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北美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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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疑無路一波又三折 天不負柳暗複花明

(2019-03-17 19:44:38) 下一個

(夏洛特,1996年夏)

 

         1. 緣分

回到紐約的第二天路生立即重新開始找工,“奔達”的陳先生也熱情地給他推薦了幾份工,可基本上都是去做前台。鑒於佛羅裏達的挫折,路生有點怕了,他想自己即使去餐館,也最好從最基礎的做起,哪怕幫廚,送餐,收入低一點也接受。

一連兩天,他又聯係了其他幾家職介所,有一家介紹他去幹洗衣店,路生覺得這個工作很新鮮,技術要求不高,隻是收入低,月薪才1000美元,可包住宿,自己做飯。正待他答應前去試工,對方又來電話說,晚了一步,已經有人應聘了,隻好作罷。

還有幾家職介所可介紹去製衣廠,冷庫叉車司機等工作,路生以自己不會而謝絕。找來找去,還是“奔達”的陳先生比較靠譜。他來電話稱,他願介紹路生去一家朋友的餐館學習半個月,然後再做前台。當然了,學習期間是沒有工錢的,問路生願不願去?

路生覺得這個建議合理,先培訓再上崗,比較適合自己。陳先生還許願說,如果他去那裏工作上一年,明年的時候他要去南方開一家餐館,可以帶著路生去。他還說,很看好路生的憨厚和學曆,願意跟他交個朋友。嗬!路生沒想到找工未成,倒結識了一位朋友。

路生放下電話,立即趕往百老匯的中國城。見麵後陳先生對佛州的事表示十分抱歉,並全額退回了預先交付的60元介紹費。陳先生的誠懇讓路生很感動,都不好意思要那錢了,可眼下的經濟狀況又讓他充不得好漢,還是覥著臉皮收下了。

正在談話當中,走進來一位姓王的餐館老板,跟陳先生打招呼後,得知路生正在求職,便仔細地詢問了他的情況。可巧王老板這次來就是要委托陳先生請人的,於是問路生願不願意先去北卡萊羅納州,到他姐姐的一個餐館幫半個月的忙,月薪1300美元,然後返回紐約,跟他去濱州開一家新開張的自助餐店? 如路生願去的話,他願意先出150美元車費。這真是天上掉餡餅的事,讓路生喜出望外!他想這個工作條件不錯,至少爭取到了一個學習的機會,對自己進入這一行業會有很大幫助,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王老板交代好了路生去北卡州的相關事項,留下了車費就匆匆離去了。陳先生跟路生解釋說,這位王老板是他的好朋友,向來做事幹脆豪爽,值得信任,這次放心地去,不會出差錯的。陳先生還這樣跟路生說,在美國開中餐館的多是廣東和福建人,從業者多數都沒有文化,很少見象路生這樣有文化的年輕人。因此,隻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與熟悉,很快就能成為那裏的業務骨幹。佛州他外甥托尼目光短淺,慢待了路生,有眼光的人絕不會像他那樣,都會歡迎路生這樣誠實、有知識的人去他們那裏做工的。陳先生希望他不要泄氣,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

這下路生有點理解為什麽張彥和劉雪梅等大陸留學生喜歡到餐館打工的原因了。隻要給他們機會,熟悉了餐館業務,不僅可以解決經濟上的問題,還能受到一定的尊重。如今自己又步了他們的後塵,雖是無奈之舉,也是捷徑一條。

突然,陳先生說要替路生看看手相?路生感到新奇,於是想試試。陳先生拿起路生的手端詳了半天,認真地說:“我看你很有財運,也能掙錢,但是,你掙得錢又會無緣無故地沒了。因此,我給你一句勸告:絕對不可以進賭場,絕對不可以買彩票。隻要你聽從了我的話,雖然發不了大財,卻也衣食無憂。”

陳先生的話雖然讓路生覺得怪怪的,卻很溫暖。一位萍水相逢的他鄉人,給他這樣的忠告,足夠他受益終生的。 他欲付給陳先生工作介紹費,可陳先生執意不收,說是路生自己爭取到的機會,隻希望路生下次回紐約的時候不要忘了來坐坐,大家來日方長。

