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爺爺的形象是模糊的,支離破碎的,因為他總是不在奶奶家住,即使回家也是住在另一間屋子裏,跟奶奶很少交流,更讓人納悶的是沒見爺爺在家過一個春節! 按理說,作為晚輩的不該議論老一輩,尤其是自己的祖先。可是,如果不理清這一點,就無法解釋爺爺的經曆,以及其原由。
殷實人家的長子
從父親及奶奶的一些談話中我逐漸了解到,爺爺是老濰坊一戶殷實人家的長子,他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曾爺爺是一個小商人,跟別人搭夥做生意,後來還擁有了自己的一家小店鋪,賣煙酒糖茶等雜貨。在那個荒亂的年代裏,曾爺爺早起晚眠,勤勤懇懇,除勉強可以維持一家大小的生活外略有節餘,經過多年積累,居然在東關的金牛巷路北買下了一座三進三院六房的宅子。曾爺爺、奶奶住在臨街的第一個小院裏,兩間南屋,其中一間是過堂屋。第二個小院有兩間北屋,其中一間也是過堂屋,住著爺爺的大弟,我的二爺爺一家。後麵的小院有兩間北屋,本來是留給我爺爺奶奶的,可由於奶奶性格好強,與老婆婆關係難處,很早就搬出去獨立生活了。後來,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我爸爸媽媽還帶著我大哥,姐姐和二哥在那兩間本應屬於我爺爺奶奶的兩間北屋裏住過一段時間。
如今說起來這幾個小院及其房子是如此之小,可在那個貧困的年代裏能夠擁有自己的宅院,而且可以溫飽,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事了。所以,講我的曾爺爺一家屬於“殷實人家”實不為過。
勇於擔當的大哥
爺爺不僅是家族裏老大, 也是全家的主心骨,家裏有任何重大事情都要找他商量,由他出麵解決。
日本鬼子占領濰縣期間到處抓丁拉民伕搞的民不聊生,這樣的不幸也降臨到了我們家。 二爺爺那年被抓了壯丁,全家人頓時陷入了慌亂之中。那時候被抓的壯丁不是普通的民伕,多數是為了充實偽軍隊伍,協助日本鬼子作戰,一旦上了戰場生那就死就難料了。 為了救回二爺爺,
如果救二爺爺是因為兄弟情份的話,爺爺擔保一位中共地下黨員劉先生的過程就是出於民族大義了。 聽奶奶說過,解放前有一位劉先生是中共地下黨員,跟爺爺很要好。有一年劉先生被捕入獄,眼看就要被槍斃了,爺爺得知後不顧個人安慰,疏通各種關係去擔保劉先生。負責此事的警察為了查證此事,特地來到爺爺的小酒鋪,把匣子槍拍到桌子上,恐嚇爺爺說:“你真敢擔保他不是共黨?”即使到了這樣的時候,爺爺還是大義凜然地拍著胸脯,證明劉先生是“好人!” 最後,那位劉先生得救了,解放後還在濰坊工作過一段時間。 這兩件事說明,爺爺重情重義,在關鍵時候是勇於擔當的男子漢。
不成功的商人
聽父親說過,我爺爺繼承了曾爺爺的傳統,也是小商人出身,從年輕時在自家店裏當夥計開始,直到跟別人搭夥做生意,進而自己開店,總是不停地在經商。他學徒的時候曾練就了一手好算盤,可以兩隻手同時打兩個算盤,而且一邊打一邊報數,不出半點差錯。爺爺主要經營的是煙和酒,可他終生煙酒不沾。但是他隻要用“酒提子”把酒倒一下,就可以憑酒的顏色判斷出酒的濃度。
即使爺爺具有良好的經商基本功,最終也沒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按奶奶的說法,爺爺是一個糊塗商人,好像從來沒有掙過錢,總是在虧本。除了戰爭,社會動蕩,整個國家處於風雨飄搖的外界因素之外,過於忠厚老實和不善鑽營的個性是他經商失敗的主要原因。
其實,爺爺也曾經成功過。據說他憑家裏的積蓄開過一家馬車店,無非就是搞運輸和批發商品之類,一段時間裏家裏的經濟狀態有了很大的改善,過了幾天“殷實人家”的生活。可是,爺爺缺乏經營頭腦,寬厚有餘疏於管理,再加上用人失當,最終造成了經營失敗,沒幾年工夫那個馬車店就破了產。爺爺的事業從此一落千丈,家裏的狀態更是一年不如一年。聽奶奶說過,家裏那時窮的叮當響,連個屋子底都沒剩下,整天提著“鍋沿子”搬家,從東關到城裏,從城裏到鄉下,數不清搬了多少次,受盡顛沛流離之苦。
解放前老濰縣有一個著名的“沙灘集”,那裏集中了老濰縣的許多小商販,為了生存,我的爺爺也在那裏擺過攤。日本鬼子占領濰縣期間,為躲避戰亂我爺爺奶奶曾帶著孩子到鄉下生活過一段時間。抗戰結束後回到濰縣,曾在白浪河沙灘集上開了一個小酒鋪。按今天的標準來看,那個所謂的酒鋪不過是個草棚子而已。四根立柱頂著草苫子,周圍用秫秸稈做圍牆,隻是遮風擋雨罷了。若遇到暴雨,白浪河裏發洪水,那個小鋪乃至整個沙灘集都會處於汪洋之中,草棚子就會被衝走,隻能在洪水消褪後重新搭建。
