中與中原時仍然要大費周張。到時候魏國早有預備,若以勁兵拒險而守,那麼未來的戰鬥很可能形成僵持,難有突破。其三,西路進兵是一種正麵作戰,缺少奇襲效果,兩軍勝負將取決於雙方實力與將帥能力。而在實力與將帥能力上,蜀漢都不具優勢,甚至是居於劣勢,因此最終是否能夠取勝並不樂觀。
由上述可知,西路進兵固然較為安全便利,但是路途迂遠又兼正麵作戰,勢必曠日持久。而曠日持久對於國力太弱的蜀漢而言,則是明顯不利的。由這些分析可以比較出北路與西路的優缺點:北路是一條危險的路線,但是若一旦成功則可以一舉奪取雍、秦、涼三州之地,部份的平衡蜀魏兩國的國力對比。而西路是一條安全的路線,但是將曠日持久,不易有突破性的進展。那麼諸葛亮將採取哪一條路線呢?如果諸葛亮是一位果敢型的統帥,他可能會選擇北路。因為北路雖險,但是卻有以弱伐強所必須爭取的「奇襲」效果與巨大利益。如果諸葛亮是一位謹慎型的將帥,那麼他可能選擇西路,因為西路固然迂遠但卻十分安全妥當。諸葛亮在他的「前出師表」上雲:「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於是諸葛亮的出西路進兵也就是事理的必然了。
肆、戰略分析
一、對祁山要塞的策略
既然要由西路進兵,那麼這一路出兵的戰略問題是什麼呢?第一個戰略問題就是祁山要塞。這個要塞卡在蜀軍交通線的中間,對蜀軍的作戰構成嚴重的威脅,勢必要加以解決。但是祁山又是一個佔盡地形優勢的堡壘,要加以正麵攻破,談何易事?如果不能加以攻拔,那麼就勢必要分出足夠的兵力加以圍困,以免祁山城內的魏軍能夠威脅到蜀軍的運補線。這樣一來,蜀軍就又要處於實力分散的不利局麵。這個祁山要塞的問題就成為諸葛亮頭一個碰到的難題。筆者個人以為,要對付祁山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在大舉出兵以前,就派遣間諜潛入祁山。如果能夠策反祁山的魏軍守將,那是最好了,否則也應該安排內應,以便蜀軍從外攻擊時可以裡應外合、順利的攻破城寨。中策是在大軍出動以前,先派遣精銳的突擊隊,從山路秘密行軍,對祁山發動奇襲,這可以說是正麵攻取一個堅強要塞的唯一可行方式。下策是用堂堂之陣對祁山圍攻,這是一種收效最少卻耗用兵力最多的方式。歷史證明諸葛亮所採取的是正麵圍攻的下策,當然諸葛亮可能已經先嚐試了用間的上策,但無法成功,所以出之下策。至於中策,則可能是因為諸葛亮判斷無法瞞過魏軍的耳目來發動奇襲,所以根本未加採用。不論是基於何種因素,總之諸葛亮並未能順利的解決祁山問題,以致後來必須分散兵力來圍困祁山,甚至諸葛亮本人也因此不能親自指揮對魏國援軍的決戰,這就使蜀軍一開始就處於實力分散的不利局麵之下。
二、主力決戰的策略
不論祁山能否順利攻下,蜀軍都必須麵臨東方魏國援軍的威脅。能否擊敗魏軍主力,就成為整個戰役勝敗的主要關鍵。如果能擊敗魏國援軍,那麼不僅可以鞏固隴右佔領區,也可以粉碎祁山魏軍的守城士氣,使其因外援絕望而自動投降。如果不能擊敗魏國援軍,至少也必須有效的加以遲滯,使其不能及時解救祁山之圍,使祁山魏軍因矢盡糧絕而投降。這樣蜀漢就可以把圍困祁山的軍隊轉調到北麵,加入大軍主力,以求擊破魏國援軍。 為了達到遲滯魏國援軍的目的,諸葛亮在出兵之前分出一小部兵力(約一到二萬人),由老將趙雲統率,經由褒斜穀北上,直攻關中。其目的很明顯是為了誤導魏人的判斷,使其以為蜀軍主攻方向是關中地區,以便把魏軍主力吸引到關中,來與趙雲作戰,以便諸葛亮所率的蜀軍主力能夠乘虛攻佔隴右。