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每個人的童年時代,有的平平淡淡,有的離奇驚險,有的充滿苦難,有的堪比蜜甜,若問及我的少年,我的回答隻有兩個字:荒唐。
因為受涼和驚嚇,回家後我一連幾日高燒不退,氣息奄奄,眼看就不行了。媽媽急得不行,去找醫生和領導,希望要我爸爸趕快回家看孩子一眼,否則就來不及了。待媽媽帶著醫生趕回家時,隻見當時同我們住在一起的老奶奶已經將我包好放在地上,哭的好傷心,看樣子正準備去扔呢。
你猜我爸爸去哪兒搞“外調”?就在我家河對岸的一家工廠裏,回家隻不過幾分鍾的路,卻已經幾個月與家裏音信全無了。那時的人就是那樣傻,真正的“忘我”和“為公”,若不是家裏要出人命了,他還不知道回來看看呢。
後麵的事就有驚無險了,住院,打針,吃藥,我又從“鬼門關”溜噠了回來。不過,如同林黛玉一樣,不會吃飯的我從小就先學會吃藥了。
不久,一場大饑荒降臨到全國老百姓頭上,剛剛學會吃飯的我同許多人一樣沒有飽飯吃。家裏人口多,為了不至於餓死,我被送到了奶奶家,至今我還依稀記得奶奶給我煮胡蘿卜和葛菜頭吃的情景。有人會說:那時能吃上胡蘿卜已經很不錯了。是啊,可是我至今拒絕煮過的胡蘿卜,因為那味道,是我終生的痛。
我上小學後才回到父母家。誰知一年級還沒上完,文革便開始了。不久社會就陷入了混亂狀態,學習也不正常了,經常停課在家,應該讀書的我找不到書讀。
更加荒唐的事就發生在那個時期。
文革初期我家搬進了爸爸工作的機關宿舍。說是機關宿舍,其實就是幾排靠近機關的民房而已。一個大大的院子,院裏有自來水,我大哥在院裏搭起了藤架,沿牆邊種上了葫蘆,扁豆等。入夏,藤架上碩果累累,綠葉婆挲,好一番景色。我喜歡園藝,大概是那時候啟的蒙。
爸爸工作在前麵的機關—一座由兩層樓組成的四合院。據說那裏曾是老濰縣的一家旅館,解放後房產充了公,成為一所政治學校,專門為本地區工商界、學術界的民主人士的“洗腦”而設立。舊社會曾在這裏花天酒地海吃海喝的人們,新社會卻在這裏接受精神上的洗禮,以變成“社會主義新人”。那些民主人士見了共產黨的幹部,往往先來一個九十度鞠躬,然後扶一扶眼鏡,感慨地說:“共產黨真好!社會主義真好!真好!”人們都稱他們為“老神仙”。
文革後不久,“老神仙”們都接受批鬥和改造去了,政治學校也就關閉了。隨之是紅衛兵全國大串聯,政治學校改成了“紅衛兵接待站”。樓上樓下的所有房間都成了住房,拉來了大批木床,一些房間的地上還鋪上了厚厚的稻草和草席。機關的廚房整天蒸飯煮湯,接待著南來北往全國各地的紅衛兵。過去也隻是在電影上見過人們打裹腿,那些來串聯的紅衛兵許多都打著裹腿背著背包和水壺,南腔北調走的搖搖晃晃,看來的確走了很遠的路。聽大人們說,他們是在學老紅軍,要重走長征路。
大串聯一股風似地刮過去了,政治學校剛剛轉為平靜,一幫家屬子弟便開始粉墨登場了。當時住機關的幹部家屬有四家,每家都有三五個孩子,大大小小小湊起來有十幾個呢。無學可上的孩子們象一群野猴整天在前麵的樓上樓下攀上爬下,搞的樓板樓梯咚咚作響民不聊生。
也不知是哪一位發現個秘密,樓裏接待紅衛兵用過的床鋪和稻草席是一個好去處。可是,所有的房間都上著鎖,窗上還有防盜鐵欄杆,進不去呢。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終於有一天,我們發現樓下的一扇窗戶沒有關好。於是,該處的鐵欄杆被略微翹彎,人小鬼大的一群“家賊”就從那裏鑽進了樓內。哈,好一番洞天福地,又有床,又有席,藏貓貓還有稻草堆,而且那些房間一間一間都是通著的,孩子們頓時擁有了幾乎整座樓。大家就象猴子們進了“水簾洞”一樣,翻跟頭,拿大頂,摔跤,捉“特務”,玩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為了遮人耳目,我們也做了“攻守同盟”,誰也不許當“叛徒”對父母“告密”,否則就誰也不再理他還要被押到院裏的自來水池子上灌涼水和洗涼水澡。
外表老實的我還發現了一條不經過樓梯就可以攀上二樓的“秘密通道”。那是一個後夾道,先從一個窗戶上借那裏的欄杆爬上一段矮牆,然後從矮牆上來到二樓的一個窗戶下麵。我們預先從樓上將該窗虛掩著,從下麵看該窗是關著的,可是從矮牆上一搭手就夠著了這個窗戶的窗沿,手一推窗戶,不費力就爬了進去。
我為自己的發現“欣喜”若狂,隻有最鐵的哥們才肯告訴。不過,一位哥們兒還是捅了禍。那個小夾道頂端是一個女廁所,一日他走到那端,想探個究竟。不想到一位女阿姨正在裏麵,冷不防牆上鑽出個人來,她“啊呀”一聲跌掉到了茅坑裏。。。。
那位女阿姨過來找那個“野孩子”,可是缺乏證據,也沒人承認,最終不了了之。這個秘密又保持了很久,直到另一件“東窗事發”。
機關裏有個年青幹部,家屬在農村不能進城,隻身一人生活。那時候還沒有冰箱,他在機關夥房裏每星期多蒸一些饅頭,裝在一個大草藍(我們叫“茅囤子”)內,放在樓下的一個桌子上,每天取一些,節省好多時間。
我們潛入了樓內後,起先也不去動那個“茅囤子”。可是“樂極生悲”,有一天也不知誰帶了個頭,將其中的一個饅頭啃了一口,後麵的孩子群起而效仿,於是每個饅頭都少了那麽一小口。當然,“茅囤子”蓋還是要蓋嚴的嘛。
第二天,那位叔叔滿臉疑惑地拿著其中的幾個饅頭到辦公室讓大人們斷案,究竟是什麽動物啃了他的饅頭?你說是老鼠吧,不該這麽大?你說是狗吧,它幹嗎不把整個饅頭叼走?再說啦,那“茅囤子”蓋還是好好的呢,這院裏也沒有狗啊!
哇,大人們明白了,一定是那些不被堤防的“小家賊”們!於是,各自回家突審各自的“小家賊”。在大人的威逼利誘下,大家都當了“叛徒”,招了。於是,亡羊補牢,窗戶釘緊,門戶上鎖,小樓恢複了暫時的平靜。
當然,都是“叛徒”就談不上誰灌誰的涼水了,小夥伴們開始了新的荒唐冒險。。。。
原作於 10/25/2006 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