除了天災還有人禍,前來買酒喝酒的人中不乏兵痞和流氓,他們喝了酒不僅不給錢,還要打人摔東西。更有甚者,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爺爺的小鋪還遭過土匪的搶劫,差點丟了性命。在那個年頭,小本小利的生意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酒鋪經營艱難,爺爺隻好尋求其他的謀生之路,到四鄉趕集賣雜貨。按奶奶的說法,那叫“挑四八股繩”。意即一根扁擔,前後用八根繩子挑著兩個貨架,走鄉串村,叫賣擺攤。我小時候還記得爺爺有一個“貨郎鼓”,那鼓有十幾公分大小,中間穿過一根長長的木把,鼓的上麵還有一麵小銅鑼。拿在手裏一搖,鼓和鑼同時“叮咚”作響,悅耳動聽,傳的很遠。人們聽到了鑼鼓聲便知道貨郎來了,於是應聲前來,挑選各自所需,“貨郎鼓”因此得名。
(根據記憶繪製的爺爺當年的貨郎鼓)
當貨郎的日子十分艱辛,那擔子少說也要上百斤重吧,要從一村走到另一村,從這個集市趕往下個集市,一挑就要幾十裏地。陰晴雨雪,春夏秋冬,沒人替一替他那麻木的肩膀,沒處歇一歇他那酸疼的腿腳。渴了,哪裏討口水喝?餓了,何時有一頓熱飯? 我那可憐的爺爺啊,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奔波在茫茫大地上。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爺爺把挑子換成了小推車(山東農村常用的一種獨輪小車),肩膀的壓力雖然小了一點,但生活的重擔依然沉重。即使整日操勞,收益依然微乎其微。這樣說吧,他做的生意不過是些針頭線瑙、頭飾胭脂之類的家用小物件兒,總價值也不過十塊大洋,刨去成本,即使全部售出又能得到多少毛利呢?更何況那時鄉下人的生活水平很低,購買力極差,每次也就是毛兒八分的生意。所以,爺爺往往奔波一天也賣不出多少貨去,得不到多少收入,一家人往往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生活朝不保夕。
重操舊業
好容易熬到了1948年,濰縣解放了,爺爺一度放棄了走鄉串戶的貨郎生活,到政府屬下的一個公路段工作,據說還管理著一部分養路工。盡管收入不是很高,但家裏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保障。可是沒想到,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全國經濟困難時期,爺爺主動辭職要求下放,又撿起了他放下多年的小生意。因為這件事,徹底惹惱了我奶奶。她經常跟我談起她跟爺爺的婚姻和家裏貧困的過去,她多麽盼望一份安定殷實的生活,可是,爺爺當年經商的失敗以及後來的辭職下放讓奶奶的願望落了空,也許那就是她跟爺爺多年鬧不和的原因吧?
我來到奶奶家的時候也正是爺爺重操舊業,到處趕集擺攤的時候,那就是我整天見不到他的原因。記得有一天夜裏我從夢中醒來,見爺爺剛從外麵回來,好像是帶回了一大堆東西,奶奶和姑姑正幫著他清點。那些物品中有一大疊整張的印刷品,印的是老電影《枯木逢春》的畫麵,不知爺爺是要拿它們當包裝紙用呢,還是要裁好了當小人書賣?
爺爺也經常在南關大集上擺攤。有一次我在南關柳樹行子附近見到了他用幾塊木板、兩條凳子支起來的貨攤,上麵擺滿了針頭線瑙,紐扣,線繩等雜七麻八的小商品。為了遮陽和防雨,還用幾根竹竿撐起來了一個簡易的塑料棚。 我還是第一見到爺爺的貨攤,十分好奇,東瞅瞅西瞧瞧,轉來轉去的不肯離去。恰巧下起了小雨,我也走不成了,於是待在一旁,陪爺爺守攤。
由於下雨,集市上的人幾乎都走光了,顯得十分冷清,更沒人來買東西了。塑料棚頂上積了一些雨水,水球般往下垂著。我用手去托那個水球,試圖把水趕到邊上去,沒想到水球裏的雨水竟然直接傾倒在爺爺的貨攤上,“嘩啦”一聲,弄濕了一大片。爺爺大喊一聲:“你這個熊孩子!”立即過來收拾貨攤。我也嚇的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一邊。沒想到我的多手賤腳給爺爺增添了麻煩,事後很久都覺得內疚!