因為預期這支分遣隊將會遭遇寡眾不敵的苦戰,所以特別任命智勇兼備、威名遠震的老將趙雲來指揮。他的任務是虛張聲勢、引誘魏軍,使其不能及時赴援隴右。 如果祁山能夠先期攻破,那麼蜀軍就可以集中全力來應付從東方開到的魏國援軍,這時就可以大膽與魏軍進行正麵決戰。但是如果祁山並未能夠先期攻破,那麼蜀軍就勢必兩麵作戰,一麵應付祁山,另一麵應付魏國援軍。對付這種情況,基本上有兩種對策:一種就是「圍點打援」,也就是一方麵派出少數必要兵力圍住祁山,另一方麵則把主力佈署在援軍必經之地,對魏之援軍進行伏擊、襲擊或邀擊。其重點在於擊破或殲滅援軍,而不在攻取被圍的祁山。進行這一戰略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在打擊援軍時有高度勝算,也就是要享有兵力優勢、地形優勢或將領能力的優勢。另一種對策是「隔援打點」,也就是以必要的兵力設下防禦陣地,來阻擋敵人援軍的前進,另一方麵則集中主力圍攻祁山。其重點不在於擊敗援軍,而在於攻拔祁山。這一戰略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對祁山作戰必須享有高度勝算。從當時蜀魏兵力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蜀軍兵力本來就不能佔有明顯優勢(蜀軍總兵力本來居於劣勢,但是因為頭一次出師伐魏,魏人缺少準備,因此在戰役初期享有暫時的優勢),再加上被一分為二之後,不論是「圍點打援」還是「隔援打點」,其實都很難說掌握有足夠的勝算,這也就是蜀軍已經在承受「未能先期攻下祁山」的不利後果了。在此一不利情勢下,平心而論,我們很難說「圍點打援」和「隔援打點」哪一種策略較為有利。可以說都是不太容易的。但是無論如何,隻要能切實按照策略執行,總是有成功的機會。最怕是違反上述任何一種策略,既想攻拔祁山,又想同時擊敗魏國援軍。如此分散實力,在兩方麵同時採取攻勢,那就犯了兵家大忌,那麼成功的希望將會更加渺茫。
諸葛亮的戰略
從歷史看來,諸葛亮是選擇了「隔援打點」的戰略。也就在圍住祁山之後,派出參軍馬謖,率部份兵力去阻擋由張郃所率領的魏軍主力援軍。另一方麵,諸葛亮則親自指揮其餘主力猛攻祁山,其戰略企圖很明顯的是以攻拔祁山為第一要務,以求在攻取祁山之後能集中兵力來解決張郃。至於馬謖的任務,不在於取勝,而隻是消極的拖住張郃前進的步伐,以便諸葛亮有足夠的時間來攻拔祁山罷了。這種戰略可以說也是很合乎諸葛亮「穩紮穩打」的謹慎風格,他寧可先解決祁山以求後方交通線的安全。由目前已知的史料看來,因為諸葛亮歷次北伐,數次圍攻祁山都未能得手。因此我們無法判明祁山守備的兵力有多強,由戰略常識估計,祁山應有魏國精兵二千到五千人駐守(若人數少於二千,就不易擋住五萬以上蜀軍的猛攻;而若人數多於五千,糧食就不夠支持長久)。我們也無法判斷諸葛亮要攻拔祁山究竟須要多久時間。因此我們就無法評估諸葛亮這種「隔援打點」的戰略選擇究竟是否合宜(如果我們可以判明攻拔祁山所需時日,我們就可以拿來與馬謖所能拖住張郃的時間來比較,這樣就可以判斷這種戰略究竟是否切實可行)。無論如何,既然諸葛亮選擇了這一戰略,他應該是認為可以在馬謖撐不下去之前就先解決祁山,由此我們可以大致的下一個結論說:諸葛亮的戰略計劃應該是合乎常理的。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應該在「何處」來阻擋張郃。如果從「內線作戰」的觀點來說,馬謖所率的「隔援部隊」與諸葛亮所率的「打點部隊」應該儘可能彼此靠近,以便互相支援。