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北美的螞蟻

一位愛好藝術、文學、攝影和旅遊的海外遊子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知情生活回憶之九 大字篇

(2018-12-13 13:11:23) 下一個

為了營造學大寨運動如火如荼的氣氛,公社要求大寨田工地紅旗招展,遍插標語口號,山坡上也要設法弄上很大的字幅,以求遠遠就能看到的效果。從公社宣傳隊回村後,大隊的牛書記把寫大字的任務交給了我。

我在中學時代就是學校裏的宣傳骨幹,高中時還擔任了校團委的宣傳委員,負責全校各班級及學校大門前黑板報,壁報的編寫和組織工作。來到鄉下後,這方麵的才能得到進一步發揮,村裏村外,大寨田上,到處都出現了我書寫的大字標語。

不僅山上要寫,村裏也要寫,村內的標語主要是寫在沿街住戶牆上的。首先隊裏讓人將那些準備寫字的牆壁粉刷成白色,然後我要根據牆壁的長度選擇合適的標語,決定字體及大小。在牆上畫出格子,用粉筆打出底稿,最後讓別人用紅色粉土塗描成大字。為了莊重和簡單,字體一般選用黑體和宋體。每一幅標語都要幾個人合作,費幾天的功夫。這樣寫成的大字標語可以經風雨,保持很久。

有時村裏為了應付開會或檢查團來訪,也要寫一些宣傳性的口號,那就用大字排刷沾上墨汁直接寫在紙上貼出去。寫這樣的字不僅需要水平也需要膽量,因為一筆下去 寫不好,這張紙就廢了。我在中學時期有過無數次的鍛煉,用排刷徒手寫大字已經得心應手。撲開一張大紙,大體規劃一下字的筆劃,直接就寫上去了,根本不用打 底稿。一張大紙隻寫兩個甚至一個字,一幅標語就要用十幾張大紙,哪一次都要寫十幅八幅的。然而,這些標語幾天後就風吹雨淋地毀壞了,消失了。在那個年代, 村裏的小學生都窮的買不起作業本,寫這樣一個字的紙就可以做一本32開的練習本。可是,在極左思潮的影響下,人們到處都在做著這樣勞民傷財的事,我就是其中的一位執行者。

大寨田上的標語不同於村內,因為那裏的標語要經得起風吹雨打,還要求遠遠地看到。因此,馬疃大隊專門讓人做了很大的木框,上麵蒙上厚厚的塑料膜,然後在上麵用紅色油漆寫上大字。為了醒目,每個字小的一米見方,大的有四米見方,那是我今生寫過的最大的字。標語都是學大寨的內容,比如“農業學大寨”,“爭當大寨縣”, “愚公移山,改造中國”等。一條標語寫好插在地頭上,一排上百米,很是氣派。其實在當時我寫的還不算最大的,有的村莊在山坡上用石頭擺出的字有十幾米見方,上麵澆上白石灰,幾裏路外都能看得清。

2006年我第一次返回到大官莊,意外地在昔日知青組住過的房子牆壁上,發現了三十年前留下的兩個大字,那是當年我寫的一條標語的一部分。這所房子裏原本住過十幾位女知青,麵向小院,背靠大街。不過草房頂已換成了紅瓦,隻是牆壁破損之處,顯露出當年的土坯,說明的確是舊物。那是1977年春天,為了迎接參加全國農業機械化會議的代表來鄉下參觀,公社組織了一批人在公社和一些村莊的主要大道兩旁,製作了一係列大標語,眼前這兩個大字就是那個時期遺留下來的痕跡。

我湊近牆壁,仔細觀察當年用紅色粘土描成的這兩個大字,希望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它們還能保留下來?我發現這麵牆曾經用白粉粉刷和覆蓋過,但白粉脫落,紅色大字再次顯露了出來。就這樣,三十年來它們奇跡般地存在著,迎候著風霜雨雪和主人的回歸。在自己的舊物麵前,我感覺穿越了時空,內心不禁湧起一種酸楚和滄桑感。

嶽飛有這樣兩句詩:“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怎麽這麽巧,也是三十年,難道三十年是人生中的一個輪回麽?

原作於 11/20/2008 多倫多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