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京劇《紅燈記》中李玉和有一段著名唱腔-《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是誇李鐵梅的:“提籃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那裏說的是舊社會的事。可是,長在紅旗下的我也揀過煤渣。回想起那段經曆,腦海裏就好象過一部黑白電影。
文革期間,物資供應緊張,城市居民的生活必需品都是憑票供應,煮飯取暖燒的煤也不例外。從煤碳供應站買回的煤不僅質量差而且量也少,為了生活,各家各戶真是各顯神通。有關係的,弄個批條,搞點計劃外的優質煤,比如“大同塊”什麽的。有人在機關或福利好的工廠工作的,有時候單位集體會分一些好煤。記得那時候每次買煤都是全家出動,煤碳供應站內馬車,地排車,小推車,麻袋,草筐,人拉肩扛,人喊馬叫,煤粉飛揚。前往買煤的人無不弄的灰頭黑麵,象地獄裏鑽出的小鬼。
那時候城市居民普遍缺煤,搞不到“關係煤”的人家,揀煤渣就是他們解決燃煤的一個重要途徑,因此揀煤渣的很多,誰也不會覺得難為情。一般去哪裏揀呢?每戶人家的爐灰都是揀了又揀才倒出來的,根本沒有煤渣。於是,各工廠飯店,機關食堂,公共澡堂等鍋爐的爐灰傾倒場就擠滿了揀煤渣的人們。
我的許多同學都揀過煤渣,有時還在一起交流“尋寶”的趣聞和經驗,甚至結夥去揀。有一段時間,我和二哥也擠入了揀煤渣的行列。反正那時功課不緊,放學後和周末,是我們哥倆最忙碌的時候。為了搬運方便,二哥還自己做了一輛簡單的獨輪小推車,上麵綁個破麻袋,帶上自製的鐵鉤、鐵鏟,小哥倆就上路了。
(當年自製的獨輪小車複原圖)
我們經常去媽媽上班的工廠,那裏有幾台大型工業鍋爐,日夜不停地往外傾倒著爐灰,其中有許多未燃盡的煤渣,吸引了眾多“尋寶”的人們。不過,工廠也不是隨便都可以進入的,隻對職工家屬網開一麵,我們能進去揀還是很幸運的呢!
剛出陸的爐渣有時還是燃燒著的,冒著暗紅的火和淡藍色的煙,清潔工人往上淋過水就不管了。於是,圍在周圍的人便餓虎撲食一般湧向前去,冒著蒸騰的白霧和依然烤人的熱浪,拚命地用鉤鏟在爐灰中扒拉,一旦看到黑灰色的東西便不顧燙手迅速放入自己身邊的袋子或者筐子裏麵。那個場麵十分激烈,經常有人為了爭奪而打架。我們那時個小,遇到凶巴巴的主隻好躲開。由於工廠的鍋爐要獲得最高的熱效率,每次添進去的煤燒的時間都很短,所以爐灰中未燃盡的煤渣量多塊大。若運氣好,小哥倆每次都可以揀滿一小麻袋,大約有二三十公斤的樣子。
煤渣裝在小車上,哥倆輪換著推回家去。這時候,城市的燈光已經亮起來了,橙色的燈光照著我們黑一道白一道被煤灰塗抹過的臉。各家各戶的煙囪裏都冒出了炊煙,我們此時早已饑腸碌碌精疲力竭了。想象著揀回的煤渣可以彌補家裏的兩三天的燃“煤”之急,紅紅的灶堂裏熊熊的火添著鍋底,鍋裏是熱騰騰香噴噴的麵條,我們的心裏就感到無限寬慰。那個時期,每個星期我們都要出去揀那麽一兩回。
我們有時還走很遠的路,到市南郊的鐵路煤炭轉運場附近試試運氣。通往轉運場的一條土路坑坑凹凹損害的很嚴重,運送優質煤和工業焦碳的汽車、馬車、拖拉機等路過那裏會劇烈地顛簸,經常有大塊的煤或焦碳摔落下來。我們守候在路邊,眼巴巴地瞅著過往的車輛,塵土將我們蓋的灰頭土臉。不過,回回都有收獲,有時揀到的大塊焦碳竟有枕頭般大小。揀回的焦碳不僅火力猛而且耐燒無煙,是做飯取暖的最好燃料。
那時候,不僅是缺煤,凡是燒的都缺,連點火的火柴也是憑票供應的。所以,我們平時還要到處搜集能燒的“柴火”。比如把養兔子剩下的草曬幹,夏收、秋收時到郊區撿一些麥秸、高梁杆、玉米芯或秋後收集一些樹葉等。用過的作業本,舊報紙,紙盒子都舍不得扔,攢起來。有時母親工作的工廠裏還會分給職工一些破舊的木頭包裝箱板,劈碎了點爐子時當引火用。現在的人會感覺的很荒唐,可這就是當時的生活。
後來,城市居民煮飯逐漸改成了燒煤球,普遍缺煤的狀況得到了極大改善。再後來,柴油爐開始走進了城市百姓家。那時我也開始上中學了,揀煤渣的時代終於徹底結束了。
原作於 04/10/2007 多倫多
寫的是真真實實,都是我們小時做的或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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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就像大海一樣,日夜衝刷著我們往日的沙灘,帶走了痛苦和不堪的印記,隻留下甜蜜的、溫馨的回憶。感謝你的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