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百忍成金?
此人姓黃,以前這Lab裏有兩位姓黃的師兄, 因其年長, 我就姑且稱他為老黃吧. 他今天來找老板寫推薦信, 想換一份新工作, 現在的這份工太沒有保障了, 每天提心掉膽,生怕哪一天就給炒了魷魚 .
說起來, 老黃和我還是半個校友哩, 他畢業於鄭州工業大學(現在已經與鄭州大學合並), 93年春來的新加坡, 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拖家帶口的了. 老黃閱曆相當豐富, 在國內工作了多年, 深知為人處事之道, 在老板手下一直是謹小慎微, 如履薄冰, 深得老板的賞識.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 沒黑沒夜得熬了三年, 老黃以為這碩士學位的黑方帽已經觸手可及了, 再加上年級最長, 資格最老,就有些忘乎所以,一不小心犯下了滔天大罪.
什麽滔天大罪? 說起來嚇死你.
他居然沒有先請示老板就開始寫thesis.俗話說伴君如伴虎, 這還了得, 老板勃然大怒, 將老黃痛罵一頓而後趕出lab. “你想畢業, 我偏就不讓你畢業”. 老板是什麽人?老板就是你的上帝, 讓你死你就不得活.
從寵兒變成了棄兒, 老黃傻了,一時糊塗落得晚節不保, 眼睜睜看著夢寐以求的黑方帽象長了翅膀一樣飛走了, 三年的血汗全白流了! 無論老黃怎樣哀求, 老板就是不為所動. 想交thesis, 沒門! 沒有獎學金還要讓你交學費, NUS的碩士學位能有這麽好拿? 在新加坡這彈丸之地混了十幾年, 老板什麽學生沒見過, 收拾你個中國來的窮小子還不是小菜一碟.
不幸中的萬幸是那時候新加坡的經濟還不錯, 憑著在國內豐富的工作經驗,老黃找到了一份工, 在一家工廠裏做化驗員. 但是沒有學位就解決不了什麽身份. 老黃不死心, 還是三天兩頭的跑去哀求老板放他一馬,原諒他,寬恕他, 賞他個學位.
老黃到底去找老板找了多少趟, 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總之他就這樣持之以恒的堅持了整整4年. 蒼天不負有心人,奇跡終於出現了.1999年底老板最終被老黃的真心懺悔所感動. 老黃可以submit thesisofficially了. 2000年7月老黃戴上了碩士學位的黑方帽.
距離老黃93年來新, 整整7年半過去了- 就為了一個碩士學位.
可是老黃無怨無悔.
“ 老板這人是我這一生 見過的最無恥, 最刻薄, 最自私自利的人, 比我見過的其它任何一個惡老板都要惡毒十倍.但是我要感謝他, 我要感謝新加坡和NUS. ”
老黃的臉上洋溢著真誠的幸福的微笑.是呀, 曆經千難萬苦, 拿了學位, 拿了PR, 買了組屋. 他能不高興嗎? 他忍不住啊.
“ 我以前在中國受不得氣, 受不得罪, 放不下知識分子的虛榮心. 來到這裏才是真正經受了鍛煉, 經受了鳳凰涅媻般的重生.自尊心當不得飯吃呀, 臉皮薄是要餓死人的. 記住, 隻要能把這個老板對付過去了, 天下沒有你對付不了的老板.不要怨天尤人, 合理的是鍛煉, 不合理的是磨練.”
看著我和大師兄麵麵相覷的樣子, 老黃接著講:
” 在老板這裏光能受氣, 能吃苦還不行, 還要講究策略. 你們現在恐怕都有體會了, 一味照老板的IDEA做實驗是肯定不行的, 他那都是異想天開的IDEA, 不出活嘛, 什麽也做不出來, 拿什麽寫論文. 要自己想IDEA, 私下裏要偷偷做,但是絕對不能讓老板知道, 一旦他發現了, 那就是欺君之罪, 非死不可.”
“ 那豈不是沒辦法了?”
“ 有, 老板很stubborn, 自尊心很強, 不能直接告訴他,要讓老板逐步自己意識到他的IDEA是行不同的, 並且把他的思路引導到你的已經成功的IDEA上去, 還要讓他感覺到這個IDEA是他想出來的.切記任何時候都千萬不能表現得比老板還要聰明”
原來如此!