但是若從地理條件來說,如果要彼此靠近,那就意味馬謖將位置在祁山的不遠處。但是如此一來,大部份富饒的隴右精華區(渭水兩岸)就等於先行放棄給張郃去收復。如果放棄了渭水兩岸,那麼蜀軍就不能利用當地的資源。因此如果要把張郃隔離在隴右地區之外,就必須在較遠處加以阻擋。最適當的地點是一處魏軍進兵的必經之地,而且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地點。在這樣的考慮之下,諸葛亮決定犧牲內線支援的便利,而保有渭水兩岸的資源。於是他選擇了較遠處的「街亭城」作為抵擋張郃的地點。街亭位於隴山山口,是當時關中地區接通隴右地區行軍大道的必經之路,地形險要、易守難攻。
但是諸葛亮在此處犯下了一個嚴重的技術性失誤。那就是沒有任命一位經驗豐富的良將去擔任阻擋張郃的任務,反而任命了一位缺少指揮經驗的馬謖。這馬謖不僅缺少實際指揮作戰經驗,而且心高氣傲。他雖受命採取守勢,但卻不以此為滿足。他自認有足夠能力採取攻勢,來一舉擊破張郃。於是他不把部隊佈署在易於防守的街亭城內,也不在交通要道建築柵堡,反而把部隊拉到街亭附近的山上,企圖在魏軍靠近時從山上衝下以擊潰張郃。這樣一來就完全違反了諸葛亮「隔援打點」的戰略計劃,變成兩麵同時採取攻勢。而由於馬謖軍與諸葛亮軍相離甚遠,戰爭的態勢就脫離了諸葛亮的掌握,使他不能及時糾正馬謖的錯誤。儘管如此,如果馬謖的經驗與才能夠高的話,我們也不能斷言他必不能以攻勢擊敗張郃。可惜我們已在前文說過,蜀漢不論就兵力還是將領能力上麵,都比曹魏遜色(或許諸葛亮本人是個例外)。當時出斜穀的分遣隊已經使用了諸葛亮手下最好的將領趙雲,剩下的將領之中,能夠與魏國將領相匹敵的隻有魏延(魏延自早年劉備奪取漢中之初,就擔任漢中防守的重任,是一員智勇兼備的良將)。而這時諸葛亮為何不使用魏延去擋住張郃呢?這是一個歷史的懸案。有可能魏延跟隨諸葛亮留在西縣以圍攻祁山,或被派往天水郡去牽製魏國在涼州方麵的軍隊。即使如此,諸葛亮的用人仍然是大有可檢討之處,因為當時最大的威脅並不是來自涼州的魏國戍軍(這些戍軍是為了防備西羌所設的防禦性兵力,數量不多,估計最多不超過兩萬人。而且他們為了守土,也無法大量調離崗位),而是來自於中原的魏軍主力,也就是由張郃所統帥的機動兵團五萬步騎。而諸葛亮不用魏延去擔任這個關鍵性任務,無疑是一個失策。
伍、悲劇的開始
不利的戰略態勢(到目前為止,蜀軍約十萬人已被分成至少五個部份:第一股是趙雲所率的斜穀兵力,約一萬人;第二股是馬謖所率領的街亭兵力,約三萬人;第三股是諸葛亮所親率的祁山圍城兵力,約三萬人。第四股是用來鎮守隴右佔領區的兵力,約一萬人。第五股是留守在漢中大本營的兵力,約兩萬人。蜀軍顯然已經犯了兵力分散的大忌),再加上馬謖的經驗欠缺,於是就這樣展開了諸葛亮第一次伐魏失敗的悲劇。悲劇的一開始是祁山圍攻戰的挫折,雖在諸葛亮親自指揮之下,始終無法攻破這座要塞。無法及時攻拔祁山,也就注定了蜀軍無法集中優勢來對付張郃。第二個悲劇是趙雲在箕穀雖然吸引了魏國原駐關中的部隊(由曹真統率)來對敵,使其無法西調隴右。但是由張郃所統率的真正主力卻並沒有受到趙雲的迷惑,他們一路前進,開往隴右,使得諸葛亮不得不分撥出強大的部隊往街亭阻擋,這樣也就無異於削弱了圍攻祁山的實力,使得祁山之戰更難以及早結束。第三個悲劇是諸葛亮高估了馬謖的能力,不用老將魏延,而用馬謖去擋張郃。第四個悲劇是這個負有重要任務的馬謖違反了諸葛亮「隔援打點」的計劃,擅自採行攻勢佈署,以致自陷於危險的境地。