慈祥的爺爺
盡管我見到爺爺的機會很少,但爺爺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慈祥和親切的。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第一次坐火車就是爺爺帶著我去外地趕集,那個地方很熱鬧,人山人海的,至今我也不知道那是哪裏?爺爺具體賣了什麽貨我不記得了,可那天爺爺帶著我吃了山東的地方名吃“餅卷驢肉”。俗話說:“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其味道十分鮮美,那也許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驢肉。
還有一次爺爺帶著我在南關柳樹行子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喝了老濰坊的地方名吃“豆腐粘粥”。當時爺爺叮囑我說,等他老了的時候,我要帶著他到這裏再品嚐“豆腐粘粥”,當然還要配上油條。他說,等到那時候他的胡子又長又白,也許端起碗來喝粥的時候胡子都要先掉到碗裏了。他一邊說一邊笑,那音容笑貌我還記得。可惜的是,他老了的時候我卻沒有機會帶他去喝粥吃油條,內心十分慚愧!
小的時候爺爺曾給我買過幾個玩具,其中一個是“火箭模型車”。當時學蘇聯,那個玩具可能模仿的是蘇聯的人造衛星。火箭模型車憑慣性可以跑很遠,後麵還火花四濺,動感實強;另一個玩具是“馬拉花傘車”,車上載著兩個小人,看樣子是皇帝和皇妃,上滿弦後可以自己走,邊走車上的花傘還轉動,傘上的花穗也會甩起來,十分好看!那是我小時候擁有過的僅有的幾個玩具,至今記憶猶新。
孝順的兒子
“你爺爺是個大孝子”,奶奶經常跟我這樣說。
本來曾爺爺過世後曾奶奶跟二爺爺住前後院,平時可以得到他的照顧,可爺爺還是堅持每周回去探望,幾十年如一日,從未間斷。
六十年代末爺爺再次放棄了經商,在本市的一家鑄造廠找到了一份工作,看管那裏的職工洗澡堂,有一份不算豐厚卻也穩定的收入。那家工廠位於市北郊,比較偏僻,離家十幾裏路,既不通公交車,爺爺也不會騎自行車,隻好住在廠裏,到了周末步行走回來。他最牽掛的當然是曾奶奶,然後才回到奶奶家或者其他兒女家走走看看。
在爺爺的悉心照顧下,曾奶奶很長壽。具體有多大年紀我們這些晚輩都不清楚,反正是很老很老的。在我的記憶裏,曾奶奶自己住在那間小南屋裏好多年了,從我剛剛學會走路就知道大年初一早晨要隨著哥哥姐姐到她那裏拜年。曾奶奶麵前有一個墊子,我們規規矩矩地跪下給她磕頭,口稱“老奶奶過年好!”然後她就笑盈盈地塞給我們每人一個紅紙包,裏麵整整齊齊地包著十分錢硬幣的“押歲錢”。
可不要小瞧這“十分”錢,我們可是她的曾孫,第四代了。在這一代,她有曾孫、曾孫女、曾外甥,曾外甥女近三十人,若每位“十分”錢的話,僅押歲錢她就要準備三十多元,在當年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呢!
曾奶奶眼睛老早就花了,耳朵也聽不清,但她身體無大礙,頭腦很清醒,隻要大聲跟她講話,她就能聽出是哪位,喊出我們的乳名,甚至能算出我們的生辰年齡,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爺爺兄弟姊妹四人,各自擁有很大的家庭,合起來當時有五十幾口人。當曾奶奶1978年初過世的時候,做為曾孫的我大哥已經有了一個女兒,我們家是典型的“五代同堂”,在當時屬於很稀少的情況。
家譜懸念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上中學,有一天爺爺來到我家,那天家裏隻有我和大哥。爺爺拿出了一本藍色封麵的線裝書交給我大哥,說這是丁家的家譜。做為“國家幹部”的爸爸不願管這事,而大哥在丁家的下一輩中排行老大,因此爺爺把丁家的家譜鄭重地交給他保管。
那本書厚約一公分,藍布封麵,線裝訂,裏麵用的是宣紙,顏色淡黃,手工抄寫,毛筆字寫的很小,很公整。爺爺大略地給我和大哥介紹了我們丁家的家族曆史。他說,我們丁家是明朝年間從山西洪桐縣遷移過來的。具體哪個村,哪個莊就不知道了,隻聽老輩人說,山西洪洞縣的老槐樹就是我們家的祖先離開的地方。爺爺還說,當年來的時候甚至是象豬一樣被捆著來的。來的時候是兄弟兩人,老大留在了老濰縣,老二去了膠東的即墨縣。
在濰縣的老大後來有了兩個兒子,老二就是老濰縣最出名的的富戶丁叔言,俗稱“丁四宅”那一枝,老大這一枝比較窮,我們屬於這一枝,來自老濰縣城裏的八仙巷,傳至爺爺這一輩是第19世,到我大哥和我們這一代已是第21世了。我大哥屬於這一代的“長之長”,位置十分重要。
我大哥當時把家譜收起來了。他素來做事仔細,想必一定不會丟掉。可是,又是幾十年過去,我下鄉,上大學,出國,多少年沒跟家裏人認真交流。再後來聽說大哥過世,大嫂改嫁,那本家譜就再也沒聽家裏人談起,不知去向了。多少年來,想起此事我十分心痛,我們丁家的家族家譜看來是永遠丟失了!