老黃看了看手表.
“ 要回家了, 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去麵試呢.”
看著老黃的背影, 我和大師兄百感交集, 不知道是該羨慕他, 還是該同情他.
難道人的一生就是為了這個! 難道我們來新加坡就是為了這個!
第四節沙伊達的故事(一)
一個做奴才做久了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平等待人的, 即使他已經由多年的奴才熬做了主子.
因為在他的世界裏隻存在兩種人: 主子和奴才.
在他的所謂學生們麵前, 老板是主子: 一言九鼎, 生殺予奪.
而在他的上司麵前, 老板卻是一副徹頭徹尾的奴才相.
送走了浴火重生的老黃, LAB裏又來了山東人老趙來串門. 此君乃是Head的學生,我們老板算是他的Co-Superivisor.他剛從新西蘭回來, 一坐下就大歎苦經: 在新西蘭做了一個月實驗, 連個說話的朋友也沒有, 生活在羊堆裏卻買不到羊肉吃… 正說著老板氣勢洶洶的撞了進來, 剛要講話就看到了坐在桌旁高談闊論的老趙. 隻見老板臉上的表情,就象川劇裏的絕活”變臉”一樣, 霎那間就從閻羅王變成了觀音菩薩.
“ 趙先生, my buddy, 好久不見了, 真想念你呀!”
“ Come on, Give me a hug” 老趙有沒有感到肉麻咱不清楚, 隻是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已經掉了一地了.
“走, 到我Office去, 我有一盒別人送的Chocolate, 咱們泡杯咖啡, 邊吃邊談, 給我講講你在新西蘭過地怎麽樣”老板親熱地摟著老趙走出了LAB, 臨出門還不忘扭過臉, 惡狠狠地瞪了大師兄一眼.
最近老板一直在找大師兄的碴, 他想讓大師兄新開個課題, 但是大師兄不樂意. 已經三年了, 獎學金馬上就沒了, 現在再開課題, 什麽時候才能畢業? 一個課題做下來怎麽也要一年半載的,而且老板的那些Idea十有八九還做不出來. 太太沒有工作, 大師兄就是他們家的頂梁柱, 找不到工作再沒有獎學金,他們一家三口就得喝西北風,久睡馬路埡子.
“ 你看到了吧, 老板就是這種人, 欺下媚上, 這還隻是Head的學生, 他見了Head本人會是一副什麽尊容你就可想而知了.”
“老板最喜歡和老趙討論問題了. 老趙是搞金屬有機的, 在我們這個專業完全是個外行.老板這個半瓶子醋隻有在老趙麵前才能顯示出自己的專業水平, 滿足他那點虛榮心” 大師兄幽幽地說.
"沒錯, 據我觀察, 老板至少有十年沒有係統地讀過文獻, 我發現他的整個知識結構都很陳舊了” RA老張也是深有體會.
”別看他整天貶低中國人, 說我們中國人水平如何差, 這也不行,不通那也不行,拖累他發不了Science, Nature, 可真要是沒了中國人, 我看他什麽也搞不出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老張的預言是正確的, 當老板所有的學生都跑掉以後, 老板再也沒有中國人拖累他了, 可是他除了在別人的文章上不痛不癢地掛個第N作者之外, 就再也發不出一篇文章了.
“有人敲門” 老張急忙跑去開門.
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誰來了.
一個印度女孩子輕輕地走了進來.她圓圓的臉, 皮膚黝黑, 頭上蒙著穆斯林婦女戴的頭巾. 她的名字叫沙伊達.她以前是老板的學生, 四年前從印度來的新加坡, 一年前就離開了LAB, 迄今還沒有master畢業.現在萬裏長征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了,隻需要老板在正式遞交畢業論文的表格上簽一個名字, 她就修成正果了.
“我和老板約了時間, 但是他現在要和別人discuss, 沒有時間, 讓我再跟他約時間”
我太熟悉她了. 僅僅為了老板一個簽名, 在過去的三個月裏, 沙伊達來了至少三四十次. 每次都是預先和老板約好時間, 但是老板每次不是跑掉, 就是借口忙, 沒時間. 其實需要多少時間呢, 不過是簽個名字罷了, 舉手之勞. 老板純粹在刁難她.
老板非常恨她. 為什麽呢? 那可就說來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