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七月的一天，天天在家裏瀏覽“臉書”網頁。這“臉書”有智能，它看你看什麽圖片多，就會給你派送更多的類似圖片。因為我愛看居家裝修圖片，尤其是廚房，所以它就把一家“廚房換新顏”（筆者翻譯自原名“kitchen makeover”）的公司網頁送到了我眼前。
我的廚房的色彩昏暗，一直不很滿意，而且還納悶為什麽當初開發商不直接塗白漆得了，省得業主以後二次裝修。
這家“廚房換新顏”公司號稱隻為廚房櫥櫃表麵噴漆、刷漆，就讓廚房煥然一新，代替了造價更高的櫥櫃改造。我發了一條短信過去，谘詢一下。
很快，這家公司一個叫安德魯的銷售人員禮貌客氣地發來了郵件。他的郵件落款整齊地排列著他的頭像，感覺有些明星相，頭像下方是臉書和Instagram的標識，可以點擊進去。此外還有姓名、公司地址、電話、電郵、公司網站。正正規規，馬上給人以專業的印象。我敢說，中國人攢公司，對這種門麵意識重視程度相當不夠。當然，我這裏說的是私人小生意，不能拿華為來相提並論。
安德魯說，可以來家裏看看，做個免費的谘詢，沒有絲毫的、迫不及待的銷售意識。我心想，那就來吧，好好給我預算一下，讓我心裏也有個數。
然後他發來網約預訂表，還挺正規，貌似預約還挺多，我在上麵選擇了日期和時間。
到了那天那時，安德魯準時到達，是一個身材高挑、長相體麵、笑容可掬的白人青年，你說是好萊塢演員也會有人信。他上身穿的是帶有他們公司標識的短袖襯衫，肩上挎著一個大包，掏出來櫥櫃門的樣品、噴漆色彩樣板，還掏出蘋果電腦、便攜式彩色打印機。我心想，好家夥，夠隆重、夠有儀式感的嘛！我這還沒收到報價呢，心裏一多半就選定了這家公司。
安德魯極盡耐心。你會納悶這世界上還有脾氣這麽好的銷售！他不著急直奔主題，先問了我怎麽知道他們公司的。我說，看了“臉書”，敢情你隻要在什麽圖片前多逗留幾秒，“臉書”就會給你推薦更多的類似圖片。他聽了十分滿意，因為這驗證了他們行之有效的營銷手段。他又說我為什麽要弄廚房。我回答說，廚房是一個家庭生活、社交使用頻率最高的地方（這也就是為什麽美國、加拿大基本全是開放式廚房），一定要費一些功夫搞好，花了錢也是一勞永逸，值得。
他數了一下，我的廚房有15個門，17個門把手。我要全白的，門把手要換高大上的。我的冰箱、爐灶、抽油煙機、洗碗機，以後陸陸續續全部也要更新換代。他解釋了色彩差異及打磨、噴漆、刷漆技術和全部程序，一共要半個多月時間。他打開電腦用軟件搗鼓了半天，最後打印出幾張彩頁，有不同方案和不同報價，最低也要3600多元。
這3600多元不是我當場就肯拍板兒的，畢竟還要貨比三家嘛！
我們還閑聊了幾句。安德魯住在阿伯茨福，毗鄰美國邊境，距離我家半小時車程。他畢業於當地的菲莎河穀大學，這所大學前些年剛由一所社區職業學院改名升級為大學，所以現在還有很多烹飪、水暖、木匠、保姆之類的專業。他和他妻子剛剛喜得貴子，一提起來就樂得合不攏嘴。
從他的談吐、舉止、職業操守來看，再和我國內的經曆相比，我心想，乖乖，這社區職業學院都能培養出這樣的銷售。在國內你說這是北大清華培養出來的，才會有人相信。
我隨後客客氣氣把安德魯送走——你感覺不出他一點兒要強買強賣的勢頭。
隨後好幾天過去了，安德魯來過一兩次郵件追問一下，但是很客氣禮貌，尺寸把握恰到好處。