路生謝過了陳先生,立即趕往曼哈頓42街中央車站,購買了當晚前往北卡萊羅納州的長途車票,他相信這次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2. 萬花筒

紐約的中央車站位於中城42街第8大道拐角處。大樓最底層是巴士站,中層是地鐵站,最上層是大街。在這裏上下車、換車十分方便,南來北往的乘客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路生注意到大樓一層的出口處有一台造型很奇特的機器;一台設計獨具匠心,運行複雜有趣的大型觀賞玩具機器。

這台玩具由一些鐵絲焊成的滾道,升降機構,杠杆,響聲器具,滾球等組成。當鏈條轉動起來,鏈條上的托鉤把滾球升高到預定位置時,滾球便依靠自身的重力,沿著設計好的滾道迂回曲折滾動,沿途會衝撞其他的小球,造成一些杠杆的不平衡,並撞響一些響鈴,響板或彈簧響盤,然後回到原處,開始下一輪循環。由於這台機器龐大,可以同時看到好多個小球在滾道上滾動,七上八下,左衝右突,叮叮當當,令人目不暇接,賞心悅目,看得讓人忘記了時間。

紐約真不愧是一個五花八門的萬花筒,這奇形怪狀的玩具不也是這個大都市的縮影嗎?還有不遠處的帝國大廈,時代廣場,世界貿易大廈,來紐約兩次了,路生都沒有時間去看一眼。他想下次吧,他要盡快趕回住處,晚上十點鍾還要返回這裏乘車。

在去法拉盛的地鐵上,車廂裏走來一個白人男孩和幾個黑人男孩,他們一邊走一邊喊叫,路生也聽不清他們在喊些什麽?突然,他們就在車門前的空檔處邊唱邊舞起來。盡管路生不懂這是什麽舞蹈,可從這些孩子的舞姿上可以看出他們沒有經過什麽專門訓練,無非就是使勁扭動各自的肢體和腰胯而已。緊接著,一個大一點的黑人男孩仰麵躺在了地板上,另一個白人男孩坐在了他的肚子上,將自己的短袖衫套在黑人男孩的雙腿上,於是從前麵看,像是一個短腿的小矮人在舞之蹈之,樣子十分滑稽。

隨後,他們就開始要錢了。天哪!路生正站在他們前麵,躲是躲不過去了。當黑孩子那髒兮兮的小手伸到路生麵前時,他心裏一陣酸疼!他們還是些未成年的孩子呢,是什麽迫使他們走上街頭賣藝乞討呢?

路生忙不迭地掏出了兩個二十五分的硬幣遞了過去。他很想多給一點,可實際上他也不比他們強多少。“如果前一天在邁阿密有自己有這本事的話,或許就不會餓肚子了。”路生對這些黑孩子充滿了同情與羨慕。

回到住處,路生急三火四地收拾好行裝,又煮了一大碗肉醬麵條,把肚子撐的鼓鼓的,因為要坐一整夜的車呢。他又給張彥去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已經買好了車票,要立即去北卡應聘的事。張彥建議說,鑒於上次的教訓,這次去就少帶東西吧,萬一不行,來回坐車也方便。路生問這門上的鑰匙怎麽辦?張彥說就先帶著吧,他還會在這裏住幾個月的。反正無論路生在那邊是否穩定,這期間總要回趟紐約取走這些物品的。

       3. 一波三折

晚上十點路生在曼哈頓中央車站坐上了前往北卡州的長途巴士,途中換了三次車,曆時十四個小時,終於在第二天的中午抵達了這次旅行的目的地—北卡州東部的金斯敦市(Kinston)。

店主鄭老板親自到車站接路生。見麵後路生首先解釋說自己是生手需要培訓,鄭老板十分熱情地安慰他說:“沒關係的,隻要有英文基礎,一定會學會的,誰一下生就會做前台的?”鄭老板風趣地話讓路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金斯敦是個小城市,靠近旅遊區,大街上很清靜,房屋看起來很新,很整齊,比從前在德州待過的那個小鎮顯得有點氣派。鄭老板的店位於一個商業中心,鋪麵不大,隻有三個人;一個主廚,她太太阿妹和他本人。盡管人少,生意卻不錯,前來訂餐的人絡繹不絕。路生放下行李顧不得休息就立即來到前台開始了實習。