第五個悲劇則是當時的魏國人才濟濟,不論是祁山的守將(歷史並未載明其姓名)、箕穀的曹真,還是街亭的張郃,都是智勇兼備且忠心耿耿的上等將才。因此當一看到馬謖的錯誤佈署之後,張郃立刻捕捉了蜀軍的弱點,除了在山腳構築堅固的營壘,把蜀軍團團圍困以外,又截斷了蜀軍的汲水道路。馬謖雖數次率軍衝突,都無法突破張郃的陣地。而大軍又因缺水而飢渴恐慌,於是軍心動搖。這時張郃乃揮兵攻擊,蜀軍大潰,馬謖僅以身免。這一支兵團乃告瓦解,而張郃大軍乃得以通過街亭,長驅直入隴右,直奔祁山而來。各處蜀軍聞知街亭大敗,士氣都為之動搖。諸葛亮見大勢已去,不得不全麵撤退,這一次的伐魏之戰就以失敗告終了。
古代的戰爭與現代的戰爭有一個不同,那就是現代戰役的勝負是由一連串的眾多戰鬥所綜合決定;但古代的戰役則往往決勝於單單一場會戰。諸葛亮伐魏的頭一次戰爭就是在街亭一場戰鬥中決定了勝敗。或許有人以為街亭雖敗,但諸葛亮尚有數萬大軍,情勢尚有可為。但是以諸葛亮一向謹慎的作風而言,在街亭未敗之前,他尚且小心翼翼、不敢冒險,況且是在街亭已敗之後,各路蜀軍不免聞敗心驚、戰誌動搖。在此種不利情勢之下,諸葛亮斷不敢冒全軍覆沒的危險,寧可先保全實力,徐圖將來。因此他放棄了所有曾經佔據的魏國土地,率全軍退回漢中。而張郃與曹真等魏國將領在蜀軍退卻之後乃逐一收復失土。
擊退蜀軍之後,魏國也才從驚悚慌亂之中鎮定下來,認識到蜀漢的威脅已經上門,於是魏國開始積極整頓西方的防務,修茸關隘工事、充實守邊軍力。魏國在關中與隴右的守備乃較前更為堅強。到了這個時候,蜀漢「奇襲」魏國的機會乃完全失去,以後再要進攻,隻有更加困難。而諸葛亮的伐魏之戰,也從此走上「曠日持久、徒勞無功」的失敗宿命。日後諸葛亮四次北伐,無一能夠取得決定性戰果,終於在五丈原積勞病逝,譜下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千古悲歌。
陸、戰略檢討
拿破崙說勝利之道無它,隻不過是「在周密而合理的防禦之後,繼之以一個大膽果敢的攻擊。」這句話的精神如果換一種說法,也就是「經由合理而精密的計算,來做一個大膽的冒險。」在軍事上,「冒險」往往是求勝所不可或缺的。歷史上經由「冒險」而贏得偉大勝利的例子所在多有,諸如三國前期,曹操之襲擊烏桓,乃一舉擊敗強敵,並且消滅了袁紹的殘餘勢力。鄧艾之翻越摩天嶺,襲擊蜀漢後方,竟一舉滅亡了蜀漢。唐代李愬之奇襲蔡州,乃一舉消滅了強大的藩鎮吳元濟。西方戰史上,漢尼拔冒險翻越阿爾卑斯山,襲擊義大利,成就了永恒不朽的戰略典範。這些無不證明「冒險」在軍事上無與倫比的價值。然而其中的緣故安在呢?因為兩軍相持,除非我方實力遠遠超過敵人,否則取勝必非易事。如果我軍的行動都是按照常規,循最安全便利的路線前進,那麼除非敵人毫無軍事常識,否則我方的行動必在敵人的意料之中。既在敵人意料之中,那麼敵人必然有周密的準備,而我軍要取勝豈非難上加難?故而當兩軍實力相當,或者敵強我弱之際,取勝之道必須「出乎敵人意料之外」。此即孫武子所說「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也是英國戰略學家李德哈特所說「間接路線」的意旨。
話雖如此,但是既然「安全便利」的路線已在敵人意料之中,那麼要出乎敵人意料之外的路線必然是「既不便利、也不安全」。如何能夠克服這種不便利與不安全,以達到成功的奇襲,就成為一門精微的將道,也才是奇襲成敗的關鍵所在。如果不能克服這種不便利與不安全,就一廂情願的要對敵人奇襲,那隻是盲目的行險罷了,並不足取。