為了貨比三家，我又從“臉書”上約來另一人，感覺這家公司一切營銷噱頭就是“便宜實惠”。結果來的這個年輕人是敘利亞的，來的時候耳朵上夾著一根鉛筆，手裏拿著卷尺，髒兮兮的衣褲估計剛從某施工現場鑽出來。乍一看，覺得有點兒不靠譜，心裏亮起一盞紅燈。而一進我家廚房，馬上跟我稱兄道弟，“bro”長“bro”短，馬上就又給我亮起一盞紅燈。接著，他量來測去，眼球一轉，就報了個價，4000；眼球再一轉，說4000不行，要賠，5000差不多。這時我已經心裏說不了，但是還是客客氣氣地把他送走。
結果當晚、第二天、第三天，連續幾天他還在臉書上催我。我心想，不行，這是典型的阿拉伯人、印巴人的營銷方式，在我這裏玩不轉。以前國內這種方式也司空見慣，現在國內是不是好很多，我也不知。
又在臉書上找了另一家廚房噴漆公司，這家也不靠譜：臉書答問的、經營公司的，都是一個人。雖然是白人，但是看姓氏像是東歐人，英語也不地道。人還沒來看，就張口報價7000，一副愛做不做的態度。
我心想，就別找別家了，安德魯這家整個感覺是加拿大主流社會的感覺——我佩服的是這邊青年人隻要自己攢個公司，沒有中國人那麽浮躁，而是都搞得有姿有色、一板一眼，原則性很強，規範性很強。
有人把西人的原則性強說成是“軸”，一根筋、死腦筋，而把中國人的變通誇讚為“靈活機動”，更有效率。說實話，我不這麽認為。從我的經曆看，“軸”，反而讓我傾向於他們；“靈活”卻讓我望而卻步，因為一腳踏進去不知深淺。
從去年七月到今年四月，我一直沒做廚房換新顏項目，也是因為其間有更重要的開銷——換冰箱、爐灶、抽油煙機，還有房屋維修等等。昨天，我又約來了安德魯，雖然因為俄烏戰爭、通貨膨脹，他給我的報價比去年七月多了700元，我還是當即給他刷卡交了1400元訂金，把這事定了下來。
成交了，能感覺出安德魯內心的喜悅。他也很不容易——由於父母離異，他很早就自立了，現在和他妻子、一歲半的兒子住在他們買的公寓裏。通貨膨脹和央行加息前他們的貸款月供是2000元，現在一下子升到了3000元，壓力還是很大的。
他生在列治文，後隨家人遷徙到安大略、阿爾伯達等省份。父親是英語老師，曾經去中國任教，現在在非洲烏幹達任教；母親住在加拿大東海岸的新斯科舍。大他八歲的姐姐住在安大略省，還有一個弟弟住在加利福尼亞。這一家人就像是一朵蒲公英，隨風飄散到世界各處。不過，自從他有了自己的小家，也就沒有了飄零孤獨之感。況且，他喜不自勝地匯報了又一條喜訊：他夫妻二人今年11月將迎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他妻子迫不及待地要做B超發現孩子的性別，而他則更傾向於出生的那天再知道。
他臨出門的時候，我跟他說：“你很適合做房產經紀。你要是做房產經紀，也一定會做成功。” 他馬上心花怒放，說他自己也這麽認為，隻不過孩子還小，無暇再從事第二職業。
除了這家公司，多年來和很多加拿大主流社會私人小公司接觸，我整體感覺是相當不錯的，有這樣一些特點：一，都注重運用社交媒體攬人氣，重視網絡評語，不投放硬廣告；二，沒有阿拉伯人和印巴人的那種賴皮銷售風格，不給顧客以壓力；三，有誠信，有原則，有契約精神；四，幹一行愛一行，幹一行專一行，我家裏來的各種西人工人，有的一輩子就修鎖，有的一輩子就裝櫥櫃，有的一輩子就打磨車庫地板，一直到退休。曾經接觸過一個80多歲的白人老頭，專業是修鬧鍾手表的。現在還有多少人用機械鍾表呢？可是人家老人家修到了80歲。倒是中國人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有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