經過了邁阿密的折騰,路生對英語菜單已經很熟悉了,關鍵是如何熟悉和聽懂美國人的口語。正忙碌著呢,情況又有了變化。阿妹的姐姐和姐夫在北卡中部的另一座城市溫斯頓(Winston)正準備開一家自助餐店,急需一名懂英語的翻譯幫他們辦手續,聽說路生是國內來的大學生,懂英語,於是要他立即去那邊。其實這才是前麵那位王老板要路生來這裏的主要目的,到鄭老板這裏不過是臨時落落腳,熟悉一下餐館情況。

然而,剛剛坐了14個小時的車,20多個小時沒有得到休息,現在又要馬上去另一座城市,路生表現出有點勉為其難。鄭老板也體諒到這一點,他說不是很遠,他親自開車送路生走一趟。

溫斯頓位於北卡州的西部,距金斯敦大約200多英裏,開車要三個多小時。鄭老板開車到了一個地方,黑燈瞎火的路生也辨不清是什麽位置,他姐夫早已等候在那裏了。然後路生上了他姐夫的車,又是一路疾駛,深夜1點鍾左右,路生才到達了溫斯頓,住進了他們提供的住處。

唉!這一天可真夠折騰的,路生已經困的睜不開眼了,渾身也像散了架。來到住處,由於太晚,同屋的人都睡了。路生也顧不上什麽了,黑著燈把東西一放,脫去了鞋子,合身倒在一個床墊上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路生一覺醒來,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原來這是一座獨立的兩層樓房,房子周圍有一片很大的草坪,門前還有幾簇冬青。樓房上下四五間臥室的樣子,老板及太太和孩子住在樓上,樓下這間住了三個人,兩位廚師和路生,地毯上放了三個床墊就是各自的鋪位了。難道太忙沒時間收拾?樓上樓下亂的狗窩一般。

與路生同屋的是兩位廚師,一位大廚少言寡語,人很憨厚。另一位姓陳,話多卻隨和,自稱到多很多國家,見多識廣的樣子。樓下另一間屋裏住著一位王姓的外賣郎,五短身材,麵相很凶,據說是老板的親戚,說話很粗魯,對路生似理不理的。當路生跟在兩位廚師的後麵坐他的車去上班時,前腿剛邁進車廂,後腿還沒進去呢,車就啟動了,差點把路生甩了下去。若不是剛來,礙著麵子,路生真想罵他一通。

餐館離住處很近,也是在一個商業中心裏,店麵不大,隻有十幾個座位,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以外賣為主的小餐館。店主姓李,太太是紐約那位王老板的姐姐。餐館雇有兩位廚師,一個外賣郎,和一位香港妹前台,路生暫時跟著港妹實習。這位港妹倒很熱情,詳細地給路生介紹這裏應該做的一切,使得路生打消了許多顧慮。應當承認,放棄德語習慣轉而熟悉英語讀音還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幾年的德國生活經曆現在成了路生適應餐館業務的絆腳石。

前台除了接聽電話,還負責身後兩個燒的滾開的油槽,用來炸春卷,甜餅等熟食。在接聽電話,招待來客的同時,前台必須手腳麻利地準備好這幾樣熟食,打包,配好佐料,飲料,餐巾紙,竹筷或刀叉,列出訂菜單和帳單,這些技能路生很快就學會了。

第一天順利地過去,晚飯的時候老板夫婦和廚師們圍坐在一起進餐,大家有說有笑的。期間他們得知路生來自山東,都說山東大饅頭很有名,可不知怎麽做?路生說:“這個沒問題,找時間我做給大家嚐嚐。”眾人都說好。看來他們已經接納了他,幾天的辛苦得到了回報,路生感到如釋重負,這飯吃的也特別香。不過,他心裏還是有點納悶:“不是要幫忙辦什麽手續嗎?怎麽老板隻字不提此事呢,而且老板娘幾乎一整天都沒怎麽搭理自己,他們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3. 老板娘與港妹