一、論魏延「子午穀之計」
後世論諸葛亮北伐時,常認為他不聽魏延的「子午穀之計」,是一個根本性的戰略錯誤。其看法是魏延的冒險在軍事上乃是一種正常的冒險,因為當時長安的魏國守將是未經戰陣、庸懦無能的夏侯楙。以這些史家的觀點看來,魏延襲擊長安的勝算是很高的。而且就算失敗,隻不過喪失魏延與五千士卒罷了,並不足以動搖蜀漢國本。若就當時長安守將夏侯楙的能力與經驗,加上蜀漢第一次北伐對魏國造成的奇襲效果而言,相信任何戰略學家都不會否認「長安之戰」的勝算甚高。不過問題的關鍵並不僅僅是長安一城的得失而已,還要包括奪得長安以後「何以為繼」的問題。如果後續的問題不能解決,那麼暫時奪得長安一城,並無任何實質意義,反而要冒覆軍折將的危險。
(一)第一個要考慮的因素是:當時魏國長安守將雖然無能,但是整個關中地區的統帥卻是久經戰陣的大將曹真。這曹真在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中被描寫成一個軍事庸材,這是不合史實的。事實上曹真在箕穀對抗趙雲時的表現可圈可點,諸葛亮曾說過「我軍在祁山、箕穀皆多於敵,而皆不能勝敵。」可見曹真曾經以劣勢兵力擋住蜀漢名將趙雲的進攻。既然他能夠以劣勢兵力擋住趙雲的萬餘人馬,我們自無理由懷疑他會擋不住魏延的五千士卒。因此即使魏延在進襲長安時,僥倖遇到曹真不在城內坐鎮,因而順利的攻下長安,但是魏延的區區五千士卒恐怕也祇能坐守城內,無力向外擴張戰果。曹真能力的另一個明證是,在諸葛亮退軍後,他曾經正確判斷諸葛亮下次出兵必攻陳倉。所以事先選派良將郝昭修茸陳倉守備,結果諸葛亮第二次北伐果然進攻陳倉,而在郝昭的堅守之下,諸葛亮猛攻二十餘日,無功而還。由此可見這曹真對戰略形勢判斷與料敵之精準。有曹真這樣勁敵的存在,無疑會增加子午穀之計成功的變數。
(二)諸葛亮所率大軍主力能否「及時」經由褒斜穀進入關中以支援魏延?因為十萬大軍的行動不比五千人那樣輕便容易,又要經由斜穀棧道。如果不能及時趕到長安來支援魏延,那麼當魏國從東方調大兵西來時,魏延部隊勢必陷入險境。而若魏延敗死,長安復失,那就等於前功盡棄。
(三)最關鍵的問題是:大軍進入關中後的糧秣接濟問題。即使諸葛亮的蜀軍主力及時開進關中,但是軍糧必須經由秦嶺棧道輸送,歷史證明這種輸運無法支持長久。如果無法迅速結束戰事,打通糧道,蜀軍就要麵臨斷糧之虞。屆時除了自動撤退,別無選擇,結果依舊是前功盡棄。
就曹真這一個勁敵的考慮而言,諸葛亮有理由相信:即使魏延攻陷長安,但關中其它地區的魏軍在曹真領導之下應不會自動土崩瓦解,還須要諸葛亮率後續大軍進入關中加以解決。如果曹真集中兵力負隅頑抗遷延時日,勢必使蜀軍無法集中較大兵力去應付從中原開到的魏國援軍,那麼戰事的勝算必受一定程度的影響。當然,因為當時曹真所統兵力相當有限(估計不超過兩萬人),而且受到長安陷落的震憾,軍隊士氣必然低落,所以上述的影響尚不嚴重。
其次,蜀漢大軍能否及時進入關中的問題。當時魏延估計可以及時趕到,而諸葛亮也並未對這一點表示意見,我們似乎可以相信魏延的估計乃是合理的。
其三,糧秣接濟問題:當時從漢中或巴蜀運糧到關中,除了經由「西漢水」(今嘉陵江上遊)以及其近旁的「祁山大道」之外,必須行經秦嶺穀道或棧道。其中「西漢水」的水運與「祁山道」的陸運是最便捷的運輸路線,但都受到「祁山要塞」的控製。除非攻下祁山或圍困祁山,否則無法通行。而秦嶺各穀道都歧嶇難行,由此種路線運輸的糧秣無法長久支持大軍。於是乎問題的癥結就很明顯的在於糧秣運輸問題了,如果這個問題不能解決,那麼一切妙計都不過是畫餅而已。