最後的道別
1982年對我們家來說是不幸的一年。這年年初奶奶中風不語臥病在床,不能講話和自理,忙得二叔,二嬸,二姑及三姑團團轉;爺爺因患血壓高,還出現了老年性癡呆的症狀,漸漸生活也不能自理了,需要別人照料。因此,爺爺有時住我們家,有時住二叔家,家裏的人都動員起來,輪流照顧兩位老人。
春節過後,奶奶的病情開始加重,全家人憂心仲仲。說來也奇怪,即使家裏人誰也沒跟爺爺談論奶奶的狀況,神誌不是很清醒的爺爺還是覺察到了什麽,那天突然要去見奶奶,家裏人也不好攔他,讓他來到了奶奶的病榻前。
爺爺在奶奶的屋裏待了很長時間,他倆怎麽交流呢?二嬸有點不放心,悄悄從門簾縫裏看了一眼,隻見爺爺拉著奶奶的手,倆人什麽話都沒有,隻是靜靜地垂淚!
是啊,此地無聲勝有聲。幾十年了,爺爺奶奶幾乎沒什麽交流,可忠厚的爺爺一定為這些年來沒能給奶奶及家人帶來豐厚的物質生活而內疚與自責,而好強的奶奶呢,何嚐不時時刻刻為這個不爭氣的老爺子而傷透了心,流盡了淚呢!可是,老了老了,兒女都已成人,孫兒也已成群,看著子孫們的家庭幸福,他們倆還抱怨什麽呢?
就這樣,他倆拉著手,流著淚,相互注視著,回想著那些風風雨雨,回味著那些酸甜苦辣。還需要說什麽嗎?不必了,那一刻都已釋然。他倆已經從心裏相互原諒了對方,他倆那是在做最後的道別,那情景,石人見了都會落淚!
神秘的歸途
也許是生活習慣造成的,爺爺六十多歲就出現了老年性癡呆症狀。說來十分痛心,爺爺一輩子受苦,待兒孫一大群了,自己卻幾乎認不出他們了!
更可怕的是1982年盛夏的一天,爺爺突然神秘地走失了!全體親朋好友都動員起來,接連在本市及附近的鄉鎮張貼尋人啟事,前後尋找了二十幾天,就是不見其蹤影。那可是全年最炎熱的季節,一個糊塗老人,連瓶水都沒有帶,腹中無食,又患血壓高,全家人不禁對爺爺的安危充滿了擔憂。
終於,在公安部門的協助下,在鄰縣的一座小山坡上發現了爺爺的遺體。由於經過了二十多天,中間還下過幾場小雨,老人的遺容已經很難辨認了。說來真有點不可思議,一位年老體弱的老人,連自己的家人都認不出,方向也搞不清,竟然離家後出走了二十多裏路,他要奔哪裏去呢?
經過眾人的分析,都認為爺爺太重情義,他是想家了,尤其是留戀過去曾經待過的地方,以及當年幫助過自己的親朋好友。他奔的那個方向,正是抗戰時期他和奶奶及全家住過的一個村子,在那裏他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如今雖然老了,可爺爺依然記得那些親友,他想去探望他們。。。
一股神聖的力量激勵著他,冥冥之中他依稀記得當年的方向。經過三天兩夜的跋涉,他忍饑忍渴,步履蹣跚地來到了這座小山下,一步一步攀了上去。。。快了,再堅持一下,翻過那座山就可以看到那個讓他日思念夜想的村莊了。。。可是,太陽在頭頂上火辣辣地曬著,他頭暈了,方向也看不清了,在接近山頂的地方倒了下來,滾落到了半山腰,滿山青鬆環繞著他。。。。
2017 年2月18日 整理於多倫多