老板娘30幾歲,一位個子很瘦小,看起來很精明能幹的福建人,第三天收工的時候主動找到路生說話。她說幾天來已看出路生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卻一時不能適應前台的工作,因此心裏很矛盾。若立即趕他走,於心不忍;留下呢,這裏又的確不需要兩個前台,所以猶豫不決。於是她問路生,是否真心想學前台?若是呢,她就留下路生,讓那位港妹走,然後用一兩個月的時間,教會路生前台業務,不過,第一個月工資要低一些,900美元。隻要路生適應了工作,她會立即把工資提升到1300或1600美元,問路生幹不幹?

路生早有精神準備,無論如何也要趟開餐館前台這條路,即使工資低些也沒關係,先學會業務最重要。如果以後工資合理,老板可靠,在哪裏幹下去都無妨。其實這幾天他也在觀察,感覺李老板比較寬厚,老板娘有點挑剔。在美國,很難找到真心願意幫助窮人的老板,隻要他們需要,路生基本沒什麽條件。

路生還問及關於需要他當英文翻譯的事,因為那才是他的強項。可老板娘滿臉苦笑地說,本來要開一家自助餐店的,可申請過程很不順利,資金也沒湊齊,因此要拖幾日。她要路生暫且耐心等待,以後有需要他的機會。

美國是個很現實的社會,沒有工作就沒有了一切。那位港妹似乎覺察到路生對她的職位形成了潛在的威脅,變的對他不那麽熱情了,甚至跟路生說,他最好去學“傳菜工”(Busboy)或者送外賣,然後再做招待員或前台就容易的多了。路生很感謝她的建議,可如今哪裏有他自己的選擇呢?

這位港妹頭腦機靈,快人快嘴,屬於那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是餐館前台的最佳人選。可是,人太精明了就難免受人嫉妒,不太合群。老板娘不喜歡她的另一個原因是她在這裏找了一個情夫,而且還是老板的同鄉,在北卡生意做的很紅火。由於那人三日兩頭來餐館找這位港妹廝混,弄得老板夫婦很尷尬。幹涉吧抹不開情麵,不幹涉呢又擔著風險。萬一哪天同鄉的太太知曉了打上門來,他們也擔著幹係不好收場。所以,老板娘試圖讓路生替代那位港妹。沒想到自己的到來要拆散一對野鴛鴦,路生內心深感不安。

從那天後,老板娘對路生的態度大改,十分熱情地指教路生做各種事情。得知路生是北方人,擔心他吃不慣南方的飯菜,特別同意路生按自己的習慣做飯,不必拘泥於隨著他們,想吃什麽就做什麽,飯店裏最不缺的就是食品物料。那天路生第一次嚐試做了一碗大鹵麵,還油炸了一次豆腐。當然,路生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絕不濫用老板娘給予的特權,免得辜負人家的一片好意。

經過一個星期的練習,路生已經可以獨立地接聽電話了,老板娘的臉上開始展現出笑容。第一個周末店裏不太忙,路生請示了老板娘,要顯示一下自己的手藝,用店裏現成的物料和爐灶,給大夥做了一次山東肉包。

路生家裏兄弟姐妹多,父母照顧不過來,於是家裏人人都要學著做飯,蒸饅頭,做包子,包水餃,烙餅,擀麵條,家常便飯都不在話下。那天路生選用的是半肥半瘦的豬肉,用刀切成玉米粒大小的碎丁,加上少許花椒粉,蔥薑末,調上醬油,香油,大蝦,雞蛋糕,香菇,白菜末等調成餡子。店裏有酵母和麵粉,路生把麵團發好,包成一個個又白又大的圓形包子,先放在籠屜裏餳了一會兒,然後開火蒸熟。當各位品嚐到熱騰騰,香噴噴,滿口流油的大肉包時,都對路生的手藝讚歎不已。隻有那位王外賣,悶悶地坐在一旁一句話都不講。“他是怎麽回事兒?”路生滿心疑惑。

開餐館的人都知道,隻有在紐約個別地方才能找到這樣正宗的北方口味包子。李老板一邊吃包子,一邊咂咂嘴跟老板娘說:“本店是否考慮一下,日後增添一種新的特別口味道!”