很顯然的,至少在第一次北伐的當時,諸葛亮尚沒有解決糧秣問題的良策。這就足以構成他否決魏延「子午穀之計」的充份理由。如果照魏延的戰略計劃,當魏延奇襲並攻下長安之後,諸葛亮必須率主力部隊隨後趕到,以抵禦必然從東方開來的魏國援軍。如果諸葛亮所率的兵少,則缺少勝算。可是如果所率的兵多,又沒有足夠的糧草。這應該才是諸葛亮不願意採行「子午穀之計」的真正顧慮所在,由此言之,後世史家對諸葛亮不納魏延之計的批評,是祇知其一、不知其二,並非完全公允之論。
二、成功機會之所在
第一次北伐的失敗使諸葛亮感覺到「西路進兵」也不是如想像般容易,其中祁山尤其是最大的問題。於是他第二次北伐時,便改取「北路」,從「故道」經散關進攻陳倉。他的戰略企圖是攻奪陳倉之後,把陳倉當做一個「橋頭堡」。一方麵擋住魏軍的反攻,另一方麵則重修「故道」(故道乃是秦嶺西端的山穀道路,連接陳倉與漢中,比「棧道」易於通行)以解決後續的糧運問題。如果成功,那麼蜀軍便可以把主攻方向改到北麵,直接攻略關中,不必再經由祁山。諸葛亮的這一行動充份說明他已經體認到:「西路進兵」由於已在敵人意料之中,所以防備必嚴(如祁山要塞之頑強),乃屬「正麵作戰」,故不易取勝。換言之,此刻的諸葛亮已經開始重新評估向北路「冒險」的價值了。可惜「冒險」的時機已經一去不返,魏國早有準備,猛攻二十餘日,不能得手,而糧食卻已耗盡,於是對陳倉的作戰再度失敗。
如果在諸葛亮頭一次北伐之時,這場戰爭的特質與勝負關鍵還不是那麼明顯的話,那麼經過連續的失敗以後,已經足以把所有問題的總癥結凸顯出來,那就是「糧運不繼」的問題。因為秦嶺棧道的險阻,使得糧秣無法順暢接濟,因此若要從「北路」直取關中,那麼這糧運問題便首先構成了障礙。而若要進攻運輸便利且糧產豐富的隴右,又受製於堅強的祁山。由此分析這場戰爭的勝負關鍵,就隻有兩件事了:(一)北路出兵能否克服糧秣問題?(二)西路出兵能否克服祁山問題?
(一)史料記載,諸葛亮在第四次出師北伐時開始使用「木牛」(糧車)、「流馬」(糧船)以提高運糧效率,基本上克服了運糧的問題。而等到第五次(最後一次)出師,則更在五丈原命軍士「屯田」,以求大軍糧秣可以就地供給,並且自給自足。可惜的是諸葛亮已經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就在五丈原溘然長逝了。諸葛亮一死,蜀漢北伐戰爭遂暫時告一段落。雖然諸葛亮最後終究克服了北路的糧運問題,但是不可諱言的是當初「奇襲」關中的時機是早已經過去了。因此即使諸葛亮當時不死,但是這場戰爭最後能否取勝仍有很大的問號。假如諸葛亮能在第一次出師以前就先設計了「木牛」、「流馬」,並且做好「屯田」的準備,再加上魏延的「子午穀之計」所具有的奇襲與震憾效果,那麼在魏延首先襲取長安之後對整個魏國(尤其是雍、秦、涼三州)所造成的震憾將是無與倫比的,屆時諸葛亮再率主力由斜穀北上,以一部兵力(二到三萬人)掃蕩關中地區(當時關中地區魏軍總兵力估計不過兩萬人,而且已經受到長安陷落的震憾,故以二到三萬人掃蕩之,綽綽有餘),再以其餘主力(五到六萬人)一麵抵擋東方魏軍,一麵在關中屯田。同時招募流民以充實地方,那麼魏國想奪回關中可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一旦諸葛亮把關中地區鞏固下來,便可以由關中與漢中兩麵出兵夾攻隴右。因為蜀軍可以從關中直抵隴右,主力不必經過祁山,所以這時的祁山已經喪失了它原本的戰略重要性,不能再對蜀軍構成重要的威脅,所以這時魏軍也未必還會死守祁山。