       5. 紙青蛙

一個陰雨綿綿的周日,港妹休息,路生當班,店裏也不太忙,一位美國婦人帶著一個五六歲的金發小女孩來店裏就餐,路生對她們招待有加,還給那個小女孩用紙疊了一個小青蛙。路生教那個小女孩,用手指在紙青蛙的尾部輕輕一按,它可以跳起來,小女孩喜歡的不得了。臨走前,那位婦人特地付給路生一美元小費。

說起這小青蛙可是路生的一項看家本領。多年前路生帶著女兒在一個公園裏玩,突然地上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湊近一看,卻是一個用煙盒錫紙折疊起來的十分精巧的小青蛙。路生從小喜歡折紙,剪紙等手工藝,這種造型的紙疊青蛙還是第一次見到,於是揀了起來,回到家裏展開仔細研究,終於學會了。從那以後,無論走到哪裏,他經常疊這種小青蛙作為小禮物送給孩子們,很受他們喜歡。今天故伎重演,因為這位小女孩看起來很像女兒小時候玩的那個洋娃娃。

他,太想自己的女兒小歆了。

臨來美國的那天早晨,路生起的很早,給小歆做了她最愛吃的煎雞蛋,然後坐在那裏看著她吃完。當去洗手間洗手時,路生差一點哭出來,他是多麽不舍得離開她呀!此時他想起了兩句詩:“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

路生用自行車送她去上學,小歆已經上四年級了。一路上他千叮嚀萬囑咐,將自己的希望說與她,可她卻一聲都不吭。上學的路很短,到了校門口,小歆下了車,撅著兩隻小辮像一隻小羊羔,頭也不會地走進去了。路生多麽希望她能回頭看自己一眼,可她卻很快消失在前麵的拐角處,路生站在那裏很久才悵然若失地離開。

記得第一次出國的時候小歆才六歲多一點。那是個夏天的晚上,一家人都去火車站送行,可不巧的是火車晚點,一直到半夜了火車還是沒到。女兒已經困的不行了,於是路生讓家裏人不要再等了,都回去吧。當太太小汪牽著小歆的手遠去的時候,她那搖搖晃晃的背影,讓路生傷心了很久。

聯想到今年是鼠年,小歆就要十二周歲了。這幾年路生忙著進修,出國,再出國,屈指算來已經離家差不多五年多,給孩子的關懷太少,太少了,路生對此感到十分內疚!他多想能早一天家庭團聚,他會以百倍的愛補償自己的過失與遺憾。

晚上收工後,路生打算給家裏寫一封信。鋪開紙後,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該寫點什麽好呢?他想寫自己找工的經過,那太羅嗦了,一會兒也寫不清楚。寫佛羅裏達的經曆呢,又擔心家裏人看了會傷心。那就簡單些吧,隻寫這次來到北卡的事。路生想再有二十天就是中國的春節了,他打算年初一早晨給家裏去電話拜年,因此他跟女兒小歆做了一個約定,一定要在電話上跟她講話。

       6. 變故

秦始皇當年雖然統一了文字,卻沒能統一語音,尤其是南方北方的語言相差極大。在福建人的餐館打工,跟外國人還可以用英語溝通,可是跟福建同胞們,如果對方不懂英語也不會普通話,那就沒法溝通。福建同胞講話還有個特點,那就是嗓門特別高,好似擔心對方聽不見似的。知道的不足為怪,不知道的呢,還以為倆人在吵架呢!