況且關中一旦落入蜀漢之手,那麼魏國的秦州(甘肅東部)與涼州(甘肅西部)就與魏國本部(中原)完全斷絕了聯繫。不僅是在軍事指揮上成為無頭之蛇,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士氣上更將瀕臨崩潰。因此從關中向隴右與涼州用兵,應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的,沒有太大問題。如此蜀漢就可以攻取整個魏國的西部,把蜀漢的版圖與國力擴張到另一個新的境界。這樣一來,這一場伐魏之戰就已經獲得了頭一半的成功。
(二)如筆者在上一期文中所述,「祁山」是魏國對抗吳蜀的三大國防重鎮之一(其它兩個是揚州的合肥與荊州的襄陽),證明魏國早已對蜀漢犯境的戰略形勢深加研究,知道祁山位扼西漢水與祁山道的軍事要路,為蜀軍進犯所必經。所以在諸葛亮出師之前,就加以經營準備,把祁山建設成牢不可拔的金城湯池。因此,如果諸葛亮要從祁山道出師,勢必要克服祁山要塞,否則兵力一經分散,就無法獲得決定性戰果,甚至還有戰敗的危險。在諸葛亮第四次伐魏時,一麵圍住祁山,一麵親率主力尋魏軍主力決戰(不同於第一次北伐的「隔援打點」戰術,此次諸葛亮明顯是改用「圍點打援」戰術)。在上邽一戰,擊敗魏軍。可是並未使魏軍崩潰來獲得決定性戰果。魏軍統帥司馬懿從此堅守不戰,諸葛亮的兵力有限,糧草更有限,無法長久與司馬懿相持,終究無功而還。這就證明了由於祁山的無法攻拔,使蜀軍始終無法集中必要的優勢兵力來遂行其戰略意圖。假如能夠攻克祁山,那麼諸葛亮就有更多的兵力可資運用,他可以僅以一部份部隊與司馬懿周旋,另出奇兵攻略魏軍側背,切斷魏軍糧道,以迫使司馬懿分兵馳救,或出營決戰(如戰國時齊國孫臏所用「圍魏救趙」戰略,此亦即孫武子兵法所謂「攻其所必救」),這樣司馬懿就無法再施其「靜待蜀軍糧盡自退」的故技。
但是祁山這塊硬骨頭究竟應如何啃下呢?一般而言,「圍城」作戰有三種較有效的戰術,第一是擊潰援軍,澈底斷絕守城軍隊的外援希望,以瓦解其守城意誌。第二是以種種謀略說降守將,或者策反部份守軍,以裡應外合。第三是趁敵不備,偷襲入城。如果上述三策無法施行,才是長期圍困以待城內糧盡投降,或者不惜犧牲正麵硬攻。如果諸葛亮能夠成功的運用前三種策略以攻下祁山,那麼也就爭取到了有利的戰略地位,可以全力對付魏軍主力,這樣伐魏之戰或許能有不同的結果。但是諸葛亮在他的五次伐魏作戰中都沒有成功的使用過類似的謀略,以致伐魏戰爭變成一場曠日持久、遷延不決的拉鋸戰。
諸葛亮伐魏的失敗說明了:以弱伐強之時,「冒險」與「奇謀」的必要。「冒險」是為了避開強敵正麵的抵抗,而「奇謀」則是「冒險」賴以成功的憑藉。諸葛亮後來所發明的「木牛」、「流馬」,以及屯田策略,解決了糧運不繼的大問題,可以算是出色的「良謀」。隻可惜這些良謀出現的太晚,失去了造成「奇襲」效果的時機,以致雖為「良謀」,但卻不成「奇謀」,故而終究不能贏得戰爭。但是我們在批評諸葛亮戰略的同時,不可忽略諸葛亮所打的乃是一場「以弱伐強」的戰爭,所以他能夠屢次縱橫關隴,數破強敵,令魏之名將司馬懿不敢應戰,已經是一種難得的成就。如果我們對諸葛亮的軍事舉措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也是出於一種「求好心切」的心情,並且是以歷史上第一流名將的標準來加以責備所致。
btw,這樣的一篇可以當畢業論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