這兩天路生老聽到老板夫婦在吵架,還聽到王外賣也在跟老板吵,卻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於是悄聲地問港妹,他們在說些什麽?港妹笑笑說:“我們打工的,本不該管他們的事。不過,他們好像是說那個自助餐店申請不下來了。那位王外賣呢,也好像是不準備在這裏做了,說是這裏小費太少,老板在極力挽留他。”路生聽了一驚,也擔心自己能否在這裏做下去,心裏七上八下的。

果然,老板娘對路生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開始不讓路生接聽電話了,隻讓他幹一些輔助工作。路生也不好多問,隻是耐住性子,爭取多做一天是一天,一麵做好被辭退的準備。

第十一天的晚上,老板娘跟他攤牌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跟路生說,由於自助餐店的申請遇到了麻煩,臨時不能開業了,這裏也用不了這麽多人,隻好讓路生走人了。

事已至此,路生隻能表示理解。那工資呢?老板娘說按每月900美元計算,路生幹了整十一天,每天37.5美元,合計412.5美元。不過呢,來北卡的路費是老板娘的弟弟墊付的,扣去剩餘,她實際付給路生352.5美元。她明天安排車,帶路生去紐約。

這可正應了那句話,“天上沒有掉餡餅的”。讓你吃進去的,肯定要你吐出來。路生剛剛給家裏發的信還在路上呢,這邊又發生了變化。他想跟家裏打招呼也來不及了,等回紐約找到了工作再跟家裏聯係吧。

路生粗算了一下,在離開德克薩斯州後的二十多天裏,他總共花銷了300多美元,也收入了300多美元,相當於這一個月白忙活了。這樣下去怎麽能行?

傍晚,外麵開始落雪了。路生回到住處,滿懷鬱悶的心情,坐在床墊上寫下那天的日記:

“試過了一家家餐館,見過了一個個老板,才知道找工的艱難,

吃盡了一次次苦頭,跨了一道道溝坎,才體會生活的辛酸,

再背起行囊,告別了友人,明天就出發,

重鼓起勇氣,調整好羅盤,揚起生活的風帆。”

落款是1996年1月X日

 

   7. 柳暗花明

第二天早晨,雪還在下著,地上的積雪有十幾公分厚。從客廳的電視上得知,紐約那邊下了一米多厚的大雪,他估計今天走不成了。正焦急中,突然有人從外麵進來,原來是王外賣。他二話不說,要路生立即跟他走,去紐約。路生急忙把行李搬出來,裝到王外賣那輛宏大車的後備箱裏。一開車門,見李老板夫婦也在車上,原來他倆要搭車去另一座城市“科恩康德市(Concord)”拜訪一位同鄉。

從車上他們的談話中得知,王外賣要去紐約投奔一位親戚,不在這裏做了,而李老板夫婦去訪問的那位同鄉也開了一個餐館,生意還不錯,他們這是專門去取經的。

一路上。路生眼望著車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心情跟鉛灰色的天氣一樣沉重。他不知道回到紐約後還會發生什麽?多久才能找到工作?美國這麽大,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安身之地?

風雪中,高速公路上不斷有鏟雪車開過,公路上的雪基本上會及時得到清理,因此交通不受影響。從溫斯敦到科恩康德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不一會就到了。李老板同鄉的餐館位於市中心的一條街上,名字叫“祥龍飯店”,從外麵看還有點規模。車停在餐館側麵的停車場上,王外賣和李老板夫婦都下了車。他們要路生在車上等一下,說他們進去跟老鄉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出來。王外賣還特別叮囑說:“天太冷,為保持車內的溫度,不要讓發動機熄火。”

過了一回兒,路生正在車內打盹,突然王外賣從餐館出來,示意路生搖下玻璃,他扒著車窗問路生:“會開車嗎?”路生答:“會啊,還有美國駕照呢。”他又問:“願不願意送外賣?”路生說:“當然願意了,可我沒車呀!”

“那就好辦了,你下來吧。”他一邊走一邊說:“老鄉這裏需要一位送外賣的,你進去跟他談吧。”

路生下了車,順手把車門關上,跟在王外賣後麵往餐館走。突然,他大叫一聲:“嗨!”轉身就往車這邊奔去,把路生嚇了一跳。欲知發生了什麽事情?請看下回。

 

2018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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